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謹玫以前從沒想到,原來當她獨立承擔一塊工作時,她的眼光原來也能獨到,那個誰也不看好的鄭若,竟然音樂天賦異禀,經過了謹玫的點撥,加之她勤學苦練,一段時間過後就拿到了區少年組金獎。
當鄭若前來感謝她時,謹玫只說,“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換來的。”
鄭若卻搖了搖頭,“沒有您,就沒有鄭若的成績。”
而到了現在,鄭若才算真正進入了音樂圈,她身邊對小提琴稍有意思的同學也開始有了想法,有鄭若這個活廣告,确實為謹玫拉來了第一筆訂單,這時候她的學生已經到了大約五六個人。
謹玫的閑暇時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謹玫拿着第一筆副業的資金,請筱陽吃了一頓她們學生時代望而卻步的餐廳,人均八百的價格,昔日是她們想也不會想的,而如今她們終于坐在了裏面,筱陽夾了一口三文魚,“吃起來和外面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你誇大了。”
謹玫夾了一筷子牛肉,吃進口中,她喃喃自語,“也沒什麽不同。”
“這不一樣。”
筱陽笑了一聲,“你是心境不一樣了,經濟條件現在也跟得上,所以覺得無所謂。而我還沒達到你的高度,這裏的東西于我而言,還是奢侈的,那味道自然也不一樣了。”
謹玫哈哈一笑,“吃東西還能悟出點心得?”
“那當然。”
筱陽打趣說,“看來,你的小事業開始步入正軌了呀。”
“剛起步罷了。”謹玫實話實說。
盡管現在開始有穩步上升的跡象,謹玫還不想吹噓,哪怕是與筱陽一起,她也不想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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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要不要想着發揚光大,這樣你就不用過社畜的日子了。”筱陽說。
謹玫搖搖頭,“暫時應該還達不到。”
“為什麽?”筱陽疑惑。
“你的收入快要達到你的正式工作了。”
謹玫放下筷子,臉色鄭重其事。
“身價好幾億的人都還在工作,而我只不過才感剛剛起步,掂得重自己幾斤幾兩。”
謹玫遙望着一旁的服務生,他們在吧臺與餐桌穿梭,臉上或有神采,也或有疲憊,林林總總的臉不停在謹玫面前搖晃,她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人有太多種選擇了,錢只是其中一個選擇,超越了錢,還有名望,權力,但在超越了這所有東西以後,還有一樣東西,叫情懷。”
“我還不想過早淪為物質的附庸,我還想體驗藝術的價值,站在舞臺上,為我的觀衆帶來精神的享受,即便臺下觀衆很少,可他們如果還在,那我感到自己為藝術作出貢獻,是有意義的。”
謹玫感到自己在過一種新的人生,一種可以不被任何人,任何事裹挾的人生,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選擇裏。
在阮江的每一天,似乎都是新的。
只是謹玫下班回到家,那種孤單不免還是席卷她,她曾天真地以為在阮江會不同于義雲,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那種對孤獨耐受的能力。
時間久了,褪去了初來的興奮勁,她好像又回到了在義雲的時候,只是她把時間拉長了,盡量填補起那些空白,與朋友聚會,練琴,去練瑜伽,上插花課。
即便如此,夜深人靜回到家裏,她還是會有獨自一人悵然的時刻。
大概是經歷過幸川陪伴的時光,重新回歸一個人,總會想起快樂的時光。有人陪伴總是好的,誰願意成日孤單呢,可謹玫寧願守着這孤單,也不希望有人再度闖入她的生活。
罷了。
沒有人,有錢也是好的。相較感情,錢是切實存在的,可以真實地帶給她安全感,她再不必為了求得與幸川的一個結果而惴惴不安,畢竟,錢永遠不會背叛她。
謹玫是這樣想的。
向安曾在中途來過一次阮江,她看着被謹玫布置得溫馨的房間,總感到缺了點什麽。
她說:“是時候我該給你買個小房子了。”
“只要你真的要在這裏定下來,不後悔,也不離開。”
謹玫挽着媽媽的胳膊,“我有什麽可後悔的呢。”
她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享受,後悔,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謹玫對自己說。
我絕不後悔。
兩周過後,謹玫走在回家路上,等綠燈的間隙裏,她打開手機,收到了新一次的演奏計劃。
她原本恍惚的神志,忽然變得清醒。
這次的目的地,竟然是義雲。
原本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具象,謹玫睜大了眼睛,怔怔看着本次的目的地。她駐足在原地,拿出手機遲疑了一會兒,給團長打了個電話。
“怎麽了,謹玫?”
她握着電話的手有點用力。
“抱歉,我不是很想參加這次的演出——”
團長疑惑,“這是怎麽了?”
“以前不都好好的嗎,怎麽單單義雲不想去呢。”
她也說不清為什麽,只是想下意識逃避,三番兩次與幸川的見面,讓她不想再與義雲有任何瓜葛。
她還在思考如何拒絕時,團長語重心長地說,“謹玫,別的我都能依你。”
“但這件事,我希望你考慮考慮。”
“為什麽?”謹玫蹙眉。
“義雲一直和阮江關系密切,屬于統一都市圈的利益輸送城市,這次的演奏,上邊還特意打招呼了,希望我們認真對待。”
謹玫不說話了,如果換做別人,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拒絕,但團長是個好人,從不會因她在異鄉為難自己,謹玫甚至感覺,外界總說阮江排外,但實際這座城市因多元化,比義雲更具備包容的能力。
通話的間隙裏,團長笑聲漏出了話筒,“怎麽了,是有什麽不想見的人嗎?”
謹玫一怔,“倒也沒有——”
“謹玫,那你可別這個時候掉鏈子啊——”
團長還想再勸誡,謹玫聽出了領導的為難之處,不想因自己的原因拉扯整個團隊,便只好應下來,“那好吧。”
謹玫挂斷電話,站在夕陽橙色的黃昏暮色中,天邊将紅日逐漸抹去,她擡起頭,此情此景,一如當初她離開義雲時的模樣。
她終于要再度踏上義雲的土地了嗎。
過去一切歷歷在目,像電影一幀幀的畫面,謹玫的心揪成一團,那些缭亂的畫她抓不住。一陣風掃過,攜卷了泥土與青草的清香,他身上的味道忽然變得具象,随風飄飄忽忽,降落到跟前。
真奇怪,她明明沒想到幸川。
謹玫低下頭,下意識拿起手機,只見不知何時,屏幕上停留了一條來自程蘊的信息。
——謹玫,聽說你要來義雲了?
十二樓一四二八會議室散會後,原本安靜無虞的走廊,忽然變得哄鬧,幸川将記事本拿在手裏,快步走出門外。
“走那麽快幹什麽,幸處。”
陳辭走出來,喊住幸川,作為秘書科的科長,他全程目睹了幸川措辭嚴謹的報告,針對上級督導提出的異議,幸川無一例外,列出了條理明确的整改意見,每一條都正中要害,沒有一句廢話。
“我有事。”
幸川看了眼手表,今天是謹玫來義雲的第一天演奏,他提前定好了位置,不想遲到。
“好不容易通過了示範校的初步驗收。”陳辭拍了下幸川肩膀,“下了班不趕緊去慶祝一下。”
幸川拿着材料的手垂在褲邊,漫不經心,“有什麽好慶祝的。”
“平步青雲啊。”陳辭盯着幸川,“一時的失意不要緊,正職的位置是好,但也不是你的終點,等這件事辦完,你一下子飛升也說不定啊——”
下一秒,幸川的視線忽然變得犀銳。
陳辭意識到說錯了什麽,便不再多說。
他猜不準幸川的內心所想,當然以前他也沒明白過,只是自幸川借調回來,這人更是琢磨不透了,按幸川以往的性格,被背刺以後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尤其在這緊要關頭,沒了他不行的時候。可如今他一反常态,該做什麽做什麽。
像先前的龃龉從不存在。
“能去哪。”
幸川輕描淡寫,“你們去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別叫上我。”
“我們敢去那裏嗎!”
陳辭嗤笑一聲,“不過這也比不上幸處的潔身自好啊,你可是連酒吧也不去的人。”
幸川懶得與他廢話,按了電梯進門,下到八層時,嘩啦啦擠進一大群女同事,将幸川擠到了角落。
逼仄的空間忽然變得熱鬧,交談聲在電梯壁上來回碰撞,幸川的耳中嗡嗡作響,他拉緊了口罩,與她們閃躲出一段距離,但程蘊眼尖,一偏頭的功夫,就将他認了出來。
“啊,幸處。”
程蘊探出身子,與他招呼,“你怎麽在這裏,剛才怎麽也不說話呢。”
她上下掃視幸川,“穿這麽正式,你要去哪兒啊。”
幸川也沒看她,盯着電梯不斷下降的數字,“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八卦。”
“那我們說說別的。”
程蘊忍不住笑,“恭喜啊,幸處。”
一聽到這聲恭喜,大家顯然明白了什麽事情,示範校是最近大家都關注的大工程,稍有風吹草動便人盡皆知,徐睿知最是關注,急忙問道,“聽說示範校有了很大的進展,什麽時候才能通過最終驗收?”
幸川說,“這個還不清楚,得等一等,不過應該快了。”
幸川從不會說板上釘釘的話,一般人很難從他的話中探到什麽虛實,只有相熟的才會領會到一點蛛絲馬跡,徐睿知長久與幸川共事,能聽到他說一句快了,那事情差不多都已妥當,她開心地笑笑,“那這其實已經定下了,教務這裏多虧了有幸處的項目。”
電梯裏一陣笑聲,像緊繃的弦一瞬松懈,連徐睿知的心情也似乎好起來,向幸川發出邀請,“我們今晚有個活動,幸處去嗎。”
“我就不去了。”
幸川目不斜視,“我今晚也有個活動。”
“啊,好可惜。”
電梯到了一樓,電梯中的人作鳥獸散,狹小的空間只剩下幸川一個人,他還要繼續下到負一,在目送幾人離去時,程蘊忽然轉過頭來。
“是約會?”
幸川的手短暫停滞了一下。
“不八卦你們是難受?”
程蘊哈哈一笑,電梯門應聲關閉,幸川舒了口氣,下一秒腳步便急促起來,他驅車匆匆趕到義雲音樂廳門口,他看到了謹玫的照片,他懸着的心終于觸了底,幸好沒有遲到。
距離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幸川點了根煙,他漫無邊際地享受着煙草的快感,每呼吸一下,似乎都是對緊張的慰藉,幸川知道,自己在緩釋某種壓力,他也說不清這種壓迫感從而何來,他只知道,随着謹玫的離去,這種感覺,已好久沒有出現了。
幸川熄了煙,含了個薄荷糖走進了音樂廳。
“請。”
工作人員檢了票,幸川對號入座,此時觀衆稀稀落落,他望着義雲的音樂廳,這裏不比阮江音樂廳,舞臺明顯小了一圈,光芒也不比阮江璀璨。
謹玫站在這裏,似乎總有那麽一種違和感,就像當初她站在學校舞臺上,明明那麽小的一個人,可幸川還是覺得舞臺不夠大。
那時她一個人站在中間,孤立無援,燈光将她映襯臉色發白,像下一秒會消散的煙,如今她有團隊,有夥伴,有可以相伴的人,但她的生活裏,卻再沒了自己的影子。
幸川低下頭來。
“這邊,這邊。”
人漸漸多了起來,現場變得嘈雜,幸川聽見身後有熟悉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看到了不遠處的程蘊,瞪大了眼睛。
“幸處?”
徐睿知似乎不敢相信,眼神匪夷所思,與幾個同部門的同事面面相觑,“您怎麽過來了?”
“我——這——”
幸川頭一次感到詞窮,話語跟不上思緒,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張口結舌的模樣。
“您不會也是來看謹玫的?”
程蘊笑嘻嘻地打岔,續上了幸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