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楊跖帶着陳默到達目的地的時候, 門口的賓客絡繹不絕。
訂婚的主角是孫曉雅的表姐和周家的長孫,俊男美女,穿着禮服站在門口接待賓客的畫面看起來很是養眼。
楊跖拿着請柬邊往前走, 邊看了看走在自己身邊的陳默。
助理給他選的衣服還算合身。
脫下那身校服穿上正裝, 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不适應與違和感, 甚至看起來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游刃有餘。
想他睡了一路,對今天這行程的目的也不會上心, 楊跖想了想,開口說:“周家以前就不怎麽看得上我們楊家。母親雖然是周家的二小姐,這些年也很少回娘家了, 關系不鹹不淡的, 不管父親今天讓你說什麽做什麽, 不用太過在意。”
“這樣不好吧?”陳默似笑非笑回一句。
說實話他現在有些不懂楊跖到底在想什麽。
按理說, 楊家想讓他作為周楊兩家關系破冰的突破口,楊跖怎麽着也該是推波助瀾,而不是讓他不用太過在意。
就像上輩子一樣, 楊啓桉也打過這個主意,也是這訂婚宴。
楊跖對他的說的話,完全是另一種意思。
他說:“陳默, 媽當年執意嫁給父親的時候是遭到了周家集體反對的,包括為了生下你, 差點丢了命。為此她與周家生疏多年,如今你回來了, 你就是母親和周家之間最重要的紐帶, 能不能修複兩家的關系, 就靠你了。”
話說得模棱兩可, 動之以情, 曉之以理。
可陳默又不傻。
那時他對綏城各大家族的形勢雖然了解不多,也知道周家在綏城的門第很高,一家子清冷孤傲的個性。所以生了個年輕時任性刁蠻,當了母親之後還是拎不清的周窈茕,一直是周家人最不願提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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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跖口口聲聲的重要紐帶,在往前很多年裏,一直是楊舒樂在扮演這個角色。
他都沒成功,只能說明周家沒那麽在意這個女兒。
楊家一邊用他安撫着找上門的陳建立,一邊又試圖利用他。
陳默怎麽可能如了他們的願。
所以上輩子的這場訂婚宴,最後草草收場。
主要是因為周家嫁出去的二女兒,攜丈夫以及三個孩子登門道賀,結果好不容易找回的小兒子以及養子在晚宴上大打出手,差點毀了人家的宴會廳,還把周家老太太給氣進了醫院。
陳默記得那會兒所謂的大打出手,也不過是楊舒樂把他推向了廳中央那個巨大的慶賀蛋糕塔裏,在滿身狼狽中,快意地看着楊家每一張鐵青的臉色。
手段拙劣,沖動,不介意被看穿,也不介意人說他容不下楊舒樂,說他野蠻的鄉下養大的混小子,更不後悔。
那就是上輩子的他自己。
陳默左右看看,問楊跖:“爸媽和弟弟呢?”
他問得太順口了,弄得楊跖看他的目光都帶着古怪。
過了兩秒鐘才回答:“他們已經先進去了。”
“哦。”陳默拖長了一點尾音。
楊跖:“找他們做什麽?”
“沒什麽。”陳默說:“一家人整整齊齊的看着不是更好?”
楊跖第一次感受到了啞口無言的滋味兒。
晚上的宴會廳很大,成年人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因為訂婚的是年輕人,廳裏和陳默差不多的年輕人也有很多,不全像商業晚宴那麽嚴肅,年輕人吃喝玩兒樂,氣氛很是輕松活躍。
陳默出現的時候,就引起了不少注意。
他被找回來的時候就鬧得沸沸揚揚,更別說今天白天的時候,楊家還在新聞頭版上挂了一天。而那個在被人熟知的楊舒樂一直跟着楊氏夫妻身邊,而此刻這個跟在楊家長子身邊的人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陳默無視周邊無數悄悄打量的目光,順手從服務生手中的托盤裏取過一支香槟。
還沒送進口,就被旁邊的楊跖取走。
他從長桌上換了杯橙汁給他,皺眉:“未成年喝什麽酒。”
陳默看着手裏的杯子,輕輕挑眉,然後輕笑。
“笑什麽?”
“因為覺得好笑。”
就這小小的互動,原本不少在生意場和楊跖認識的同齡人很快就圍了上來。
一個個都挺熱情奔放。
“楊跖,這就是咱弟是吧?”
“介紹介紹啊。”
“弟,聽說你還在上高中啊,高中挺苦的吧……”
陳默看着這群上輩子沒少因為楊跖的态度在背後編排自己的人,态度友好得無懈可擊,拿着杯橙汁跟人碰杯,誰上來搭話都叫人哥,一看就是個有禮貌的乖小孩兒。
楊跖在旁看着又一個人套住他脖子,他側頭很自然跟人說:“必須啊,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哥,放心,有事一定找你……”
楊跖看得沒來由一陣氣息不暢。
細細探究,原因竟然不是因為這個弟弟拉攏了他身邊的人,而是發現,他對自己的态度甚至不及一個随随便便找上來的陌生人。
陳默哪管楊跖陰沉了半天的臉色是因為什麽。
楊啓桉都忍不住過來找人的時候,陳默今晚才第一次真正見到周家人。
那是宴會廳二樓的休息室。
人也不少,熱熱鬧鬧在讨論今晚的宴會。
有人嘀咕:“老太太,二小姐帶着家裏人來給您道賀了。”
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全回頭看向門口。
陳默兩輩子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位周家權力最高的女人,七十歲上下,銀絲遍布的頭發很好盤在腦後。穿老式旗袍,戴翡翠镯子,歲月大概只帶走了年輕的容顏,卻沒有帶走良好的修養與優雅。
周窈茕最先上前:“媽。”
因為并沒有得到老太太的回應,她有些局促,下意識拉了身邊的人的胳膊,帶上前,說:“您也好久沒見舒樂了吧,上次見他還在上初中呢,舒樂,快跟你姥姥打個招呼。”
楊舒樂捏緊手指,指甲将虎口掐得青白。
他其實有些怕這個老太太。
和對爺爺楊琮顯那種感覺完全不同,因為他清楚,媽媽對待這個姥姥都一向小心翼翼,父親更是有需要求着周家的地方,打小他就最不喜歡去周家。但現在由不得他,如今他的處境已經夠尴尬了,父親将希望已經壓在了陳默身上,他要還是不能讨得老太太歡心,以後在楊家更沒有立足之地。
他上前兩步,彎腰握住老人的手,微微笑:“姥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挺好的。”教養并未讓老人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語氣淡淡:“別站着了,找位置坐吧。”
楊舒樂松了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老太太會因為他如今的身份丢開他的手,但顯然沒有,這表示他已經贏了。
果然周窈茕和楊啓桉的臉上都露了點笑。
下一秒老太太又看向女兒,突然說:“不都說你攜了全家來看我這個老婆子,怎麽?你就這一個兒子。”
周窈茕臉上僵硬了下。
她原本應丈夫的要求一定要讓陳默來見見她娘家人,實際上舒樂都做不到,她更不覺得陳默能入老太太的眼。
何況陳默這段時間連家都沒回,周窈茕更是難以摸準他的心思。
萬一他壞了事,甚至是惹了老太太,那……
周窈茕遲疑回頭,才招手:“小默,進來吧。”
在場的基本都是周家的親戚。
此刻看着站在門口的人。
只見年輕人不卑不亢的沉靜模樣,聽見招呼,跨門而來。
周邊嘀咕不少。
“這孩子長得倒是挺好。”
“确實有幾分像他們夫妻。”
“要我說還是親生的強,沒看今天的新聞吶,另一個還跟親生父親相擁而泣呢,也不知道這楊家怎麽想的?”
“別說了,周窈茕當年上趕着嫁進楊家,楊啓桉那可是因為有了第二個兒子才徹底收心的,你以為周窈茕為什麽那麽看重一個不是親生的。”
……
這些嘀咕聲,不止陳默聽見了,楊舒樂自然也聽見了。
站到老太太跟前的時候,陳默甚至覺得從旁邊看來的那道視線帶着火,恨不能将自己洞穿。
陳默側頭,微笑:“弟弟,有事啊?”
楊舒樂一愣,從情緒裏抽離,看了一眼朝自己看來的老太太,低眉搖頭,“沒什麽。”
然後退去了一邊。
老太太将這點插曲看在眼裏,再看向陳默時的目光,倒是帶上了兩分贊同。
開口就說:“你媽糊塗,讓我給慣壞了,這些年苦了你。”
“啊。”陳默輕輕出聲,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笑起來,“外婆言重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老太太點點頭,招手,“過來。”
陳默上前,很自然蹲下來。
老太太摸了摸他的頭發,“你身上同樣流着周家人的血。周家人一輩子不習慣向人低頭,也從不被人強壓着做不願意的事,要是在楊家待得不開心,不如來周家,跟外婆一起生活。”
陳默一聽這話,這就知道老太太對楊家打的主意心裏門清。
但他依然感激老太太并未對自己惡語相向,而是用了這種維護的方式,一邊暗示他不是非楊家不可,一邊敲打着楊啓桉。
他上輩子一意孤行,錯過了楊家老爺子的善意,也未曾聽見過周老太太的說詞。
算是遺憾。
不過陳默仰頭,笑着道:“住久了我可怕您嫌棄我。今天可是表哥訂婚宴,要是知道我纏得您老人家遲遲不下樓主持場面,壞了好事,您抱曾孫的願望豈不是得往後延。”
不大不小的玩笑輕易揭過這個話題。
倒是換來周邊好幾句嗔怪。
“你才多大,就敢開你表哥的玩笑。”
“老太太你管管他這張嘴!”
“今年過年可記得來周家見你外婆,再好好教訓你這小子。”
休息室的氣氛熱熱鬧鬧很是融洽。
在場的可沒有蠢人,都看得出陳默這是故意哄老太太高興呢,老太太願意偏袒,旁邊的人自然有樣學樣。
除了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的楊跖,現場的楊氏夫妻,包括最先跟老太太打招呼的楊舒樂,都處在一中被人刻意忽略的,很尴尬的境地。
從休息室出來。
楊啓桉看着陳默半晌,想說什麽,最後甩袖而去。
畢竟陳默的确是得了周家青眼了。
可這個青眼,跟他想象中的那種青眼有着本質的差別而已。
讓他想發火都找不到出口。
這點意外,倒是讓陳默心情不錯。
和楊舒樂一前一後下樓的時候,聽見身後的楊舒樂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默都沒有刻意承認。
他實話實說道:“我的确沒打算幫家裏,不過這事兒還真不是我故意。”陳默在樓梯上停住,回頭看着後面的人,輕輕一笑,說:“你想知道你為什麽必須和你親生父親相認嗎?”
楊舒樂看着的眼睛慢慢瞪大。
陳默收了笑,輕聲說:“因為我故意的。”
成功阻止了身後的尾巴。
陳默下樓時,正巧遇上樓下的舞會正在進行。
今天的主角已經跳到了尾聲。
接下來就是賓客入場。
穿着一身白色裙裝的學委急匆匆跑來,差點撞陳默身上,擡頭看見是他,一把拉了他說:“救我。”
“啊?”陳默一愣。
孫曉雅完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一邊拽着陳默往舞池走,一邊咒罵:“席司宴那個狗!居然敢放老娘鴿子,等我明天見着他,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塊!”
陳默聽得好笑,順便在四周看了看。
“他沒來?”
“他說他堵車!堵車你敢信嗎?!肯定騙我。”
此時兩人已經進了舞池了。
孫曉雅看着眼前的人,想到他的來歷,語氣已經絕望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這種社交舞你多少還是會那麽一點點……的吧?”
“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陳默笑,“盡量不摔着你。”
話剛落,音樂聲起。
陳默禮貌輕扶女孩子腰間,做了個紳士手。
孫曉雅人傻了傻。
從被陳默帶着在舞池旋轉的那刻起,孫曉雅就知道自己今天撿到寶了。
不單單是從身邊逐漸停下來觀看的目光,還有那種她自诩學了多年,依然被輕易帶領的感覺。
踢腿,扭胯,旋轉。
耳邊只有不斷變化的音樂,身體自然随着變換着舞種。
從探戈到倫巴到拉丁,酣暢淋漓。
周圍掌聲熱烈。
“跳得真好。”停下來時,孫曉雅聽見身前的人不吝啬誇贊。
她第一次生出耳朵發燒的感覺,看着陳默汗濕的下巴,恍惚說:“我追你行不行?”
說完就聽見了陳默的笑聲。
孫曉雅鬼使神差伸手,想要擦去陳默下巴上的汗珠。
下一秒,就發現陳默的笑聲突然一滞,而眼前的人後退兩步,離開好遠。
那個“堵車”的狗男人終于出現了。
單手抓着陳默的胳膊,目光卻看着她,說:“整天胡說八道什麽?全世界男人那麽多,你現在是連同性戀都不放過是嗎?”
孫曉雅陡然才想起來這茬,面露尴尬。
但她很快又想起今天的罪魁禍首,臉都黑了,“關你屁事,你個死直男!”
陳默感覺捏着自己胳膊的力道陡然收緊。
拍拍,“我說宴哥,我今晚可是救了你,你這麽怼她是不是嫌命長?”
“別搭理她。”席司宴皺眉,回看手裏的人,又低頭往下看,“跳這麽久腿沒事?”
陳默動了動,感覺,“還好。”
席司宴點點頭。
他今晚也是一身黑色禮服,只不過外套已經脫了搭在手上,褲子紮上腰,身型挺拔标準。
陳默有點遺憾:“你沒跳。”
“沒跳就沒跳,我本來也不喜歡。”
“那可惜了。”陳默稍稍後仰,用欣賞的語氣:“屁股挺翹,跳的話視覺效果應該不錯。”
今晚上真正吸引大片目光的人,絲毫沒有自覺自己頂跨扭腰時,現場有些人放光過頭的目光。
席司宴把人腦袋掰回來。
語氣多少有點無語,“先出去,別站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