第66章
第66章
陳默第二天一早是被不斷響起的手機提示音吵醒的。
深色薄被當中, 微微皺起眉的樣子可見被擾了清夢的煩躁。
等到掙紮着睜開眼爬起來,第一時間是坐在床上發呆,這是他以前就有的習慣, 放空思緒能讓高速運轉過的腦子得到最大效果的放松。
但是今天, 卻難以靜下來。
因為他很快想起昨天晚上遇上席司宴的事情, 而那件他說要寄給他的西裝,此刻也好好挂在他卧室靠窗那邊的落地架上。
手機提示音還在響。
陳默仰身從床頭櫃上取下充電的手機。
是有段時間沒有聯系的老茍。
幾年時間過去了, 他還在醫學本碩連讀的苦海裏掙紮,三個月前進了本市第一附屬醫院實習,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很難抽出時間騷擾陳默了。
他第一句語音就是, “陳總!聽說了沒, 席司宴回國了!”
然後就給陳默發了好多張截圖。
全是以前高中校友群的群消息。
陳默大概翻了翻, 發現最開始是因為有校友和他同乘的一班回國的飛機,當時他身邊跟了好幾個人,拍照的人手抖, 只有個模糊側影,在群裏問是不是他。
然後就有不少高中畢業出國的校友響應。
“應該是,你這運氣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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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一個大學的, 都沒有見過他幾面。”
“确實有傳聞CM進駐國內,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官方大規模的消息和報道了。”
“CM還缺人嗎?我能不能去掃廁所。”
“他們落地的地點在哪兒?一直聽着這位的傳說, 什麽時候能見見真人啊。”
後面兩張圖就不是了。
而是一些國內的八卦營銷號。
說的是一位娛樂圈最近剛剛展露苗頭的女星,得罪大佬, 要被封殺的事兒。
陳默給老茍發了個問號。
老茍秒回, 而且又是一大串的語音。
他說:“你一定覺得奇怪, 為什麽我給你發這些無良媒體毫無營養的東西。因為根據我得到的最新消息, 這營銷號說的就是席司宴!”
陳默一陣無語:“他昨天剛到, 你确定?”
“百分百!”老茍大清早應該還沒開始查房,語氣快速且毫無顧及,“聽過六度分隔理論吧,你別深究我怎麽知道的,我只是告訴你這事兒真真兒的,一點造不了假。而且不少人都在傳,小明星得罪他的原因是因為宣揚他是個同性戀!哇哦,驚不驚喜?”
陳默捂着額頭,還有些困倦,沒什麽興趣道:“你大清早吵醒我,就為這?”
“你不生氣嗎?”老茍反問,又突然說:“不對啊,你知道他昨天回來了?”
陳默靠回床頭,莫名:“我知道有什麽奇怪的?”
“你別是還放不下吧?”老茍張嘴就來,“陳總,咱好歹是帶着那麽大個團隊,走在新興領域最前沿的人了。往事不可追的道理你懂吧?雖然這麽說有點對不起班長,可他這麽避諱自己是個同性戀,想想他如今的身家地位,或許真的壓根沒想承認過你倆過去那段。”
“啧。”陳默煩了,“我都不會随便當着公司同事的面承認,他沒事承認幹嘛?我好不容易休兩天假能不能放過我,我要睡覺。”
雖然這樣說。
陳默拿着手機重新躺倒在床上的時候,回想昨天晚上見面的場景。
他有在避諱?
陳默還真是有點懷疑。
說到睡懶覺,老茍無比痛苦:“你好歹還有假期,你壓根不知道醫學狗的痛,更不知道我現在的日子有多苦逼。”
“放假請你吃飯。”陳默說。
老茍:“這還行,有時間約江序他們一起吧,從本科畢業咱麽都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陳默說了聲好。
這些年大家各奔東西。
當初最熟悉的那夥人留在綏城的不多,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偶爾相聚,聊聊近況,是陳默這幾年生活中最尋常不過的日程安排。
他們總是調侃一般叫他陳總。
好似那段共同度過的歲月一直沒有改變,吵吵嚷嚷,純粹熱烈。成了成人世界裏顯得獨一無二也難得放松的時候。
陳默接下去又睡了一覺。
再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半。
起床簡單給自己弄了點吃的,雖然陳默有個不堪回首的童年,但他做飯的能力一直很糟糕。水平一直停留在勉強能熟,毒不死的階段。
他坐在餐桌邊,用刀叉叉起盤子裏的西紅柿時,接到了老K的緊急通訊。
“跟我去趟環尚。”他催促。
陳默緩緩咽下口中的東西,“這時候去環尚做什麽?”
老K:“你先收拾,我馬上到你樓下,路上說。”
十分鐘後。
陳默換了身衣服下樓,果然看見了老K的車。
他下意識去開副駕駛的門,結果發現抱着一大摞資料的袁浩坐在前面。
袁浩一見他,都快哭了,艱難說:“師父,不好意思打擾你休假了。環尚現在大整改,要求所有合作項目的公司提交項目PPT重新篩查審核,我本來給做好提交了的,結果環尚因為內容不明,質疑咱們二期項目無法完成合同規定的市場占有率。對不起,還是我能力太弱了。”
陳默走到後車門打開,上車。
朝袁浩伸手:“資料給我。”
同時老K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其實今天去環尚主要是參加項目說明會的。袁浩這青瓜蛋子是心理素質弱,二期項目一直由你牽頭,我想着還是由你出席比較穩妥。”
“嗯。”陳默翻了翻膝頭的資料,并沒有質疑,“不止咱們新銳去吧?”
“所有有合作的公司都會出席。”老K笑着說:“所以我說袁浩還是缺經驗。一個被打回的PPT就給吓破膽。環尚搞這麽大動靜,無非是因為CM注資需要一個态度,咱們合同已經簽了,不會有什麽變故。”
袁浩轉頭問陳默:“師父,是這樣嗎?”
陳默擡頭看他一眼,點點頭,“大概是。”
“那不就是昨天晚上咱們遇見那位?”袁浩發揮話痨本質,忘了剛剛還在忐忑不安,說:“CM那老板雖說是師父你同學,我覺得他有點吓人。”
“商場上哪來的舊同學,身份只有甲方和乙方。”陳默關上資料,看了一眼車窗外說:“何況這是環尚內部的會議,未必用得上CM的老板出面。”
陳默這話,在到達環尚的辦公大樓時就被打臉了。
因為他們剛踏進大樓,就在電梯那裏撞上了席司宴和環尚的老板一行人。
如今的席司宴總是正裝加身,站在一群人中間威壓氣場明顯。
眼神觸及,雙方皆是一怔。
陳默先開口打招呼:“席總,宋總。”
環尚老板宋堯點點頭:“陳總你們來得挺早。”
“不及宋總早。”老K代替陳默開始發聲,和環尚的老板進行友好攀談。
很快電梯來了。
陳默注意到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席司宴有個停頓等待的動作,但基于所有人都在等他,所以他很快第一個進去。
陳默他們三個人,加上對方七八個,電梯裏滿滿當當有些擠。
陳默為了避開觸及宋總的女秘書,整個人側身保持着一個比較難受的姿勢。就在他橫豎找不到站定姿勢的時候,後方有人扯了他一把。
“別亂動,好好站着。”是席司宴。
他将陳默拉到自己身前,每個人都會下意識不擠到他,所以陳默胳膊挨着他的身體時,周圍還餘有明顯的空間感。
陳默擡眼看他,“謝謝。”
電梯裏并不安靜,老K一直在進行着有效社交。
所以兩人這并不明顯的互動也沒什麽人注意到。
下午兩點。
環尚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
席司宴并沒有坐在主位,而是留了一把椅子坐在旁邊,從頭到尾只發表過幾次關鍵性提示,并不參與決策性意見。
輪到新銳的時候,一開始是由袁浩對PPT進行詳細說明,關于R2D二期的構思預想,技術攻克,說得還挺頭頭是道的,結果一談到市場就卡了殼,慌得瞬間朝陳默看來。
陳默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在位置上起身,開口說:“袁浩是我們技術部年輕骨幹,一心埋頭研究的,關于市場部分,接下來由我補充說明。R2D二期是我們新銳耗時半年,在一期的基礎上深入醫療基礎病的精确判斷……未來主要面向……”
陳默并沒有上臺。
手上的信號筆每翻一頁,侃侃而談。
那種從容鎮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積累的,不自覺讓人跟着他的話去思考了解。
等到他發言結束,整個會議室都響起了掌聲。
這時候,和環尚合作的另外一家器械公司負責人突然說:“你們新銳的這設想和構思的确很優秀,可據我所知,傳興科技下半年的那個智能項目和你們的研究方向差不多,而且他們的進度在你們前面。”
陳默立時想到了傳興的任賢森。
他對這個人的了解一直不算深,只知他三年前回國,職務是代理副總。集結了一批業內的技術精英,喊着要做領域內的唯一那只領頭羊,實則竊取實驗研究成果,搶先發表對家産品,惡意競争的手段臭名昭著。
陳默每次與之交鋒,都下狠手。
就是這樣一個人,陳默愣是沒有查清楚他背靠的哪座大山,能一直這麽蹦跶。
眼下他正要回應剛剛的提問。
結果被輕輕兩聲動靜打斷。
是席司宴反手敲擊在他膝蓋上平板界面的聲音,在所有人看過去的時候,他開口說:“傳興科技的上市産品傳出有問題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種企業不論環尚還是CM都不會與之有任何形式的合作。陳總剛剛的報告很精彩,我很期待看見新銳早日舉行二期發布會的那天。”
陳默旁邊的老K興奮地握了握拳。
從前邊走回來的袁浩也朝陳默露出星星眼,陳默看得好笑,在袁浩腦袋上按了一把,示意他快點坐下。
結果他一上手,就察覺到某束直視過來的目光。
循着看過去。
覺得席司宴眼神有點冷。
只不過他很快移開了目光,讓陳默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會議一直進行到下午五點。
陳默一整天就簡單吃了點蔬菜沙拉一樣的東西,這會兒已經餓得胃部隐隐作痛。
在聽見會議結束的時候第一時間站起來。
人群依次朝外走。
袁浩興奮地在陳默旁邊說:“師父,今天多虧了你,你都不知道我站在上邊緊張得直冒汗,結果你一開口我就不緊張了。”
“練練就好了。”陳默搭着外套的手肘,輕輕壓在肚子上。
快到門口了,突然有人攔上來。
“陳先生,留步。”
陳默看過去,認出對方是席司宴身邊的助理。
對方微微彎腰遞上名片:“我老板有些關于項目的細節想再和陳先生聊聊,不知道陳先生有沒有時間?”
陳默将名片拿過來,發現還真是席司宴的。
純黑的名片印了燙金的CM字樣,席司宴的頭銜也寫得簡單。
老K和袁浩都湊上來。
“席總找你啊師父?”
“項目的事兒?別是項目有什麽問題。”
陳默其實很想和助理說,沒時間,我現在就想出去吃個飯。
但見老K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只好說:“應該沒什麽事,你們先走,有事再聯系。”又轉向助理:“有的,帶路吧。”
那是間單獨的辦公室。
應該是還沒有人使用的,裏面很空,臨時找的。
陳默一進門,助理就很有眼力見地把門從外邊關上了。
陳默站在門背後,看着背對自己的人。
席司宴的外套也已經脫了,黑色襯衣紮在西褲裏,顯得那個背影的身材比例很優越。
他聽見動靜回頭,“來了。”
“我能不來?”陳默的目光掃過他如今的眉眼,語氣自然松弛:“甲方爸爸是上帝。”
席司宴笑了笑,端起桌子上準備好的兩杯水的其中一杯,走過來。
一邊問:“你同事呢?”
“走了。”
“你那個小徒弟也走了?”
陳默意外他還關心這種小事,回答:“走了啊。”
席司宴在他面前站定,看他一眼淡淡開口:“你對這個小徒弟倒是好,上哪兒都帶着。”
陳默自己伸手去拿水杯,“那你錯了,吃飯睡覺上廁所我就不帶。”
席司宴躲開沒給,擡手喂到他嘴邊,“喝點,嘴唇有點幹。”
陳默頓時覺得氣氛有些走調。
幾次自己要拿都被拒絕,看着眼前的杯口,不知道一見面為什麽就成了這樣。沒辦法,他只好嘗試着喝兩口。
席司宴喂得不急,可陳默不習慣加走神,還是嗆住了。
水流沿着唇角滑落,沾濕了胸前的襯衣。
他擡手掩着唇咳嗽,顧不上擦。
而席司宴則是擋開他的手查看情況,又皺眉上手替他抹了抹。
他的手背皮膚擦過陳默的下巴,陳默僵了僵,用咳得微紅的眼睛看向席司宴。
席司宴并未注意,恰好擦過唇角,拇指指腹下意識用了力。
看着那抹反滲回來的血色,眼神深了深。
一時間誰也忘了說話,空氣凝滞稀薄。
直到陳默忍不住又咳嗽了聲,在席司宴的手再次撫上他的唇的一瞬間,陳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低喘息了聲,開口:“席司宴,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