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當天晚上,謹玫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那變态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生活落魄,家境貧困,因為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了謹玫的表演,她的身影就像一道光,射進了他的生活裏。
“她實在太美了。”
“我只不過,只是想擁有她啊。”
他一改當時的兇狠,面對警察顯得可憐又可悲,謹玫看到男人這樣,冷笑一聲,“他覺得生活裏多了向往,沒想到呈現給我的,卻有可能是地獄。”
她的話音漸落,謹玫望着男人那張陰沉的臉,不由想到最開始,可怕的一幕。
如果,如果幸川沒有出現。
那她現在會怎樣。
那把刀或許會劃破她的臉,也或許會劃爛她的裙子,更甚的話,或許還會有更可怕的事發生,謹玫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她從未想過,原來璀璨也會伴有罪,謹玫低下頭,就算她再怎麽排斥,也無法違背一個事實。
那就是在危急關頭,她孤身一人的時刻,是幸川救了她。
她打開衣櫥,又望見了那件西服,衣面幹淨,版型挺括,謹玫看着衣服,都能想象得到他身形的模樣。
這就像她下意識的記憶,怎麽也不會忘掉,畢竟曾交融過的身體,總會與常人帶給她的,很不一樣。
謹玫将衣服關進了衣櫥,回過身去,又望見了那張褶皺的,被她團成一團抛棄的紙條。
她蹲下身,又重新展開。
“我就當是還他的人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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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玫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這件衣服謹玫從沒見過,她也不确信,他會不會為了一件衣服,重新回歸阮江。
電話撥出去後,謹玫在腦海裏演練了無數遍問候,無非是陳詞濫調,可那又顯得太過刻意,她盡量使語氣平緩和煦,不帶任何的情感。
她以為這個電話,會讓他們彼此尴尬,随着響鈴聲起,謹玫內心如雷重擊,她糾結着到底如何開口與他招呼,仿若這一聲問候,就要了她的命,是對他重新低頭的标志,短短的幾秒,謹玫的內心有無數思緒掠過,但都在幸川的聲音,煙消雲散了。
“衣服給我熨好了?”
她怔了一怔。
“你要求還挺高。”
他那麽自若地與她說話,好像他們彼此從未分開過,與他嬉鬧怒罵,似乎都是昨天的事情。她死死攥住電話,全然不顧手攥得生疼。
她聽他說。
“這件衣服,我還挺喜歡的。”
他頓了一頓,“我從不會讓我喜歡的東西,流落在外。”
過去她或許會天真地以為,這話是對她說的,可時至今日,面對這件她從未見過的衣服,謹玫只是冷下語氣,“那你什麽時候能方便來取。”
幸川說,“明天吧,我現在正好在阮江出差。”
謹玫嗤笑,“你為什麽總能出現在阮江。”
對面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了一句。
“你以為阮江是你一個人的地兒?”
謹玫挂斷電話,幸川說話真是一如既往,不好聽也沖人,他總很隐晦,不會讓人輕易明白說明話中的意味。換做過去,她或許會揣度一下他的深意。
但如今,她心淡如水。
他是否有了新人,又或許與她的相遇,都不過是巧合,這一切,她都不想再去深究。
她與他,已毫無關系。
謹玫赴約前,挑了件簡單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日常元氣。地點是她挑的,是阮江尋常游客基本不會涉足的私家館子,但裝修得有格調,且餐食都很幹淨。她早到了預定的座位,倒不是想着急見到他,而是在阮江,她想行地主之誼。
總歸是到了她的地盤,她不能跌份。
謹玫坐下時,幸川還沒來。
她翻看着菜單,還沒幾分鐘,便傳來一聲椅子推拉的聲音,她擡起頭,見幸川像忽然出現似的,就這麽坐在了她的對面。
餐廳還沒幾個人,他們處在角落,兩兩對視,不知哪裏的音響,傳來了缱绻女聲,謹玫聽過這首歌,是林憶蓮的詞不達意。
“你來晚了。”
謹玫收了菜單,揚眉遞到幸川面前,等他去接。
“別人請吃飯,還遲到,看來你沒對別人表示尊重,應該受罰。”
她的诙諧,只不過是玩笑話,可幸川接過的間隙,手指觸到了她的指尖。
“我早到了。”
謹玫一怔,“在哪裏。”
“在你沒看見的地方。”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燙人,令謹玫即刻便收回了手,她低下頭,可幸川仍直視着她,目光留落的間隙,他才恍然察覺,長久盯着一個人,原本就是不禮貌的。可他自打再度看見她,視線就不聽使喚,生怕一眼望不見,她便又如過去,消失不見了。
盡管謹玫穿得日常,可那頭波浪卷,使她更顯韻致,幸川站在馬路的對過,從她進門到坐下,目睹了這全程,她确是與過去不一樣了,眉眼,舉手,落座都更為放得開,不再是過去跟在他身後的那個謹玫,總有些畏縮。
幸川終于低下頭,在菜單上劃鈎,紙面上的字與背景融合,變成花花綠綠的一片,他眼前黯然,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他想起原本看她第一次演出的時候,他知道,她不可能一直站在那個狹小的舞臺上。
而如今,她終于長成了自己說的那個模樣,幸川卻感到心裏像失了一塊,怎麽都填補不起來了。
“我不知道選什麽。”
幸川說,“你點吧。”
“哈,你還有不知道的東西。”
菜單重新回到謹玫手裏,她有點開心,但幸川不知道她開心在哪裏。
“這家館子很好哦,我和同事經常來,阮江這地方,其實和義雲挺像的,不熟悉的人,總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合适的吃飯的地方。”
謹玫望着他,“只來幾次,還要離開的游客,總要被宰的。”
幸川沒有說話,眼見一盤盤食物上桌,醬鴨,烤麸,還有排條和草頭,外加一道鮮黃貝,她還記得他喜歡吃什麽。
“嗯,你也是阮江人,可以獨當一面了。”
這話之後,幸川就不怎麽說了,氣氛一度冷場,謹玫咀嚼着飯,想到過去他們也經常這樣,在沉默的空氣裏各幹各的。
只是如今,她與他關系不同了,原本的平和,也難免有些尴尬。
謹玫将一塊醬鴨肉夾到了他的盤中,“謝謝你當初能幫我一把。”
“嗯。”
他應了一聲,又歸于沉默,謹玫以為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情緒,便又跟上一句,這一次,她有些情急,“我是真心很感激的。”
“我知道。”
陽光擦過鈴蘭花,将花瓣的影子投在餐桌上,光影融融,人影叢叢,像掠過無數光景,幸川擡起頭,他們許久未見了,他的眼神也像這陽光一樣,越過了重重又重重的山水,才來到她的面前,卻不改熾烈。
他突然問,“過的好嗎。”
謹玫一時怔然。
“什麽。”
幸川重複說,“我說你離開以後。”
“過的好嗎。”
謹玫記得,他過去很不喜歡再度複述。
她說,“比在義雲好點。”
“挺好的。”
幸川笑了笑,“看來是有了新生活了。”
“你呢。”謹玫用筷子撥弄骨碟裏的殘物,“還在原來的單位嗎。”
“不然呢。”幸川一笑,“我能去哪兒呢。”
“我覺得你很有智慧。”
謹玫說,“在那裏,你屈才了。”
幸川沒有接她的話。
“謹玫,我是挺佩服你的。”
他的身體倏而靠向椅背,手肘撐在扶手上,“在一個地方久了,即便不舒服,不甘于現狀,可大部分人都沒有躍出的勇氣。”
“但你做到了。”
謹玫望着他,“人并不是只有唯一的選擇。”
“工作這樣,伴侶也是這樣。”
幸川一怔,旋即便又笑了。
“你說得對。”
盡管她一再回避,但還是沒能招架住,就這麽被幸川拉進回憶的漩渦裏。兩人都沉默了,好像再沒有什麽話可講,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她覺得這餐飯是完了,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已經全都結束了,可她心裏竟冒出個年頭,希望時間走慢點,再慢一點。
好像這餐飯結束,他們便再沒有可以繼續相遇的理由。
謹玫甚至有點後悔,為什麽在最後的時刻,自己還要咬着牙說傷人的話。
這分明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可事已至此,多說什麽也無益了。
音樂緩緩的流淌中,謹玫的手機忽而響了一聲,她拿起看了一眼,是嘉木發來的信息,請她回樂團去,有要緊事找她。
“我先回去了。”
謹玫站起身,“同事有急事找我。”
幸川沒動,謹玫便自顧自招呼服務員,“麻煩您,請結賬。”
他不知怎麽了,一直沒有動靜,只安靜坐在那裏,任憑謹玫擺布一切事務。
“那,我就先回去了。”
謹玫拉開椅子,走出兩步後,她忽而有些心疼。
或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罷。
想到這裏,她的心如墜冰窖,方才的痛感更甚,細細密密地,遍布了她周身神經。
“我要走了。”
即便這樣,她也沒有回頭。
“謹玫。”
她回過頭,見幸川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勢,陽光将他的身體包裹,熔在一片金色裏。
他忽而偏過頭,直直地與她對上視線。
“再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