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謹玫回過頭,她看着幸川的眼睛,一時兩難,她明白幸川從不會做無謂的事,他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從不會罷休。
她明白,他們之間雖然結束得潦草,但彼此也曾交付真心,她如今的所作所為對于一個真心付出的人,終究是太過殘忍,畢竟在自己落敗時,他的挺身而出,他的幫助庇護,他與她間甜蜜歡愉的過往,都不是假的。
幸川仍在原地僵持着。
謹玫扭過頭,幸川沒看到她眼中一掠而過的動容。
“先進來吧。”
謹玫自顧開了門,門的吱呀伴随着鎖扣的啪嗒聲,叮鈴混為一體。
幸川第一次看到她的工作室,一個沿街的點面,打掃得幹淨,整潔,窗臺擺滿了鈴蘭,散滿淡淡的香氣,琴面的色澤迎着微光,古典雅致,光影如畫,幸川第一次知道流金歲月是何意思,在這花影與琴影斑駁的中心,謹玫坐下來,随手撥了兩下琴,“我先練練琴,你不介意吧。”
“好。”
他随手找了本書,坐在她的附近。樂理他不懂,只是被他拿在手裏,裝模作樣,偶爾幸川會擡頭,看謹玫的身影斜在胡桃木色的櫃子上,像藏館裏的油畫,美好而幹淨。
以前這麽平和的景象,還是他們都在義雲的時候。
在幸川那個滿是落地窗的平層裏,她可以盡情地享受陽光,歌聲,還有他的擁抱。
那時謹玫的歡喜是真的,她真心希望能與他長久,延續她一貫的愛與自由。
不知過了多久——
謹玫收回視線,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音樂戛然而止,幸川順勢擡起頭。
“怎麽不繼續了?”
Advertisement
謹玫忽然覺得洩氣。
今時今日,早已不同往日。
将琴放到包裏,“沒意思。”
“我要回去了。”
“去哪裏。”
幸川站起身,“能帶我一個嗎。”
說實話,謹玫确是不知要到哪去,她只是想逃離與他在獨處的這片空間,話說得太快,連借口都是頭腦一熱,脫口而出的。
謹玫猶豫之際,正要張口,幸川搶在她前面,“如果你不知道去哪裏,我也可以帶你。”
謹玫氣極反笑,“幸川,你真的有點煩。”
“是嗎。”
幸川漫不經心,臉色不變,似乎根本沒把謹玫的挖苦放在心上。
“大概吧,但只有你一個人這樣說我,你是不是要考慮一下是你的問題?”
謹玫轉過頭去,“随你的便吧。”
她先一步出門,沒管身後的幸川,剛踏出門去,謹玫又回頭。
他猝不及防的驚訝撞進謹玫的眼裏,很快便消散,謹玫看着幸川的眼睛,她手裏的早飯已經冷透了,像兩人間橫亘的溫度,冰涼難耐。
“幸川,你以後還是別來了。”
謹玫站在門邊,将幸川堵在門內,她沒有讓步的意思,斜切的陰影将她的臉襯托得格外平靜。
“我習慣了從前你我不示人的關系,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我實在不知該怎麽面對你,你的深情我真的承擔不起,幸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幸川說,“人是會變的。”
“可我好像還留在過去。”
謹玫看着他的眼睛,“何況,人哪有輕易就能改變的。”
“我對你的期待,早已喪失了。”
“是你自己摧毀了我的期待,幸川。”
謹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維什麽時候這麽通透,她無數次地覺得自己做的過分了,當初如果能多給幸川一點時間,是不是他們就不至于走到現在,她總在控訴幸川的過失,可迅速地退出,離開,自己何嘗不是殘忍的那方,原來前途與情愛有時必然是不能共存的,既然他們都這麽辜負彼此了,那這段感情,就更沒存在的必要了。
謹玫站在陽光裏,“幸先生,輕便吧。”
“我沒想那麽多,只想陪伴你而已。”
幸川的聲音很輕,“如果你覺得累贅,我可以離遠一點。”
他說完後轉身離開,謹玫望着他的背影。
他們好像從沒向一個目标前進過,總是處在分道揚镳的路上,看着對方的背影。謹玫從未看清過這個男人,她太怕重蹈覆轍了。
謹玫回過頭來,一個黑影閃過,下一秒便被一個男人一把推到地上。
謹玫沒有防備,生生跌在臺階上,手臂傳來一陣疼痛,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到男人怒氣洶洶,身後還跟了一個女人。
女人伸出手,不由分說就撲上去,對着謹玫一頓亂撓,嘴裏大喊着,“我兒子去哪裏了,他今天來你這裏上課了,怎麽不見人影了!”
謹玫被女人壓得起不來身,她有點狼狽,只能用胳膊抵住臉,防備着女人的指甲。
“我兒子那麽聽話一人,現在都會玩失蹤了,還不是你教得不好!哎,哎,你幹什麽——”
下一秒,女人的聲音由憤怒轉而驚慌失措,謹玫感到身體輕快了,女人的身體與她分離開來,謹玫回過神,原來是幸川,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女人身後,抓着她的後領,拎物件似得把她扯到一邊。
“啧,有話好好說。”幸川嫌棄地将女人推到一邊,拉着謹玫的手,将她扶起來,“再鬧我要報警了。”
“我兒子呢!”女人站直了第一句話,又開始不依不饒。
“他說今天來學琴了,人呢!”
謹玫剛要說話,忽然被一只手推到了後面。
幸川站到她的身前,慢條斯理,“今天琴房休息,您兒子去哪了我們也不清楚啊。”
“今天休息?”
女人怔了幾秒,顯然沒搞清楚狀況,但回過神嗓音立馬又大起來,“那我兒子去哪了!”
幸川也有點莫名其妙,“我們也不清楚啊,女士。”
幸川這種輕淡的反怼最能憋人內傷,他個子高,足足高了男人一個頭,站在兩人面前像一堵牆,謹玫看着兩人的臉由白到紅,死死盯着幸川,像有好多話憋着,但就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幸川嘆了口氣,提醒道,“您有力氣和我們興師問罪,倒不如趕緊去找找吧。”
一男一女面面相觑,像找到了重點一樣,趕緊回過身去。
“慢着。”
幸川叫住了他們。
“如果我女朋友受了傷,您需要擔負醫藥費,我要保留向您追究的權利。”
謹玫瞪大眼睛,這人,他到底在說什麽。
幸川說得輕描淡寫,但殺傷力足夠,男人被他這态度又挑起了怒火,撸了袖子折返回來,“哎我看你還來勁了你——”
“快走吧,走吧。”女人一把拉住男人,看了幸川一眼,“先去找到囝囝再說。”
事情卷着風來,又溜着風去,謹玫平白被推了一把,見兩人的背影遠去,她才回過神來,不忘對幸川說一聲,“謝謝。”
幸川看了她一眼,“你經常遇到這種事?”
“還好吧,這是第一個。”
見幸川還盯着她,謹玫心裏有點發毛,“幹嘛,我又不是經常遇到這種情況。物種多樣性那麽廣泛,你總不能遇到的每一個都是正常人吧,何況我這琴行,本就常與人打交道。”
幸川無語,她不是在自己面前挺張牙舞爪嗎,怎麽到了外人跟前,什麽力氣也使不上了。
他沒好氣地說,“你剛剛怎麽不還手。”
“你看到了,我被那人壓住,哪有力氣。”謹玫一攤手,“再說了,我的力氣也抵不過那人。”
她的理由還挺充分。
她自嘲說,“原來我以為工作需要慎重,注意輿論,沒想到我還需要去練拳腳,真是搞笑。”
“你應該慶幸,這次遇到的是頭腦簡單的莽夫。”
幸川拉起她的胳膊,将傷痕亮給她看,“如果遇到了一個不要命的神經病,那就有大麻煩了。”
“呸呸,你少咒我了。”
謹玫倏而收了手臂,那條胳膊像銀魚一般,從幸川的手裏溜走,他悵然若失,看着謹玫對胳膊吹氣。
“謹玫。”
謹玫并不看她,“幹什麽。”
“找個人陪伴你吧。”
謹玫怔住了,但她依然沒有從胳膊上挪開視線,自顧自地笑,“在阮江,我有很多夥伴啊。”
她不想去看他的眼睛,過去她無數次地淪陷在他的眼睛裏,含着期待。可如今她不想再去回應他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再一次隕落呢。
幸川說,“不一樣。”
“我相信你能過得很好,但是找個男人保護你吧。”
“不是我也可以。”
一片沉默鋪陳開來,謹玫還是犟着腦袋,不肯看他,幸川見她不願意搭理自己,只好說,“我們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行嗎。”
謹玫突然想起什麽事。
“等下,我打個電話。”
幸川嗯了聲,便留她在原地,自己來到了車邊,等他将車門解鎖,剛坐進車裏,便見到謹玫拉開了門。
“這麽快。”
謹玫摁着手機,正在編輯短信,“我給那個男生打了個電話。”
“問他今天幹嘛去了。這臭小子自己去網吧打游戲,結果還和父母謊稱來上課。”
幸川說,“你還挺負責任。”
謹玫瞥他一眼,“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畢竟我需要解決問題,而不是發洩情緒。如果他真出了什麽問題,我可擔待不起。他不接父母電話,但好歹我能說動他,不然,還要我這個聯絡人幹什麽。”
幸川聞言,久沒有說話,他印象裏的謹玫,還停留在跟在他的身後,一臉焦急地問他怎麽辦的時候,不知何時起,她竟然也能獨當一面,人的意識總跟不上身體的成長,人的一生都在意識完善的道路上,而如今的謹玫,已然能做得很好,不再需要他了。
他忽然眼角有點酸澀。
“謹玫。”
她放下手機,扭過頭去,“怎麽了。”
幸川笑了一下。
“沒什麽。”
她又一次坐在幸川的車裏,這輛車還保留着原來的陳設,沒什麽改變,那個在車頭搖擺的小黃鴨,也漸漸被曬得褪了色,斑駁的裝飾品與與幸川的車并不相稱,謹玫望着濃烈的陽光,時間原來要過去兩年了。
這個時間實在不算久,在很多人的拉扯中,往往彈指一瞬,七八年就過去了,時間的長短,被很多情人奉為愛情評判的圭臬,可謹玫不這麽覺得,兩年,她用了全部的身心去愛他。如果這段感情可以見光,兩年過隙,哪怕就這麽結束,她如此深刻地愛過一個人,斷然不會後悔了。
車裏安靜得過分,他們久久沒有對話,過去他們也經常這樣,可如今謹玫有點尴尬,她忽然謹玫一個電話劃破了沉默,她順手接起來。
“喂,嘉木。”
謹玫笑着,“什麽事。”
聽筒裏有男聲漏出,“過段時間要與巴若協會聯合舉辦第一屆國際音樂公開賽,你去競聘評委吧,能多一個露臉的機會。”
“好,謝謝你還能想着我——”
謹玫笑得輕松,幸川看了眼她,又僵硬地扭過頭去。
她的笑容有點刺眼。
她怎麽從不會對自己這麽笑。
謹玫挂了電話,幸川若無其事地發問,“你剛才叫他什麽?”
謹玫擡起頭,有點莫名其妙,還沒等她說話,幸川用一種奇怪而刻意的語氣,在JIA字上重點突出了下,“JIA木?”
“他是誰啊,你叫得那麽親密。他難道沒有姓,你得這麽叫他?”
聽了這話,謹玫更是一頭霧水,一時沒摸到頭腦,“他就姓嘉呀。”
幸川聽罷,眼前虛晃了一下,車子慢慢停在紅燈前,在這一刻他的心放松下來,可随之又被難過覆蓋。
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确認謹玫能一直等他呢,她那麽璀璨,早就有了追逐新生活的自由。
幸川單手緊握着方向盤。
原來電視劇裏那種大度的話,說出來是一樣,做出來又另一樣,他沒那麽寬容,想到要把謹玫交給別的男人,他的心就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