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第 74 章
還債, 就是明碼标價的請他做事，他不問緣由，赴湯蹈火。
霓璎想了想, 直接道：“等過了人日吧。”
那得是初七之後了。
趙執挂在樹上：“我下午就走了。”
霓璎冰冷無情：“你上午就可以走的。”
趙執咬牙，這女人到底是真沒聽懂還是不解風情？
“我要走了，你就算不依依惜別，好歹也問問我去幹什麽，什麽時候回吧。”
“哦，那你幹什麽去？”
“回趟家裏, 善後。”
“什麽時候回。”
趙執長腿一蹬，從樹上躍下, 完美落地, 動作潇灑倜傥：“換兩趟最快的馬, 兩個時辰！”
昨日他也是這麽趕回來的。
霓璎看着他從樹上一躍而下, 腦子裏忽然想起初見時的情景。
那時，他也是在樹上偷閑，結果……
霓璎輕輕抿笑, 趙執擰眉：“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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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這個動作他在腦子裏設計許久, 只有帥氣倜傥, 絕無破綻。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下樹的姿勢……”霓璎将他從頭到腳掃了一眼，莞爾一笑：“挺利落。”
下樹的姿勢……
利落……
電光火石間，趙執想到了自己的黑歷史。
初見，憋尿, 酒壺, 下樹的姿勢……
仿佛一道天雷從天而降，将他剛才那點耍帥的鳴鳴自得劈了個粉碎！
一擡頭, 撩事者已經走遠，前所未有的懊惱襲上心頭，趙執忍不住跺腳，樹上打盹兒這個惡習，必須改掉！
……
“趙郎君走了。”午間擺膳時，霓璎沒見到趙執，讓霧爻找了一圈，卻被告知他已走了。
霓璎并不意外，倒是他在章氏恢複的當日就快馬加鞭趕回寧縣，又閑閑散散賴在這一個上午才顯得奇怪。
璇音正在房中睡覺，不出來了，霓璎對霧爻道：“走就走了，吃飯吧。”
在霧爻看來，趙執的不告而別似乎并沒有給霓璎造成太多的困擾和煩心，但她現在很困擾，很煩心。
“女郎……”
霓璎擡頭，就見一向吃嘛嘛香的小小少女戳着米粒，小小聲說：“要是皇帝知道了，要怎麽辦？”
雖然跟随霓璎多年，但霧爻很少對霓璎的事追根究底，更遑論指手畫腳，她只是安分踏實的去完成女郎交代的所有任務，并且自己在這些任務裏思索因果，不懂再問，然後暗暗牢記。
即便被告知了一些往事，她也不知道霓璎這一趟的下江南終點到底會停在哪裏。
但她知道的是，京城裏還有一個皇帝，在等着她這個貴妃回去。
這是很危險的事。
如果讓皇帝知道女郎在外面認識了一個男人，還和他親親我我，肯定會殺了這個人的。
女郎不在乎貴妃之位是一回事，她會被皇帝報複又是一回事。
“你覺得我護不住他？”霓璎的語調驟然冷下來，就連霧爻都忍不住緊了緊背脊，坐得端正了。
霓璎緩緩掀眼，忽然勾出一個莫名的笑：“你說的對，魏家人一向如此，總是會在我手裏奪走重要的人。可是霧爻，事不過三。”
霧爻輕輕吞咽，完全順着她的話重重點頭。
這個話茬隐約泛着危險的氣息，霧爻選擇另起話茬：“那你和趙郎君算是處在一起了嗎？”
霓璎直接沒回話。
霧爻把臉埋進碗裏，再不說話了。
……
忙了一上午，霓璎飯後淺睡了片刻，起身後便收到了從縣衙遞來的邀貼。
“康縣令将于初三辦家宴，他說只是個私下的小宴，不知女郎是否能賞臉。”
雖說初一至初七乃是官民同休的日子，但對于有身份的官商來說，應酬反而比平日裏更多，羅齊中自不必說，就連康珈也要趁這個時候與鄉紳耆老應酬。
霓璎的身份擺在這裏，康珈不可能當作不知道，她可以拒絕，但他必須邀請，至于選在初三，無非是因為他們才剛剛和章家鬧了官司，想必善後也需要兩日，這才體貼的延後了。
霓璎揉着額角，“誰傳的信？”
“是縣令府上一位老奴，并非衙門的人。”
霓璎“嗯”了一聲，“轉告康縣令，好意我心領，但眼下還不是時候。”
一身體面裝扮面色肅然的女人站在案前，恭敬稱是，轉而說起太平縣那邊的安排。
殷家落戶寧縣，卻在太平縣經營商事，适逢年關，按照慣例商戶都得同衙門打點，設宴款待歌舞助興奉上薄禮都是常規，因為霓璎除夕前就不在府上了，所以沒有安排，女人小心翼翼詢問他們是否也該給羅齊中上上貢。
霓璎思索片刻，卻是道：“不急，我再想想。”
陶薇寧的航行位置被确定後，這幾日一直在可控範圍內一帆風順，霓璎掐算之後，終于給了遠在北地的裴文律夫婦送去一個明确的日子。
最遲不過上元節，物資便可抵達。
裴文律和衛嬛心頭大石因為這封信悠悠落地，兩人索性在平州安心過年，順便籌劃安排物資抵達後要如何掩人耳目的接收。
安排完這些後，霓璎終于想起來讓霧爻拟一份年禮送到衛家小院，算作晚輩拜年。
霧爻問霓璎要不要去串門，霓璎擺擺手，果斷拒絕了。
事實證明，霓璎的決定英明而正确。
初三清晨，當郝自通收到來自殷府的禮物時，非但沒有遵循伸手不打送禮人的原則，反倒叉着腰破口大罵，氣如洪鐘的将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也不怪他生氣，兩縣築壩何等大事，僅是實地勘察的圖紙就能摞起一大堆。
偏偏康珈又是個十分負責人的縣令，拽着那些細則一再追問，饒是郝自通再博學多聞，也不可能上手就會。
難為他一個老人家，大過年的看圖紙看到老眼昏花。
“我早說這女娃娃歹毒，自己帶着那小子撂挑子跑路也就算了，居然把老夫一個老人家拉出來頂包，頂包也就罷了，招呼都不打，老夫連着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現在知道送禮道歉了，晚了！”
衛璞抿着笑，什麽都沒說，向殷府送禮的人好生道謝，又請對方帶話，讓殷娘子有空去院子小坐。
郝自通聽到了，眼一橫：“哪個要她來！”
衛家小院的吵鬧霓璎不聞心不煩，同樣是這個早晨，她剛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坐在檐下的青年。
趙執似乎來了好一會兒，他換了身靛青色的衣袍，一手支着頭，一手掂着個小瓷瓶，一下一下輕抛又接住，是個耐心等待的姿态。
聽到開門聲，他立刻回頭，對上了霓璎略顯意外的眼神。
他莞爾一笑：“殷管事，該上藥了。”
于是，當霧爻來送朝食時，剛到門口就聽到了裏面的動靜。
她的臉刷的紅了。
可見耳力太好也不是盡善盡美，年輕的少女承擔了太多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穩重，擰眉轉身，朝食怎麽捧來的又怎麽捧回去，放回廚房的籠屜裏保溫。
黃廚子看着兩手杵着臉，将臉蛋擠的嘟起的霧爻，愕然又惶恐：“女郎沒動餐嗎？是做的不好t嗎？”
霧爻眼神凝重：“她現在沒空，不過你可以趁這個空檔再做一份，否則可能不夠。”
……
屋內，熱烈暫歇。
趙執抱着身上的人輕輕喘息，霓璎也懶得抗争，習慣了他□□異常的觸感，歪頭靠他身上。
本來是上藥的，可上着上着就親了，簡直成了上藥必備流程。
兩人都有瘾。
稍稍平靜後，霓璎欲起身，卻被他按住。
趙執理直氣壯的說：“藥膏要再過會兒才能吸收幹透，你現在不适合穿鞋襪，再等等。”
霓璎擡起頭，凝視了他片刻，竟直接道：“那你別硌我。”
這女人！
趙執的臉被她一句話挑紅，他動了動腿，可根本無濟于事，只能硬着頭皮：“你，你知不知道羞？”
“你行兇的人都不知道羞，我有什麽好羞的。”
“你……”趙執咬牙切齒，可當他對上女人純粹又平靜的眸子，世俗的羞惱與禮數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
現在是比大膽的時刻。
他盯着她的眼，就像在問“今天吃什麽”一樣平靜：“坐着不舒服，那去床上？”
霓璎的眼果然瞪了瞪。
趙執挑眼，給了她一個“我只是在和你商量舒适的姿勢你別胡思亂想”的眼神。
片刻後，霓璎被趙執橫抱着輕輕放到床上，他剛擡腿要跟着上來，霓璎冷冷的：“你試試。”
趙執蔫蔫兒放下腿，轉身靠坐在床頭，不死心的将一條腿搭在床沿聊以自.慰，抱臂挑眉：“這樣行了吧？”
霓璎與他并肩靠着，側首看了他一陣，趙執也學會了拿喬，扭頭到另一邊不給她看。
十分幼稚。
這樣的氛圍，不做點什麽，總得聊點什麽。
“又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趙執的拿喬不過是做做樣子，聞言轉回頭，“嗯”了一聲。
“為了親熱？”
“為了負責！”上藥。
霓璎倏地笑起來。
趙執看她笑了，一時間什麽氣性都消了，嘟囔道：“當然親熱也很重要。”
霓璎慢慢斂笑，偏頭意味深長的看着他。
趙執瞥她一眼，兩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他猛咳一聲清嗓，“我回來的時候，家中已經全部安頓好了，老屋那邊暫時不會住人，我娘在縣城住。對了，之前我娘神志不清，你那兩個侍婢很會照顧，我就留了，可她現在已經清醒了，就不必浪費你的人手了。”
霓璎：“那你母親呢？”
趙執：“我買了個手腳勤快的老仆照顧她，日常起居夠用了。”
說到買人，霓璎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意有所指道：“也是，趙郎君的門路的确很多，不必我操心。”
趙執眉頭一皺，聽不出古怪才有鬼：“你為什麽陰陽怪氣的。”
霓璎：“我說錯了？黑戶籍都能弄得到，分明是誇你。”
趙執放下手，坐姿都端正了，他怔然看着霓璎：“你……”
霓璎：“你十多歲就來了寧縣闖蕩，和你家那位老先生應當是萍水相逢并無血緣，可是官文戶籍裏，你二人是叔侄，同樣的情況，還有衛家郎君和槐先生。”
趙執在片刻的怔然後選擇了放棄搶救：“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霓璎：“所以，那位趙老先生和槐先生的假戶籍，都是出自你之手？”
趙執蠻不情願的點了個頭，這也是他和衛璞相識相交的起源。
“厲害。”霓璎冷冷的贊美。
趙執自嘲道：“要真的厲害，怎麽會被你們發現？”
你們？
霓璎：“除了我，還有誰？”
不等趙執開口，霓璎已經想到答案：“師縣尉？”
趙執向霓璎投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旋即坐地擺爛：“你說我穿衣服幹什麽？我在你面前還有一絲遮掩嗎？根本□□！”
等等。
趙執眯起眼：“你查我？”
霓璎與他講道理：“寧縣多年來處于弱勢，像趙郎君這樣一個嘴上嚷嚷着過一日算一日，心中其實頗有抱負又聰明的人，即便不和羅齊中等人同流合污，也未必會一根筋的選擇以卵擊石。出路有很多，可你因為一些原因，必須留在寧縣，必須為寧縣所用，才有了這些年明裏暗裏的相抗。”
一針見血。
如果說趙執剛才還因霓璎對自己的真心抱有懷疑而生情緒，此刻就已經完全被心虛取代。
霓璎心平氣和講道理：“趙郎君，你可以不問緣由來為我做事，可我不能不問緣由的任用你，否則，一旦你身上還有什麽其他的羁絆，耽誤了我的正事，你說我該找誰？”
理由充分。
“現在情況就很明了，你的确被縣尉拿了小辮子，因為你當年找人辦假戶籍。這位縣尉并沒有揭發你，而是做了順水人情，并且拿捏着你這些年來為他辦事，對嗎？”
霓璎忽作恍然狀：“等等，那這麽說來，維護寧縣、和羅齊中作對，未必是出自你真心的正義感，那你當日揚言要和貪官污吏抗争，是同我講漂亮話呢？”
趙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誰說的！我就是看那貪官不順眼要對付他，就算沒有師正我也會這麽做！你別小瞧人！”
再等等——
趙執疑惑的看向霓璎：“以康縣令的為人，你不猜他尚且說得過去，可康縣令之下，不止師正一個人選，你為什麽一口就猜他？”
他的确是和師正接頭，但從來都是暗中進行，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也是泛泛之交，絕對談不上密切往來。
而霓璎面不改色，理直氣壯：“先挑年輕俊美的猜。”
趙執點點頭，忽然，點頭的動作一頓，一張俊臉陰恻恻的擡起，輕撇的嘴角拉出一個冷笑：“你再說一遍？”
霓璎：“先挑好看的猜。”
趙執咂咂嘴，像是明白了的點點頭，忽然一個餓虎撲食狠狠親過來。
霓璎猝不及防，被他的重力撞的失了平衡，雙雙滾進被褥中，趙執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氣息炙熱而他兇狠。
“好看又怎麽樣，親你的還是我……”
霧爻來送餐的時候已經想好說辭了——炊餅一直放在籠屜溫着很容易被蒸氣沾濕影響口感，更別提早就坨了的面湯，所以還是先吃吧，有什麽事吃完……
才走到門口，送餐少女又紅着臉站定，最後懊惱的原路返回。
有什麽好親的親親親親個沒完啊。
煩死了！
……
在窒息之前，霓璎別開了臉，趙執攻勢未減，灼熱的唇順勢落在了她的臉側，随着她避開的動作一路游走至耳後。
似被閃電穿透身體，霓璎渾身一抖，僵硬的愣住，趙執在她身上感知的清清楚楚，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僵住。
霓璎側着頭，在縱情中略顯離散的眼神看到了被十指相扣的手。
他的親吻洶湧無窮，可永遠只攻略這一處，從未打着情不自禁的旗號私自開疆拓土，以至于扣着她的手力道十足，自他指縫間露出的手指幾乎被掐的沒了血色。
“我和師正的關系沒你想得那麽糟糕，不算拿捏，是我本就願意做的。如果會影響到你，我立馬去處理幹淨。”他的唇停在她耳邊，直接開了口。
話很有誠意，可湊在一起聽，怎麽怪怪的？
她好像成了什麽拆散他人的霸道強權。
霓璎久久沒有回複。
趙執得不到答案，心裏有點拿不準：“殷殷？”
他用另一只手撐着身子退開一些，探頭去看她的臉色，然後就看到了正抿唇竊笑的女人。
“你笑什麽？”
趙郎君天真發問。
霓璎看向他，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淡去，仿佛剛才那抹淺淺的壞笑只是他的錯覺。
“沒什麽，我覺得你很有誠意，很感動。”
趙郎君擰眉深思。
不是很相信，但又沒有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