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一道影子掠過謹玫的眼前,她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被緊緊抱住。
謹玫頭腦發懵,下一秒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混合着濃重的煙草味道,熏得她刺鼻難耐。謹玫動了動身體,發覺根本無法掙脫這人的鉗制。
臺下傳來一陣驚呼,謹玫隐隐感到閃光燈在閃爍。
“是主辦方安排的獻花嗎?”
在這種時候,謹玫依舊輕聲詢問,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陣嘿嘿的毛骨悚然笑聲。
這聲音在如潮的掌聲裏,讓她汗毛直立。謹玫被吓得身體簌簌,這一害怕,力氣反而更用不上。
她緊緊握着琴。
此時她的提琴,既是盾牌,也是累贅。
我遇到變态了!
謹玫下意識想到。
她用盡力氣掙紮,但這男人連拉帶扯,謹玫的力氣根本抵不過男人,忽然一瞬間,男人松開一只手,但另一只手仍緊緊抓着她不放。
她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終于看清了男人的嘴臉,斜眉,歪嘴,一雙眼睛睜得老大,正握着一柄短刀,沖她繼續嘿嘿地陰笑。
“啊——”
謹玫失聲尖叫,舞臺上頓時亂作一團,但礙于那人有刀,誰也不敢靠近。
混亂之中,謹玫的琴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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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的一聲,琴弦似乎崩斷了。謹玫終于騰出手來,她趁歹人不注意,扭頭向幕後方向跑去,但變态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步,一刀砍下去。
謹玫下意識以身體護住胳膊。
這一瞬,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義雲,在安靜的書房裏,與幸川讨論花之圓舞曲的過程。
她對幸川說,南條真可憐,我以後絕對不能像南條一樣,以藝術為事業的人,要學會保護自己吃飯的武器。
那時她得意地伸出手來,五指在燈光下,纖細分明,正當她欣賞自己的手指時,幸川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他的溫度一瞬席卷而來,緊緊握住謹玫的手。
幸川閉上眼睛,将她的手背放在鼻下,她感受着他的鼻息,聽見他說,“彈琴讓你快樂。”
“那我就保護好你,讓你快樂。”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為什麽會想起這一幕來。
——我以後絕對不能像南條一樣,不能跳舞了。
謹玫眼淚忽而流了出來。
因為一場發燒,差點讓我無法以琴作為事業,千辛萬苦來到阮江,即将有起色的時候又要面臨這種突如其來的橫禍。
——難道我注定無法與我的琴共存嗎。
那刀遲遲沒紮下來。
謹玫驚吓之餘,終于敢回過頭去看。
一只男人的手,緊緊抓住歹人的手腕,那手筋節分明,顯然用了極大的力氣。
“松手。”
是幸川。
竟然是他,謹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若他是從天而降一般。
那個男人痛得龇牙咧嘴,手裏的刀應聲而落,另一只手迫于疼痛,也慢慢從謹玫的手腕離開,幸川冷眼望着他,待他完全與謹玫隔開了安全距離,那只手便攥成拳,狠狠打在了男人的臉上。
男人被打得躺倒在地,不住吟叫。
幸川順勢将身上的西服脫下來,披在了謹玫的肩上。
周圍的工作人員見男人被制服,這才一擁而上,将男人圍住。幸川将謹玫護在身後,旋即撥通了電話報警。
“您好,我這裏是博朗音樂廳,位置在西廳,有人擾亂演奏秩序,請你們過來看一下——”
謹玫驚異于他竟然将位置記得這麽清楚。
幸川走到工作人員那裏,冷靜沉聲對一男人說,“那這裏麻煩你們了。”
那男人頻頻點頭,“好的,好的,多虧您了,麻煩您。”
他越過幸川的視線,對謹玫喊道,“謹玫,你快到後臺去歇歇吧,這裏交給我們了。”
“走。”
閃光燈噼裏啪啦,晃人眼睛,他全然不顧臺下森森的人臉,徑自拉起謹玫的手,向幕後的方向走去。
越過一條走廊,燈光瞬間暗了下去,謹玫站在更衣室外,卻不敢進去,她心有餘悸,還在大口大口地喘氣,蹲下身去。
幸川從衣兜拿出一瓶小瓶瓶裝水,擰了瓶蓋,遞到謹玫手上,謹玫絲毫沒顧慮,接過來便汩汩灌水。
水流侵入,緊張暫且被水壓了下去,謹玫終于擡起眼來,說了聲完整的話。
“你,你怎麽過來了?”
聲音還在發抖。
幸川嗤了一聲,她逞強的毛病還是一如沒變。
“我不過來,你還能這樣站在我面前嗎。”
謹玫聽罷,一言不發。
她身上還披着幸川的衣服,那股熟悉的清冽香氣,與原先并無二致,她的心慢慢在這股氣息的撫慰下安定下來,但她仍扭着脖子,不看他一眼。
“謝謝。”
幸川站地離她稍遠,她只聽見幸川的聲音忽遠忽近,輕得似浮在空中,“真是勉強啊。”
“那你要我如何。”
謹玫終于舍得看他一眼。
幸川笑着。
“算了吧,別搞得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幸川伸出手,将他披在謹玫肩上的西服輕輕一緊。
她沒有躲。
裸露在外的胳膊與肩膀,一下便被徹底遮住。
“我告訴你,要保護好自己。”
“謹玫,你什麽時候聽過我的。”
幸川的一聲嘆息,謹玫才恍然回過神。
如果不是他,自己都不知将如何面對一個身強力壯的變态。
何況他還有刀。
想到這裏,謹玫的語氣便松懈下來,她重新對他說謝謝,這次語氣略是緩和,不再如最開始那樣硬邦邦的。
幸川輕撫着謹玫的後背,謹玫心中劇烈的心跳莫名歸于平靜,人的身體真是奇怪,她明明很排斥身體的接觸,卻能在經歷一次險情後,毫不避諱地接受他的安慰。謹玫低着頭,感到能量似乎又回來了,不得不說幸川的氣場與別人不同,他站在這裏,謹玫就心安,她将這歸結為身體潛意識的反應,可她也忽略了,這潛意識只伴随着他的到來,才會顯現。
她終于有點力氣,顫顫巍巍站起來,幸川伸手去扶她,這次她甩開了。
“真是沒良心啊。”
幸川搖搖頭,“這種口頭的感謝,實在太輕飄飄了。”
謹玫說,“那您想怎樣?”
“阮江有什麽好餐廳嗎。”
“有很多。”
謹玫只好說,“我請您吃飯。”
“一頓飯就把我打發了?”
“我就這麽便宜?”他根本就不買賬。
他慣常的語氣又來,謹玫聽到了,便氣不打一處,他根本就不是找補什麽,只單純就是逗弄她玩,像過去一樣,總一副把她當做小女孩的姿态。
“那你到底想要怎樣呀。”謹玫有點沒好氣。
幸川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拂去她額前的碎發。
謹玫沒有躲。
“謹玫!”
走廊的那端,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男聲,謹玫與幸川循聲望去,只見嘉木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二人面前。
他來不及歇一口氣,一臉焦急,将手搭在謹玫肩膀上。
“你沒事吧。”
幸川站在二人中間,笑容一瞬消散,他偏過目光,落在男人搭在謹玫肩膀的手上。
“我沒事。”
謹玫退後一步,與嘉木拉開距離。
嘉木沒有在意,只是不停在說,“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在工作群裏看到他們說的情況,匆匆就趕過來了。”
“你有沒有受傷?”
謹玫禮貌地微笑,“我真沒事。”
幸川杵在一旁,俨然成了第三人似的,他出聲道,“這誰啊。”
他很少會口吻這麽差勁,謹玫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以她對幸川的了解,以往就算他再不待見誰人,總會在稱呼上給他臉面,但這種招呼,謹玫還是頭一次聽見。
謹玫便對幸川介紹說,“噢,我們一組的同事,都是小提琴演奏的。”
嘉木倒不見外,伸出手來,“您好,我是嘉木,是謹玫的同事。”
“噢——”幸川拖長了聲音,又打量了嘉木一眼,“同事啊——”
幸川看了眼手表,思量幾秒。他倏而邁步到了謹玫面前,兩手抓起西服的領子,向前一抻。
她瞬間被衣服緊緊包裹。
他盯着她,緊緊盯着,像根本不給她喘息的餘地,謹玫被他盯得心裏沒底,可她沒有逃避。
“謹玫,衣服你先拿着。”
謹玫聽罷,以為他要要回西服,手便搭上去,要脫下來。
“我沒事了,幸先生。”
“還給您——”
還沒等她要卸下衣服,幸川的手摁在她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動作。
“忘了你裏面穿的什麽嗎?”
他的臉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
幸川向後退了一步,偏過視線,看了眼她的肩膀。
謹玫穿着件純白的抹胸碎鑽晚禮服,這件寬大的西服,恰好把她裸露的肌膚給包裹了起來。她的臉頰頓時熱辣辣的,像火一般灼燒,連帶着眼睑下方,似乎都滾燙。
“我有自己的衣服,我去換下來就是了——”她聲音低低的。
幸川沒聽見她的話。
她還沒說完,他便離開了。
謹玫的手探出,握住了西服領子,燈光下,她五指的筋節分明。
嘉木看她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那人離去的方向。
“謹玫,那個人是誰。”
謹玫只說,“是以前認識的朋友。”
嘉木似乎就想追問到底。
“男朋友嗎。”
謹玫偏過頭去,“算是吧。”
“算是?”
真不是一段愉快的對話,謹玫不想再說了,她走進了女更衣室,将嘉木獨自留在走廊上。
都說女人是最為敏感的動物,漂亮的女人更甚,遇到的誘惑多了,她們很少吐露真心,只有遇到切身相關的故人,那真心才會愈加強烈。
唯有面對不怎麽熟悉的人,或許才能吐露個只言片語。
嘉木覺得,謹玫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故事。
謹玫開着自己的小車,結束了一切事務後,逃竄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那件西服被她帶回了家。
溫柔的家居底色上,突然多了件男人的衣服,顏色黑得那麽徹底,有點突兀。謹玫不知怎麽處理這件衣服,暫且挂在了衣架上,她撫摸着衣服的邊緣,認真地将褶皺撫平,想象着之前,幸川穿西服的模樣。
她似乎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謹玫的手摩挲着他的衣服,溫潤的觸感,讓她指尖似乎感知到他的溫度。她的手指一路向下,在摸到口袋時,裏面硬硬的,似乎裝着什麽東西。
謹玫下意識摸出來。
是幸川的電話號碼。
她盯着這串數字,其實他不必多此一舉,他的號碼,謹玫早已熟記于心,盡管不止一次她想要忘記,可這串數字就像種進了她的思緒裏,與她骨血混為一體。她單純地感到這已無關什麽感情,只不過是記憶使然。
然而。
謹玫不知道一次次的相遇,于幸川來說代表什麽,她不明白,但她也不想去明白,當初她毅然決然地離開,已抱定了不吃回頭草的決心。
謹玫站起身,将幸川的電話扔進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