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章
第 87 章
也就是在這天,兩人自重逢後,度過了在阮江的第一個共同夜晚,盡管無關痛癢,無關風月,可他有幸進到了謹玫的房間。房間不大,但很溫馨,能看出房子被用心打扮過,她一如既往地貫徹着不帶一點灰的裝修色調,将家裏都刷成了淡淡的黃,在細微的角落裏,有玫瑰的油畫,有玫瑰的花束,乍一看來,鮮豔欲滴。
“我給你倒杯水。”
幸川望着謹玫的背影,順手拿起一幅小畫,畫面構色和諧,他看了一會,又輕輕放回去。
他竟不知道,她會畫畫,分離的這段時間,她究竟改變了多少,又成長了多少,他不清楚,但她确是以更好的姿态示人了。
謹玫給幸川放了杯檸檬水,“一會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沒有。”
“外面的飯都千篇一律的,沒意思。”
幸川随口一句,話出口後,卻忽然話鋒一轉。
“要不,你幫我炒個家常菜吧,不麻煩,就當你犒勞我了。”
謹玫聽罷,笑嘻嘻地說,“我會,不過基本不做。”
她推脫說,“我這裏廚房太小了,做飯施展不開。”
“要不,一會我們去附近找個餐廳吧,這裏別的沒有,就館子多,什麽菜式都找得到——”
她擺弄着手機,認真地檢索附近的餐廳,還不忘與幸川介紹。說施展不開是假,怕麻煩是真,生活忙碌且悠長,她奔波在路上,做飯,她早已忘了上次做飯是什麽時候。
忽然——
“謹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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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謹玫嗯了一聲,眼神依舊沒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讓我來照顧你吧。”
她的手指在這一刻才停下來,謹玫擡起頭,正對上幸川的目光,此刻他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兩手插兜,看起來如此随心随性。
她不喜歡這種突兀的告白,尤其在這逼仄的空間裏,像有一種強迫她做決定的意味,幸川一貫這樣,說出的話,總透着不容反駁的感覺,她相信幸川或許是真心的,但此刻的她,并不想聽。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手機上,“我聽不明白。”
幸川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到了空蕩蕩的冰櫃,便打開門。
“你要幹嘛去?”謹玫問。
幸川頭也沒回。
“一會給我開門。”
不過多時,幸川便回來了,他手裏提着幾個袋子,徑自走進廚房,切菜與油鍋的聲音傳出,香味便傾灑出來,謹玫走到廚房旁邊,倚着門框,看幸川穿着件T恤,她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開會時穿的正裝已經脫下。
怪不了男人喜歡會做飯的女人。
謹玫啧了一聲,女人也拒絕不了會做飯的男人。
待飯菜上桌,謹玫與他兩兩相坐,熟悉的味道令她心安,至少在做飯這件事上,幸川沒有改變,一如既往地照顧她的口味,這種感覺确實奇妙,像延續了很久的電影情節,雖然中途斷了片,但下次再打開,她依然能記得故事情節,卻比最開始衍生了更多的感觸。幸川沒有再繼續問謹玫的回答,兩人在一餐飯裏消化了情緒。
“幫我拿張餐巾紙行嗎。”
幸川站起身,擇了一張餐巾紙遞給謹玫,謹玫的手指不經意擦過他的手,觸感酥麻又柔順,她忽然想到很久穿着綢緞睡衣與他雲雨,忽然,那上升的,湧現的欲念席卷了她的頭腦,情不自禁地開始顯現。
她為什麽會想到這個。
謹玫佯裝鎮定,正準備說謝謝,幸川卻一把拉過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聲說,“我說過。”
“你會同意的。”
這個男人就有這本事,他從不會與女人有過密的接觸,卻三言兩語就能撩動女人的心,謹玫抽回手來,她自己也感覺到了臉色不自然,隐約地發燙。
“別那麽自信。”
幸川重新坐回去,臉上有了笑意,他拿起筷子,将謹玫夾給自己的一塊牛肉塞進口中。
久違的輕松。
好久不曾有過的舒适感。
“噢。”
幸川像想起什麽,“等我一下。”
他開門走出去,不過一會兒便很快回來,這次他的手裏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他信手遞給謹玫,“給你的。”
“什麽?”謹玫好奇。
“打開看看。”
她認識紙袋上的字母。
一個奢侈品牌子。
她這種游兵散将,只能買幾件貨櫃上展示的商品,接過紙袋的那一刻,裏面是什麽,她心裏差不多有了答案。可真正打開包裝時,謹玫還是滿目驚訝,裏面是一件水藍色的禮服,抹胸款式,将裙子從中拿出的一瞬,裙擺飄蕩,像星河在流淌,謹玫仔細看了眼綴在其上的珠片,針腳考究,像經過缜密手工縫上去的,盡顯奢華。
“這個——”謹玫臉色為難。
她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禮服。
“不要拒絕。”
幸川止住了她欲出的話。
“是給你的禮物。”
“祝賀你,謹玫。”
幸川将裙子拿在臂上,另一手拉過謹玫,将她帶到了鏡子前。
他看她在鏡中的臉。
“我說過,你适合最光芒璀璨的舞臺。”
謹玫聽罷,不再拒絕。
她接過了幸川的禮物,沒有繼續推辭。
“謝謝。”
幸川捏了下她的肩膀,笑了。
這才是生活,幸川不禁感到過去像在游離一般,人活着總要為了什麽,無論是事業,抑或其他,生活有期待,才會讓所做的一切都有寄托,只有期待具象,人才會切實地感受生命。
幸川如今感受到了。
因為有了謹玫,幸川不再感到人生是虛無的,過去像做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夢,現在他的每一個腳步,都有歸途,都有終點。
都是為了一個人。
他們二人每天穿梭在阮江的人流裏,方向或相同,或相向,從重逢到現在,他與謹玫還是保持一種有距離感的接觸,可幸川不再惶恐了。
他願給她足夠的自由。
“我們的産品線還是再拓展一下。”
一次發布會結束後,幸川與羅昇讨論起若玫接下來的前途。
“保持單一的産品線很危險,這讓我感到恐懼。像把身家性命都賭在上面,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羅昇點頭同意,“您這種想法是對的。”
“先出個方案,好好研究一下,我們還能在什麽産品上下功夫。”
幸川将文件遞給羅昇,在羅昇即将出門時,幸川又叫住了他。
“記住。一定不要投機取巧。”幸川走到羅昇跟前,眼神犀銳,“盡管我們現在在營銷上下了很多功夫,也初步形成了成果,但大家如果放松了産品質量管控,會産生大麻煩。”
“這個您不用擔心。”羅昇說,“我會督促的。”
羅昇做事一向穩妥,見羅昇熟悉了自己的意圖,幸川的眼神便松懈下來,“好,你先去忙吧。”
“話說。”
羅昇即将出門時,莫名轉過頭來,指了指他的桌子。
“你确定你要把一個女人的照片擺了桌子上,而不是換成你自己的?”
羅昇撇嘴,“我到底還要向保潔阿姨解釋幾次,幸總是男人,是男人。”
幸川看了眼桌上謹玫的照片,他有些嫌棄地看向羅昇,“你管那麽多呢,你怎麽現在說話的調調和周弘一樣。”
羅昇兩手一攤,“那随你便咯。”
“去去去。”幸川将羅昇推到門外,啪地一聲關門。
幸川重新回到桌前,他兩手扶着額頭,将攪成亂麻的思路一件件縷順,工作實在太多,他站在這個高度上,千頭萬緒。幸川深吸一口氣,不經意看到了謹玫的照片,原本憋悶的胸腔忽然一瞬輕松,高速運轉的思路,也随之漸漸平息下來。
他對着照片上她的臉頰輕彈一下,喃喃說,“誰讓我不能離開你呢。”
忽然,電話響了,幸川下意識接過來,“哪位?”
“是我,幸川。”
幸川聽到對方聲音,不由一怔,“哥?”
自上次分別,他已許久未見到幸知,與哥哥約定俗成,他們默然切斷了聯系,且以互不打擾的方式作為祝福,突然接到這一通電話,連幸川都感到驚訝。
“幸川,你忙嗎,我打擾你了。”
幸川回過神,語氣和緩,“沒有。”
“哥,怎麽了。”
“我,最近有一點麻煩。”
對面的聲音有些許遲疑,“你能借我一點錢嗎。”
幸川幾乎沒有猶豫,幸知是多麽講求自尊的人,能向他提出這個需求,起碼證明幸知至少拿他做親近的人看,幸川幾乎是下意識說,“多少,你說吧。”
“五百萬。”
“五百萬?”
幸川移動鼠标的手停了下來。
短暫幾秒過後,幸知才說,“怎麽了。”
“哦,沒什麽。”
幸川微皺眉,“哥,我的錢都在項目裏,一時拿不出這麽多,你等我周轉一下,再給你回電話好嗎?”
“當然,沒問題。”
挂掉電話,幸川陷入沉思,随後便給羅昇去電。
“有一個事情,我還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嗯。”
幸川停頓幾秒,“你去幫我調查下這個人的底細,對,越詳細越好,他最近的出賬和進賬——”
待交代完畢,幸川看一眼手表,他臉色一變,今天是謹玫簽訂首席合同的第一次演出,說什麽他也不能遲到。
好在他趕到了,沒有打擾其他聽衆。幸川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票據小心地收好,夾進那本簿子。
原本很薄的紙面,已經被滿滿的票據撐起,嘩啦啦地翻過去,一張張原本毫無特點的紙張,因被夾在了這裏,而被灌注了獨特的記憶。此時周圍的光暗下來,幸川看到最前面的謹玫,眼前一亮。
謹玫穿那水藍色亮片禮服,胳膊被襯得更是光潔,在燈光下,像星辰流淌在融融初雪裏。她将頭發紮成幹淨的發髻,神色專注,眼睛只盯着手裏的琴弓與弦。
幸川再次看向手裏的票據,整整一年了,謹玫成長地如此之快,以至于每一個日期,她都不是在荒廢,随着這些日期的推移,她從邊緣漸漸來到了中心。
放棄又有什麽呢,只要能有下一個新開始,那一切都不算枉過。幸川從不知道,原來謹玫才是那個最肆意通透的人,他過去活得太小心了,可年輕,不就應該追求自己想要的,得到自己該得的嗎。
“我說過的,狹小的舞臺,并不适合你。”
幸川沒有想到。
今時今日,一語成谶。
只有最光芒璀璨的那個,才能承托起她。
就在這時,臺上忽然傳來一聲悶音,夾在悠揚的音樂聲裏,顯得格格不入。
臺上出現了一陣騷動,帶動着觀衆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音源,幸川思緒回流,只見一根鼓槌從謹玫的頭上落下,伴随着謹玫的痛苦表情,再次發出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