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這個好像很貴。”
謹玫撩起項鏈,在燈下,項鏈的光芒更是奪目。
幸川看着鏡子中的她,“你只管收。”
“可它太貴了。”
謹玫說,“我承擔不起。”
“你顧忌什麽。”
幸川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讓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謹玫沒有聽明白這句話,但她也沒有過問,幸川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似乎永遠無法得到一個真實的幸川,就如他說的,他是個很克制,也很謹慎的人,如此反轉的一條項鏈,謹玫甚至認為這珠寶,這句話是為了讓自己知難而退。
過去她或許會尋一個答案,可長久以來她得不到,便也不再問了。
無人的時候,謹玫會将這條項鏈拿出來,她從網絡上搜索過價格,梵克雅寶的最新款,八萬塊的價格,是她承擔不起的昂貴。
她偶爾會将項鏈戴在脖頸上,欣賞片刻便重新放回盒中,奪目的光彩也随之黯淡消沉。
她無法将這條項鏈戴出去,一如她與幸川的關系無法示人。
一個尋常周四,幸川來到了謹玉的辦公室。
“最近很忙吧。”
謹玉讓幸川坐下,可幸川仍直立着身子,他站到謹玉的對面,看似恭敬的身姿卻給人一種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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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謹校。”
“發言稿我看過了。”
謹玉微笑着,“很好的稿子,我覺得不錯。”
“是嗎。”
幸川刻意輕描淡寫了他的語氣。
“你找的人很合适,漂亮,精神,能力也不錯,我很喜歡。”
“她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謹玫能得到您的青睐,我替她謝謝您。”
“成天為別人忙活,你也得為自己的事情上心啊。”
謹玉忽然換了副面孔,聲音輕松,“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我在準備了。”
幸川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樣,在謹玉直視的眼神中,對于這個話題,他突然緘口,似乎沒有與謹玉長談的準備。
謹玉捏着那張紙,再度擡頭,意味深長,“走到這個位置不容易,守好底線,很多事情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好好的,別輕易叫身外之物給弄丢了。”
幸川只說,“會的。”
他走出謹玉的辦公室,第一次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他的精神似乎被方才謹玉的話抽走了,渾身沒了力氣。
他用手指擦了下嘴唇,有點幹。
像被日頭曬了許久,卻沒有水分能夠滋養。
——
初夏來臨之際,謹玫迎來了她第一次工作評選。
本次評選,評判的是上年工作指标,謹玫有點不清楚,為什麽要拖到這麽晚,程韻告訴她這是慣例,謹玫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一個午後,徐睿知悄悄找到了謹玫,并告訴她,“謹玫,這半年來,你對我們的工作有什麽想法嗎?”
謹玫一頭霧水,她雖已入職了一段時間,但畢竟是個新人,她的想法何須重要,但既然徐睿知問了,謹玫還是說,“我覺得在這裏很充實。”
徐睿知一笑,“你倒不如說很忙算了。”
謹玫像被戳中了心事,與徐睿知相視一笑。
“工作評定現在來臨,一個部門十個名額,分到咱們科室的,也就只有兩個人。”徐睿知語氣,像是不經意似得。
“我想把你推舉上。”
這個消息讓謹玫一怔,她下意識拒絕說,“徐老師,這項榮譽不容易,我才剛來半年,是不是有點不合适,再說,像我這樣的,還沒有定檔次,能去參與評選嗎。”
“你幸運,上年才改了政策。”
徐睿知解釋,“為了激勵新人,所以即便入職不到一年,也有資格參與評選。”
謹玫臉頰發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突兀地得到這個消息,她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身體也在發燙,只怕那紅暈染到了脖頸後。
即便是剛剛入職,謹玫也知道得來一個承認是多麽不容易,尤其在這種地方,她一個外地人,資源向她傾斜,更是難上加難。
謹玫心裏砰砰直跳,又怕這是某個人故意給她的臺階,便旁敲側擊地問,“您說的是真的?”
“我真的是靠自己,才能得到這個優秀嗎?”
“這是當然的。”
“你在這裏幹了這麽多工作,又認真謹慎。”徐睿知微微一笑,話說得極是誠懇,“說實話,雖然平時我不怎麽說,但我對你還是很滿意的。”
聽到這是自己的勞動所得,謹玫才舒了一口氣。
她拂了把額頭,擦去微沁的汗水,”那就麻煩徐科了。”
這一切都是不經意發生的,謹玫尚且沒緩過勁兒來,她拿着報表準備去財務,一路進到電梯,聽到幾個人在毫不顧忌地談論本次年終評選,謹玫望着他們目露精光,嘴唇翕動,言辭裏外都是不盡的欲望,聽他們說,某某部門幾十個人,早就為了幾個名額吵開了鍋,鬧得不可開交。
她來這裏不久,自然不知道這個評選有多麽重要,但在這裏,這好像是為數不多可以給予給行政上的榮譽。
謹玫忽然感覺,職場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兇險。
起碼自己所處的環境,還尚且寬松,起碼還能憑借自己的優勢,獲得一步步攀升的階梯。
想到這裏,謹玫握緊了手裏的材料,電梯打開後,匆匆離開了。
與此同時,謹玫也在單位的官網上,看到了謹校出席科創大賽頒獎儀式的新聞。
她打開視頻,聽了前半部分。
“謹校竟然真的用了我的稿子——”
謹玫有點不可思議,驀然想起那天謹校的态度,實在是牽強得很,讓她實在沒抱什麽希望,然而沒想到,謹校竟真的采用了她的稿子。
她不自覺地抿唇一笑,這細微的動作被程韻捕捉到,程韻忽然笑嘻嘻地問,“怎麽了,笑得那麽開心。”
謹玫有些慌亂,笑容立馬斂起,“沒什麽——”
“只是突然感覺,我好像終于在義雲有了立足之地——”
程韻說,“可惜了,你能定下來,我卻要走了。”
這話莫名勾起一股傷感,謹玫心頭一陣酸澀,但看程韻的臉色,絲毫瞧不出離別之際的落寞,謹玫不禁問,“程姐姐,你什麽時候走啊。”
程韻漫不經心望着窗外,“大概就是這幾天了吧,聽人事處的安排。”
窗檐落了幾只灰鴿,大抵是聽到什麽響動,倏爾嘩啦啦振翅,一哄而散,謹玫感到眼眶像浸了水,打着轉,随時會奪眶而出。
她強忍情緒,程韻的過往,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願意程韻就這麽走掉,畢竟謹玫認為,逃避不是辦法,但看程韻好像找到了短暫的歸路,她也不能勸解什麽,只能說,“我會等你回來的,程姐姐。”
程韻偏過視線,明亮的陽光,将她的笑容映得很是明麗,“照顧好自己,謹玫。”
“希望下次回來,我還能見到你。”
謹玫說,“一定的。”
傍晚,謹玫下了班,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些蔬菜飲料,回到住處,房間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她打開燈,空氣裏已彌漫開來了晚春初夏的味道,少了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謹玫卻再不似從前,幸川在與不在,謹玫似乎已經習慣了。
她炒了個合菜,自己煮了稀粥,嘗了一口,感到味道還不錯,只是不比幸川做的甘甜,他雖然表面冷若冰霜,可确是個甜口人,堅持貫徹着義雲所給予他的一切,明面暗裏的習俗慣例,一開始謹玫吃不慣,可那口酒糟湯圓子,謹玫此刻卻很想念,她又嘗了口淡若水的稀粥,搖了搖頭。
飯後,她獨自一人來到了小花園裏,秋千還空着,她坐上去,一搭沒一搭地晃,天色已經黑透,只有零星的路燈,孱弱地分散在四處,謹玫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以前與他快樂的時間。
那時候她什麽也不求,只希望與他在一起,只是在一起就好。
而如今,她想要的更多,她希望得到他的人,也希望得到一個堂堂正正的名諱,她太高看自己了,她終究是不能陪伴一個暗影度過漫長的歲月,如此的消耗與折磨,只會讓她發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謹玫遙望着落了一地的小鳥。
若她單純為名為利,不求什麽愛,不求什麽情,或許,就沒這麽痛苦。
人想要的越多,真的就越痛苦啊。
又是一個周末,謹玫蕩悠了幾個來回,便索然無味,以往幸川會專門抽出時間陪她,而如今他去了別地出差,這裏又剩下她獨自一人。
謹玫給筱陽打了個電話。
“筱陽。”
謹玫說,“我想去找你。”
筱陽看了眼手表,“現在嗎?”
“對。”
“過來吧,我叫上今纾姐,我們一起去夜宵。”
動車不到一個小時,謹玫就出現在了阮江,車站匆匆的人流裏,筱陽和今纾站在夜色裏。
謹玫忽然鼻頭一酸。
她從不必畏懼阮江的黑夜,因為這裏永遠有她們兜底,充當她的後盾。
“師姐。”
謹玫有些哽咽。
今纾沒有多問,只拉過謹玫的手,“走吧。”
阮江音樂學院附近還是一如的熱鬧,她們去到一家燒烤攤,好久沒這麽放松了,謹玫這一夜喝了酒,煙火缭繞裏,她感到身體再一次的年輕,在阮江真好,至少她還有朋友相伴,至少她還能肆意做自己。
“我好久沒有這麽放松了。”
謹玫一口啤酒下肚,深深呼了一口氣,“還是在阮江好。”
“那你就別走了。”
筱陽與今纾相視一笑,“留下來陪我們,還有老師吧。”
謹玫一怔,她沒有回答,眼睛盯着啤酒蕩出的氣泡,陷入到沉默裏,她何嘗不想離開義雲呢,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命題。
可她與幸川,到底要何去何從。
感情沒有分手,再怎樣都沒有塵埃落定,沒有情愛的時候,她曾笑着對筱陽說,我不會讓人困住我,我不會讓人鉗制我。
而如今,她像自我情願般地陷入到一個牢籠裏。
“今纾姐,你的婚禮籌備的怎麽樣了?”
今纾放下酒瓶,有點漫不經心,“我們不打算結婚了。”
筱陽正在喝酒,聽到這話,驚訝的神色藏不住,“這是怎麽了。”
“我記得那男人蠻好的,你們算門當戶對。”
筱陽苦笑,“你們不和我一樣。”
“門當戶對又如何呢。”今纾聲音很輕,“他的父母很強勢,好像很希望能在我還沒有融入他們家庭的時候就給我示威,讓我明白這個家庭是他兒子說了算,而不是我。”
今纾揚起臉來,眼睛明媚,“真是抱歉,我受不了。”
筱陽用酒瓶碰了下今纾的酒瓶,“歡迎來與我作伴。”
她們彼此都沒有解釋,也沒有抱怨,眼神裏只有對對方的惋惜,謹玫忽然感到難過,為何身邊的女孩感情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她多麽希望她們快樂,然而社會是現實的,結果是殘忍的。
她自己,尚且掙紮在一段無法言喻的愛情裏。
“謹玫,現在只剩下你了。”
今纾的語氣有點發醉,“可千萬不要和我們一樣,找愛人要瞪起眼來,相處的不舒服,該拜拜就拜拜。”
筱陽哈哈一笑,大聲接了下一句,“下一個會更乖!”
謹玫悄悄地說,“其實我現在也有在戀愛——”
這句話說得很輕,對面的兩人沒有聽到。
笑聲響亮,洇繞在夜色裏,将謹玫的話淹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