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在之後的一段不算長的時間裏, 一中看似日複一日枯燥的生活,每天也有着無數新鮮的事情發生。
比如誰和誰早戀被叫家長了。
誰昨天晚上夜不歸宿,讓賴主任大清早拎到走廊上凍得直哆嗦。
陳默的生活沒什麽改變, 卻也有些不同。
那種不同只是一種自我感知, 他能清晰感知到外界對他的認知差異所帶來的細微變化。如果說上輩子他的高中生涯被切割成兩個部分, 前半部分充斥着拳頭的蠻橫與兇狠,那麽後來被楊家認回後, 則是無盡的壓抑與沉悶。
陳默從未有向外界解釋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處世态度這種概念。
從前是,到了現在依然是。
但就因為一個短期紀錄片,他被動被人認識, 解析, 調侃, 羨慕。
即便從未經歷, 如今的陳默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面對階級差異大,教學環境氛圍完全不同而無法自洽的人。他可以很好處理遇到的每一件事,也能消化任何面向自己的目光與評價。好的壞的, 一律照收不誤。
“喏,你的奶茶。”
一杯杯底顆顆分明的珍珠奶茶,被放到了陳默的桌子上。
陳默挑挑眉, 拿起來。
适中的溫度很好緩解了被凍到有些僵硬的手,陳默看着孫曉雅, 道:“這麽大方?”
“我每個人都請了。”孫曉雅指着教室裏每張桌子上都有的奶茶,轉頭對着陳默說:“不過男生的奶茶裏就你這杯是熱的, 你不是胃不好嗎?暖暖手就行了, 別喝。”
陳默學着班上其他人那般, 靠着椅背笑笑:“謝謝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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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對着我笑啊。”孫曉雅立馬阻止, 翻了個白眼說:“雖然我表姐訂婚那天我就被你迷惑, 但你這次考試只低了我一分這件事,還是讓我很不爽。”
齊臨一夥人打完球卷進來。
氣氛熱烈。
又恰好聽見這話。
“不是我說你雅姐。”齊臨不怕死勾了孫曉雅的脖子,說:“老席沒在,還走了個萬年老二薛平才有了你登頂第一的機會,你自己偷着樂就行了呗,咱默哥要是再多對一道題,你都沒這運氣,惜福吧啊。”
說完肚子上就挨了孫曉雅一拳。
女生怒瞪着眼,“去死。”
陳默在旁笑得輕抖。
“我幫你你還笑!”齊臨捂着肚子幹脆在席司宴的位置上坐下來,側頭說:“不過我也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陳默拿溫熱的奶茶貼了貼臉,随意問:“什麽怎麽做到的?”
“第二啊。”齊臨一把抓了這次考試他桌上的試卷,看着那一科比一科還要誇張的分數說:“你這是開挂了吧?老席在補習上是有一套,可他這個月基本沒在,你別說沒往後退,你還往前爬?!”
老茍的語氣裏盡是難以相信。
尤其是看着之前被稱之為陳默短板的數學,在換了新老師後,一次性搞了個150,不然付玲也不會動不動就讓他試試數學競賽。
齊臨指着數學試卷問,“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我沒說自己是正常人。”陳默一本正經,“你可以理解成我是鬼,我上輩子學金融,高等數學就是強項,你覺得我會做不來高中數學?”
“靠。”齊臨搓了搓胳膊:“你的笑話總是這麽冷。”
陳默把奶茶遞給他:“送你了,喝吧。”
“謝謝啊。”齊臨接過來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直接吐槽:“孫曉雅她們怎麽總是買這種東西,甜不拉幾的,又難喝。”
說到這裏,不知道想起什麽,神秘兮兮問:“默哥,你說,女生一般都喜歡什麽?”
“你問我?”
陳默也是一愣。
又很快想起之前齊臨手機上網聊的暧昧對象,問:“戀愛成了?”
“噓。”齊臨笑得猥瑣又甜蜜,“保密啊,班裏還沒人知道呢。”說到這裏又有些糾結和為難,“不過我女朋友她嗯……和別的女生都不太一樣。”
陳默問:“怎麽不一樣?”
齊臨抓了抓後腦勺,一臉糾結,“她好像不喜歡花啊,化妝品啊,哦還有,就我手裏拿的這奶茶。你說一般女生都喜歡這些吧,可我每次跟她聊,她都興趣不大的樣子,搞得我都不知道說什麽。”
這話題問陳默那才是真的問錯了人。
別說他性取向人盡皆知,就上輩子他進入社會,接觸過那麽多女性角色依舊很難摸清女生在想什麽。
陳默只能勉強建議,“你問問你宴哥?”
“他才懶得搭理我。”齊臨趴桌子上,“他們訓練營考試結束,緊接着就有複賽,最近消息都不回我了,估計忙得很。”
“忙……嗎?”
陳默低頭從課桌裏摸出沒有上交的手機。
看着聊天記錄,最近可以追溯到昨晚。
起因也很簡單。
是這個月的月考,陳默在複習時偶爾也會遇到難解的題。
下意識就發給了他。
那邊也回得很快,拍下寫在紙上的解題思路發回來。
往上翻,最近一周,幾乎都有聊天記錄。
往往是陳默問問題,對面答。
解決完後,陳默禮貌問兩句,最近忙嗎?競賽難不難?還不睡?
對面簡潔回複,不忙,還行,嗯。
很簡短。
但都回了。
陳默猜他确實應該很忙,往往很快就會結束話題。現在也不好打擊齊臨,很可能是席司宴嫌他一天廢話太多,所以才沒回。
只能出出主意,說:“約着見見面?愛好這東西很難說,網聊也很難了解一個人。再說現在高中,別太投入,見面要是不合适,也能早點結束。”
“你別咒我啊。”齊臨苦着一張臉發誓:“絕對合适,我女朋友也不是那種不靠譜的人,還說暫時別見面,特地叮囑讓我好好學習來着。”
陳默總覺得怪怪的。
他記得齊臨說過,他這個女朋友也是本地的,高中還是已經畢業了不太清楚。
但看齊臨一臉投入愛河的沉醉樣子,也就沒再說什麽。
這一個多月,除了陳默小火,成績喜人。
一中還火了另外一個人。
楊舒樂。
對比陳默這種被人從犄角旮旯扒拉出來的熱度,楊舒樂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接了多個采訪和拍攝。
官方平臺,形象正面。
标題都是什麽“高中十大熱點人物之一,讓我們走近未來鋼琴家的天才人生”“城市未來之星,聽聽他的學習方法。”
十七歲的年輕人。
不菲的家世,拿得出手的成績和長相,優秀的鋼琴才華。
一夕之間,楊舒樂這個名字在關注高中生的這個群體當中掀起了一股熱潮,關于他的一切,都那麽完美和耀眼。
他每次在學校出現,終于又有了衆星捧月的樣子。
而楊家在這場包裝當中,配合得天衣無縫。
畢竟他的正面形象對集團有利,甚至網上都看不見丁點有關楊舒樂身世的消息,好像當初的“抱錯”事件,早已銷聲匿跡。
一直到這一年的元旦。
綏城淅淅瀝瀝下了幾場冷雨,終于在放假這天下午,落了一層白鹽一樣的雪粒。
學校門口的人匆匆忙忙,回家的回家,等人的等人。
不到五點半,天沉得像是要黑下來,連載人的出租車都打上了車燈。
“默哥,還不走?”有同班的人在門口撞見他。
陳默插着兜,随口說:“先走,我還有一會兒。”
“幹嘛去?”
陳默笑:“校霸蹲人,怎麽?想跟吶?”
“別別別,打不贏再叫我哈。”
認識的人毫不留情鑽進車裏走了,歸結原因,是知道陳默開玩笑。
他說他不喜歡跟人動手的事,其實學校的人基本都是相信的,畢竟校霸忙着考試,都多久沒打人了。
陳默見人走了,才扯了扯單肩包的系帶,往旁邊那條街過去。
這邊原本是條小吃街。
因為天氣原因,如今一個攤位都沒有,連店鋪都只零散開着兩家,店主懶洋洋打着瞌睡,人都要杵到烤火爐上去了。
陳默走到街尾盡頭的那條死路上,看了看時間,靠牆等着。
不過十分鐘,拐角處的對話就響了起來。
“錢呢?”
“沒帶。”
“沒帶?!”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然後就是咬牙切齒的咒罵:“你這個婊子養的,楊家騙老子你也跟着騙是吧?不是你自己來找的我嗎?說只要我不去楊家鬧,你就定期給我錢!”
少年的聲音含着惱恨,甚至尖銳:“你以為楊家真有那麽在乎我!要不是看我現在風光,你養大的那個好兒子早就爬我頭上來了!”
“那還不是你自己沒本事。”
陳建立一把抓住眼前的人的頭發。
這個兒子不像陳默那個兔崽子,細胳膊細腿就不是個動手的料。
他當時也是信了陳默那小子的邪,去楊家公司鬧,結果倒好,楊家承諾給他兩百萬,轉頭就不認賬。那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打聽到陳默的行蹤,結果也是他媽倒黴,半路遇上車禍。
沒辦法,他只能一直騷擾楊家了。
楊舒樂心裏恨得要死。
前段時間陳建立三五不時讓楊家還兒子。父親那邊的生意沒有進展,母親整天疑神疑鬼,懷疑丈夫在外邊有人,家裏氣氛本來就糟糕,尤其是他在上次沒忍住和大哥楊跖攤開說後,總覺得對方對自己的态度越來越淡。
不能讓陳建立這麽繼續鬧下去。
誰知道楊家有一天,會不會真把他送回那個窮山溝。
以前他完全不會擔心,但近來越來越沒有底。
好在學校的活動來得很及時。
父親的态度緩和不少,母親也開始恢複以往的溫言軟語,至于大哥楊跖,只能慢慢來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偏偏這個陳建立實在是不好擺脫。
陳建立松了手,拍拍他的臉,“再給你兩天,還不拿錢來,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從前根本就不認識你!”楊舒樂咬牙,“陳默才是你兒子!”
陳建立笑得陰沉沉的,“那就得怪你親媽了,怪她偷偷換了你,偏偏又沒藏好。或者你怪養了你十幾年的那對爹媽,好好的,找什麽兒子啊,是吧?”
男人哼着歌,甩着從楊舒樂兜裏摸出的為數不多的錢夾裏的錢,晃晃悠悠離去。
陳默終于起身。
一步一步走近。
楊舒樂頂着破皮的嘴角,和紅腫的額頭,蹲在牆角像見鬼一樣看着突然出現的他。
陳默在他面前停下。
“你怎麽在這兒?!”楊舒樂的眼裏全是震驚。
陳默站着,居高臨下,淡淡:“我只是來看看,人在高處是什麽樣的心情。”
楊舒樂顯然不明白他怎麽會在這時候出現。
陳默也不需要他明白。
當初那個滿眼不屑,說着“陳默,我不會和你争的,我的驕傲也不允許。”的人,成了楊家利益傾軋之下的一條千方百計讨好的狗,人前看似風光,背地裏,卻因為欲望和恐懼驅使,主動找上陳建立這麽個麻煩。
楊舒樂就算不懂他在說什麽,卻也能從陳默的神情裏察覺不對。
他震怒:“是不是你?這一切是不是就是你安排的?”
“我沒有那個本事。”雪粒還在繼續下,掉落在陳默肩頭又落下,只有少數停留化成了水。
他不介意告訴對方自己做了什麽。
無非讓陳建立找上楊家。
收集了點楊啓桉可能出軌的證據,發給周窈茕。
陳默說:“不懂嗎?讓你和陳建立父子相認的是楊家,而陳建立如今纏上你,根本原因是你自己沒辦法再信任楊家這個靠山。我什麽也沒做,只是喜歡看那些撕開假面後的真相有多醜陋而已,果然,不負所望。”
如今處境颠倒。
自己置身事外親眼看到這樣的局面,只覺意料之中。
而上輩子追求的那些肯定,如今看着另一個人陷進差不多的泥沼還不自知,才驚覺這世間事,只有真正跳出來才能看得清。
而且天太冷了。
戲再精彩,也懶得再看。
陳默提腳要走,楊舒樂在身後大喊:“你站住!”
“還有事?”陳默回頭。
楊舒樂:“我不會輸的,陳默。”
“那你加油。”
陳默從街巷中出來,回到主幹道。
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
“喂。”陳默出聲。
對面:“在哪兒?”
陳默像是有預感,擡頭四望,最終定格在了馬路的另一端。
穿着那件他買的羽絨服的人,打着一把黑色雨傘,在車流如潮中,靠着車,擡頭看過來說:“已經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