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深夜,謹玫與筱陽躺在一張床上,謹玫盯着天花板,夜色如水,天花板染上了燈光的幾絲橙黃,她說,“你還記得嗎,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經常這樣躺在一起。”
筱陽的聲音散在旁邊。
“是啊,但是畢業了以後,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呢。”
“你還想回來嗎。”
筱陽忽然翻身起來,“再這樣下去,我怕你都要把我們忘記了。”
“我好想回來。”
謹玫仍直直盯着上空,“可我也放不下他。”
“你今天沒有和今纾姐說,幸川的存在。”
筱陽趴在床上,“怎麽了,我以為你會向與我坦誠一般地,向她坦誠。”
“這個時候,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了。”
謹玫坐起身,頭發散落在肩頭,她拂了把頭發,“那時候我多麽的義無反顧啊,那時我美夢成真,迫不及待地想與你分享我有了這個男人。”
“而現在,我的執念好像沒那麽大了。”
筱陽沉默片刻,兩個女孩靜坐在夜色中,月光将白色的床榻照得更為白淨。
“為什麽?”
謹玫搖搖頭,“說不上來,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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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陽握住謹玫的手,沒有繼續追問,“你想清楚罷,我不想幹涉你,謹玫,有限的時間內,你只要開心就好,無論最後的結果好壞。”
“你不是我,至少,現在你還輸得起。”
謹玫帶着筱陽的話,再次回到了義雲。她抵達義雲時,天色幾乎都要黑透,為了能與她們多待一會,謹玫特意選了這個時間。
她背着一個簡單的小包,刷開了房子的大門,只是沒想到門開一瞬,便看到幸川坐在沙發上。
兩人四目相對。
他的面前擺着一杯水,玻璃的杯面覆着白色的水氣,可沒有冰塊,他或許已在這裏待了許久。謹玫不知道,但還是走上前,将包放下。
“你怎麽在這裏。”
“你去哪了。”
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問出的問題,話語撞在半空,都讓他們怔了一下,不知誰先開口回答。
謹玫有點口渴,兀自倒了杯水,嗓子潤過來,她下意識說,“我去了趟阮江,找我的同學了。”
“你沒和我說。”
謹玫舉着杯子,目光掃過來,“這兩天,你也沒有問我啊。”
幸川一怔,他看着謹玫在這片空間裏自如地走動,雙手垂下來。
謹玫有點變了,不再像剛來義雲的時候,眼裏透着都是未知的懵懂,如今她依舊溫和,依舊美麗,可在這柔和的皮囊下,像藏了把無形的刃刀,随時出鞘。
幸川的心像被劃了一刀,沒傷到根本,但傷口似有若無,就此留下痕跡一般,讓他記住了今時今刻。
這大抵就是他一手調.教的結果。
最終,她會越來越像他。
當然,也會越來越清冷淡漠。
幸川不知怎的,心裏忽然就洩氣了,他垂下的雙手重新交纏起來,似乎在想什麽。
他深呼吸一口氣。
“謹玫,過來。”
他向謹玫招了招手。
謹玫沒有多想,放下杯子,坐到了幸川的身邊。
她去握幸川的手,他的手有點涼,謹玫看着他的手,似乎還留有冰水的溫度,忽然,她的手被幸川反握過來,謹玫瞬間被一股涼意包裹。
“我這兩天有點忙,疏于顧你。”
幸川說,“你不要與我介意。”
她第一次從幸川的話裏聽到了真正的誠懇,他是個很自我的人,從不肯輕易低頭。
謹玫有點吃驚。
幸川再度在身邊,她原先的猶豫躊躇,似乎頓時煙消雲散,她還是愛幸川的,她還是說,“我沒有介意,你不要多想。”
幸川點點頭,一手仍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拉開了茶幾的抽屜,掏出一個盒子。
“我給你買了個小禮物。”
他低着頭,單手開盒,一片碧綠翡色映入眼簾,謹玫看着他拿起那玉镯,輕輕套入她的手腕。
玉镯成色很好,即使謹玫再不識貨,也能輕易窺見它的價值,那綠色在她白淨的腕間更是明亮,細微的花紋,像玉藕掉入了翠色的湖,撞擊出的波紋漣漪。
謹玫忽然就反應過來,“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幸川壓下她的手,眼睛仍盯着她,“拿着。”
“你要與我在一起。”
玉镯在手腕間,沉甸甸的,謹玫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她給程蘊發了條信息。
——程姐姐,在義雲,你有認識的比較靠譜的看玉的人嗎。
程蘊很快給她回過來。
——怎麽了,你有貨想看?
她打了一個有,但很快删掉。
——我有一個朋友想要看一下。
程蘊給了她一個地址,謹玫小心地保存好,從衛生間出來,進到卧室時,幸川靠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
空調的風一陣一陣地刮過,謹玫望着幸川微緊的眉頭,找了條薄毯給他蓋上,坐到他的身邊,她用手輕輕撫着幸川的眉心,看他的臉龐的線條漸漸舒展。
謹玫解開幸川襯衣上端的紐扣,衣服解開的間隙,她清晰地看到幸川脖頸間跳動的皮膚,指尖撫過他皮膚時,幸川像驚醒了一般,忽然睜開眼睛。
看到謹玫時,他的眼神頓時複又平靜。
幸川閉上眼睛,很快又睡了過去。
不知何時,幸川眼裏的戾氣少了許多,過去他眼中仿若總流露着一種情緒,一種平靜中攜卷着不甘人下的執拗,幸川是很少正眼看人的,可方才他的眼神,正視謹玫的模樣,還是讓她心中漏了一拍。
一個眼神,讓她有了被需求的感覺,在這段她與幸川的關系裏,她頭一次感受到幸川的需要。
她好像困在了這裏。
困在了一方叫做幸川的天地裏。
謹玫俯下身去,感受着幸川的心跳。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幸川。”
她不知道幸川有沒有聽見。
次日,根據地址,謹玫找到了那個程蘊推薦的看玉的師傅。
謹玫将盒子打開,那人一看到那奪目的綠色,臉色便明顯一變,待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玉镯,仔細觀察了成色後,贊不絕口。
“是很純種的正冰種。”
謹玫聽不明白,但看到男人的臉色實在豔羨,大致猜到幾分,“聽起來像很不錯?”
“當然。”
男人依舊觀察着玉镯,“這樣的好貨,你從哪裏得到的?”
謹玫沒有回答他,只問,“大概預估的價位是多少?”
“差不多,三十萬左右吧。”
男人輕描淡寫的報價,徹底驚呆了謹玫。她不懂玉,可相較于上次的項鏈,這次的價位更是讓她難于承受。
這次,她說什麽都要将镯子還回去。
回去的路上,謹玫一路走着,她路過林林總總的風景,她從沒這麽認真地看過義雲的景色。
這裏與阮江一樣,但又不一樣,如果不是幸川,她或許不會看這裏這麽仔細。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一對年輕的男女從謹玫的身邊走過,男生拿着一只包袋,小心翼翼地遞給女生,“我省了三個月,終于給你買到了。”
“哇。”
女生的開心掩蓋不住,她迫不及待拿在手裏,“這次是包,上次是衣服,你這麽破費,我都不好意思了。”
男生撓了撓頭,“給你買東西,我心甘情願。”
“只要你能與我在一起。”
謹玫忽然一怔。
她回過頭,眼見着年輕男女離開自己的視線。
“那你生日想要什麽,我要好好給你準備——”
“沒事,我怎樣都可以,只要是你送的——”
風息襲過,一股夏天暑熱的氣息混跡其中,謹玫的頭發被風一縷縷吹起,她想,夏天快要到了。
幸川的生日,還有兩個周。
她不知給幸川挑選什麽,她沒有輕而易舉拿出三十萬的能力,只能用攢了很久的微薄薪水,在奢侈品店逛了一圈又一圈,櫃臺小姐見她局促,便禮貌地甩了一句請自己看看,便也不再理她。
對面有熟客,櫃臺小姐變了臉色,彼方熱熱鬧鬧,她這邊冷請空寂。
謹玫再次感受到她與幸川的巨大差距。
班長來通知謹玫去拍畢業照的時候,謹玫才意識到,她來到義雲,已經将近一年。
天一天天地變熱,悄聲無息間,蟬鳴便伏在枝頭。她問班長,現在只不過是大二,為什麽要這個時候拍畢業照呢。
班長說,“因為這是大家唯一全部在校的時候,等他們出去實習了,再一次再回來,就是拿畢業證的時候了。”
“這一次散了,恐怕就再也聚不起來了。”
謹玫無端從她的話裏感到傷感,想到人聚是緣分,人散卻裹挾了分離的悲傷。
可誰不是處在時間的洪流裏,被推着向前,哪怕再不願意分別,這一天終究是要來的。
謹玫說,“好的,我一定去。”
待到了照畢業照的那天,謹玫早早便到了,她換上了身比較正式的套裝,而她班裏的男生女生,也換上了學士服,按道理講,他們這身衣服沒什麽意義,大概是為了拍照好看,所以才特意定制的。
看到他們,謹玫想到了自己一路上學走來的時光,心中竟然起了幾分難過,她開始懷念那些坐在石階與體育場的夥伴,工作太過忙碌,她也不知他們是否都好。
“謹老師,來拍照!”
班長喊她坐在了C位,女生圍簇在她的身邊,合影的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閃光燈驟然一亮,這亮光像攫取了她的靈魂,這群孩子的離去,像将連同她日漸積累的靈氣,一并帶走了。
原本她以為,只不過是半路帶的班級,沒什麽交集就會匆匆分別,可她忽略了人心與感情,從不靠自己的意志作為轉移,潛移默化間,她已将他們視作親密的夥伴,同盟,還有朋友。
合照結束後,幾個女生簇擁着謹玫,要與她一起拍随意照,謹玫笑着,一并答應了。
“謹老師,你真好看。”
拍照過後,一個女生将手機遞到謹玫面前,“也就你能扛下這種原相機鏡頭,如果你今天穿得沒那麽成熟,可能和我們的年齡看起來相差無幾呢。”
“不。”謹玫搖了搖頭,“你們是永遠朝氣蓬勃的,可我已經在慢慢老了。”
女生們嘻嘻哈哈,說她在開玩笑,接着便呼啦散去,留謹玫一個人在原地,望着他們微笑。
“謹老師,我能和你合個照嗎。”
身後傳來一聲男音,謹玫回頭間隙,下意識地說,“可以啊。”
但在徹底回身之際,她怔住了,只見時聿拿着一個相機,他懇切的語氣,少了昔日的戲谑,不知何時,他已經褪去了初見時的頑劣,襯衣扣子規規矩矩系好,俨然一副大人模樣。
謹玫沒有拒絕他,只說,“過來吧。”
時聿将相機交給孫希,小心翼翼地站在謹玫旁邊,他謹慎的表情,讓孫希一度笑出聲來,“時聿,你怎麽了,自然點行不行!”
“照你的吧!”
快門按動的一瞬,像打開了一個開關,促使他很快離開了謹玫的身邊。
望着相機上的照片,他出了會兒神。
畫面上的兩人容貌登對,如果不說,誰也看不出謹玫大他們好幾歲,時聿撫摸着屏幕上謹玫的頭發,忽然憎恨自己的年齡與身份,為何不能與幸川一樣,成為謹玫的後盾。
“謹老師,以後我能來看你嗎?”
時聿忽然說。
“當然可以啊。”
時聿望着謹玫,見她仍對自己笑着,絲毫沒提那天的尴尬,他想她還是對他包容的,一如最初,時聿見謹玫仍溫淡如水,拿着相機的手,不知該放到哪裏,他頭一次這麽失态,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時聿即将離去時,謹玫喊住了他。
“時聿。”
時聿回過頭,謹玫對他仍是笑着,“走正路,才會一路順遂。”
“祝福你,時聿。”
時聿見狀,淺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謹老師。”
“我不會辜負您的囑托。”
哄哄鬧鬧的畢業照拍攝,就這麽結束了,明明沒做什麽,謹玫卻感到身體與精神像枯萎了一般,望着三三兩兩離去的學生,她不知下一次輪回,是否又會讓她感傷而難過,究其原因,她還是害怕分離的。
可分離終究無可避免。
得到後再失去,才是最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