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時聿站在後面,就這麽看着幸川走過來,他慢慢向前走了幾步,漸漸望到了謹玫的側臉,眼睜睜看着兩人的眼糾纏在一起。
那是種怎樣的眼神,時聿說不上來,只覺得複雜,好像所有的愛憎都彙聚,凝在這一時的怔然裏,他從未見謹玫在自己的身上透射過這種眼神。
時聿看着幸川,又回望謹玫,他心中忽然冒過一個念頭,那執念慢慢變得瘋狂,時聿想,她為什麽不能這樣看自己呢,哪怕是恨,也好過她平平淡淡,從不對他有甚在意。
謹玫偏過頭,想從幸川的另一邊繞過去,沒等她走出兩步,便被男人扣住手腕,一把拉了回來。
“你放手!”
謹玫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将幸川的手從手腕褪了下來,她像躲避瘟神一樣,頭也不回便離開了。
幸川同樣沒有回頭。
時聿本有點遲疑,但見謹玫離開了視線,他忽然感到惶恐。
“謹——”
對上了幸川的眼神,時聿那句老師,被他生生咽下去。
眼下只剩下他們二人,時聿面對幸川,抿着嘴唇,同樣喊不出一句老師,倒是幸川先開了口,“好久不見了,時聿。”
時聿沒想到,竟然以這種方式與幸川相見,他與幸川兩兩對立,在他的視線之下,莫名感到臉有些灼熱感,盡管早已脫離了學校,與幸川的個頭也不相上下,但站在他的面前,自己還是無由感到一陣退意。
幸川從口袋掏出煙盒,遞到時聿的面前,“你真到阮江來了?”
他的口吻輕松,襯得這場談話俨然只是閑談。時聿看到幸川手裏的煙,畢了業,他們終于能是平等的身份。
他接過來,但沒有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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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幸川低下頭,攏了手,将煙點燃,煙氣淼淼,像稀疏不定的記憶,飄到半空就散了。
“是奔謹玫而來的?”
時聿只說,“我只不過想奔前程罷了。”
“你當我傻嗎。”
幸川嗤了一聲,他似有若無的笑意,徹底将時聿脾氣瞬間點燃,時聿有點惱火,索性直接承認,“是,我就是奔她而來的又如何。”
時聿的惱怒襯得幸川格外平靜,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感受到無能狂怒是怎樣的體驗,就在當下。
“時聿。”
幸川望了他一眼,“我到底是該說你傻,還是你太天真。”
時聿頓時怔然,他不是摸不透幸川的意思。
“那又如何!”
他好像只剩下了大聲喊叫,以此來掩蓋內心的真實,歸根到底,他只是不願承認自己錯了。
“我奔她而來了,對,因為我想和她在一個地方,哪怕這後果對我來說是萬劫不複的。”
時聿深吸了口氣,像做了如何大的決定一般。
“我心甘情願。”
“我說你太天真,你還不信。”
幸川的手落下來,眼神緊随着,漫不經心地降下來。
“你太自以為是,也太自我感動了。”
“你以為你給了她什麽,莫名其妙的紅氣,送她上青雲,然後再讓她跌下來?”
直到現在,幸川口吻依舊平穩,時聿沒想到,他下一秒就變了臉色。
“你的一廂情願,讓她上次差點被襲擊!你可以送她上青雲,但你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她出事的時候,你躲哪兒去了?如果會讓她陷入困境,那你就要一開始做好準備,不要做無謂的事,來滿足你那自我感動的,無病呻吟的感情!”
到現在,幸川已經徹底失去了風度,時聿從沒見過幸川這個模樣,一時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這場無聲的較量,原來早就開始了,時聿後知後覺,他早該知道幸川的出現從不會無緣無故,他的目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自己。
他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放掉了謹玫,任由她離開。
幸川緩步走到時聿面前,時聿面對幸川的步步緊逼,挪開了目光。
幸川略低頭,“看來你知道。”
忽然,時聿的視線直直射來,“那我也比你好點,幸川。”
“你這個膽小鬼。”
時聿沉聲說,“混蛋。”
時聿伸出手,一根手指抵着幸川的肩膀,“我再問你一遍,你能像我一樣抛下所有的一切,将全部作為代價,以此能與她在一起嗎?”
幸川沉默。
“你能嗎?”
時聿再次反問。
見幸川不語,時聿語氣松懈,“你不能,就別質問我了。”
他重複說,“你這個混蛋。”
“我與她只是生不逢時,而你。”
時聿字字句句,“你是切切實實給她傷害的人。”
狂風嗚嗚席卷過他們的衣擺,幸川沒有說話,他指間的煙氣被風吹得很遠。
他直視着時聿的怒目,将全部的憤怒悉數接受,幸川沒有反駁,從過去到現在他數不清擋下了多少人的惱怒與沖突,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只等最後能有将對方徹底打趴下的機會,可唯獨這一次,他的情緒散在風裏,無言以對。
“時聿。”
良久,幸川掐了煙,一把煙灰簌簌落入垃圾桶裏。
“人貴有自知之明。”
時聿知道幸川的意思,他并沒有反駁。
“我知道我有多少分量。”
他繼而說,“可你沒有理由和我說這些。”
“至少現在,我對她來說是有用的。”
他掠過幸川,扔下一句話後,揚長而去。
“而你,連被她需要,被她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幸川耳邊只剩下混蛋,傷害,他下意識回頭,可謹玫早就不在了。時聿跟在她消失的方向,一并離開了這裏。幸川心底的潮熱忽然就湧上眼底,他像是徹徹底底輸了,輸地一幹二淨,他甚至無法為自己辯駁。
都說當局者迷,他從前不相信,自以為自己是那個清醒的人,可為什麽有關她的事實,總需要別人來點破,或許是心存了僥幸,總認為她能原地踏步,可當她退出了生活,才發現原來她不是別人。
她就是謹玫,不需要依附他的謹玫。
她有自己的新生活。
謹玫回到了住處,見到筱陽正在樓下等她。
筱陽勾過她的手臂,舉起袋子,“我路過水産超市,看到有賣活蝦子的,一起做蝦滑吧。”
謹玫廚房的布局,筱陽已經輕車熟路,處在異鄉久了,她們都摸爬滾打出一身本事,在與筱陽作伴的日子裏,謹玫學會了自己做飯,下滑粉絲湯端上後,謹玫嘗了一口,這種不讨好任何人的味道,實在太棒了。
電視劇裏男男女女的聲音流淌而來,筱陽打開燈,盤腿坐在地上,“你的工作室怎樣了?”
“有沒有去做廣告。”
謹玫盯着電視,目不轉睛,“我想了想,先緩吧。”
“怎麽了。”筱陽疑惑。
“流量很重要,但也不能在我根基不穩的時候瘋狂攫取流量。”
謹玫笑了一笑,“根基不穩,人是會被壓垮的。”
“還是等等再說吧。”
筱陽打趣說,“你現在變得謹慎了。”
“是啊。”
謹玫嘆了口氣,“人很順利的時候,要警惕自己是不是會下一秒就遭殃。雖然這很唯心,但有時候又不得不相信。”
“怎麽了,突然變成了哲學大師。”
“以前我不懂幸川為什麽很謹慎,但經歷過上次的襲擊,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謹玫喃喃自語,不知是說給筱陽聽,還是自己聽的,“人還是一步一步地比較穩妥。”
“少做些不切實際的夢。”
筱陽噗地一笑,“還忘不了幸川啊。”
謹玫恍若夢醒,她這才發覺不知不覺裏,又說了那人的名字,謹玫偏過頭,裝作無所在意,“沒有。”
筱陽嘻嘻地笑,“你少來了。”
謹玫想解釋,可想想又作罷了,她回想這段時間努力經營的狀态,覺得幸川就像一個如影随形的影子,不知在她心中哪個角落裏,她沒有徹底抹去他的影子,不過是将時間占滿,極力将他撇在腦後,可總有一段引線留在外面,她極力地去回避他,不去提他,可一有時機,那段引線伴随着先前的記憶,便會如山流一般,轟轟蕩蕩傾斜而下。
這種感覺很差勁,她不喜歡自己還抱有期待。
“如果人在愛的最深刻的時候,就彼此失去,那這種感覺便會一直存在于你的生活裏。”
筱陽盯着幽幽的屏幕,“不過也沒關系,就算被傷害,也不要失去愛一個人的期待。”
“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這話讓謹玫立馬來了精神,“所以你現在與一個小年輕在一起了?”
“怎麽樣,和弟弟在一起的感覺?”
“幹嘛又把話題扯回到我身上。”
筱陽的臉頓時不自在,她懶懶癱在沙發上,“好了,不說了。”
筱陽失去了一段愛情,現在又有了新歡,生活重現陽光,謹玫不知道那人是誰,只知道他比筱陽小,本科才剛畢業,另外的便不清楚了。
“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我還想等一等。”
“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謹玫看着她開心的容顏,本想說點什麽,但生活不易,這為數不多的甜蜜,她想讓筱陽享受殆盡。
哪怕在愛情最深刻的時候離開,至少愛過,不留什麽遺憾了。
她不得不承認,幸川留給她的不止是一段歡愉,還有讓她安身立命的信念感。
謹玫想起幸川說過。
我願在與你歡愛的邊界死去,可下一秒我就醒了。
因為我希望你活,我想看着你,希望你擁有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