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謹玫沒想到,放假以來收獲的第一個驚喜,竟然是幸川給的,他沒有一點征兆地跨越了九百多公裏,耗費了将近五個小時,來到她的城市。
幸川珍惜時間勝過了很多事,不值得的事,他從不會浪費時間,在謹玫懵懂的思維裏,她還很受用這種誠意。
她拿了家裏的鑰匙,開車去了車站,不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幸川,他太惹眼,站在匆匆的人流裏,像背景板裏突出的人物。
“你怎麽過來了。”
幸川難得有了笑容,“過來見你,還需要理由嗎?”
他一笑,先前的嫌隙就像融化了,謹玫忘掉先前的不愉快,去拉他的手,“走吧,我帶你回去。”
“怎麽回去?”
“開車啊。”謹玫回過頭去。
一輛将近五米的黑色轎車,被謹玫硬是開到了車水馬龍的車站。幸川是有點驚訝的,“你會開車?”
“這是什麽很驚訝的事情嘛?”
謹玫不以為然,她解了鎖,幸川便坐到後座。車站接人區不能長期逗留,謹玫便順着車流,一路開到了高架下面。
“你坐動車來的?”
“啊,是。”
幸川望着窗外,應下了謹玫的話,“我坐車來的,純粹想欣賞下風景。”
謹玫開着車,思索要将他送往哪裏,“那你肯定是出差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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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現在學校也不消停。”
“謹玫。”
幸川的聲音忽而由飄忽變得莊重,“我是來看你的。”
這裏不是義雲了,在眉即的地界上,寒氣似乎浸潤在空氣裏,蕭瑟冷寂,風呼嘯着,将晚霞餘晖吹成好幾塊輪廓,支離破碎地散亂在天上。
謹玫終于徹底聽清了這句話,暖風的熱氣吹得她臉有點發燙,她不知道,這句話幸川之前就講過,只是人的錯過與斷層,存在于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
她以為的偏愛,實際早已存在。
漸漸的,玻璃蒙上了一層水汽,謹玫不經意從後視鏡瞥了一眼,發現幸川也在看她。
幸川的目光掃去,他只能看到謹玫的側臉,夜色慢慢覆下,車內的氛圍燈亮起,穿過隧道的時候,幸川望見一束又一束的光從謹玫的身上流淌過去,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也被覆上一層溫煦的光。
眉即的冬天太單調了,随處都是灰的,萬物凋零的時刻,只有人們呼出的熱氣是真的。幸川有點恍惚,方才他見到謹玫時,她突兀在其中,靈動得不像這個地界的人。
謹玫忽然說,“你要住酒店嗎。”
“嗯。”
幸川聲音聽起來些許散漫,“就把我拉到離你家不遠的位置吧。”
“我沒有車,所以出行不太方便。”
她開着車,把幸川拉到了家的附近,待車停穩了,她對幸川指了指附近一個校區,說“喏,那就是我的家了。”
幸川看了一眼,說,“我記住了。”
“你住哪裏感覺合适?”
謹玫說,“附近什麽價位都有,看你滿意的咯,不過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去那種小酒店,你看這個怎麽樣。”
謹玫給幸川看手機,上面是她找好的目的地,幸川幾乎是下意識說,“都可以,你定就行。”
謹玫忽而笑了出來,“這樣一看,你還不是那麽麻煩的人噢。”
幸川問她,“這幾天有什麽安排嗎?”
“本來約好了與夥伴去泗舟滑雪。”謹玫話鋒一轉,“但既然你來了——”
“你不必為了我改變行程。”
幸川劃着手機屏幕,“我可以四處轉轉,畢竟眉即,我已經很久沒來了。”
“上次來,還是兩年前出差的時候,但看起來這裏變化很大,已經不和從前一樣了——”
謹玫打斷了幸川的話,“直接把你撇下,我還沒那麽不仗義吧。”
“那要不你把我帶上?”
幸川忽而擡起頭,“我也想見見你的朋友。”
謹玫回過頭去,幸川見到她訝然的面孔,“見我的朋友?”
“當然。”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幸川直視着謹玫的眼睛,在夜色下,幸川眼眸雖還是平淡,可此刻,就像容納了一片汪洋。黃昏與黑夜交融處,往往給人以錯覺,可謹玫什麽也顧不得,只覺得他眼眸不似尋常,是近乎透明的亮。
謹玫聽罷,竟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
幸川來到眉即的第二天,眉即便下了一場雪。
他站在賓館裏,拉開窗簾就能看到謹玫的家,她的家燈火很亮,隔過窗紗都能感受得到煙火氣,不像自己住的地方,總有一股空曠的,揮之不去的寂寞。幸川低下頭,原本快要消失的情緒再次清晰,他驚異于謹玫的坦率,她對他是十足十的信任,而他,卻做不到這個程度。
說到底,是他做得不夠。
細雪下了一日,便在馬路上堆砌了薄薄的一層,白茫茫的銀花,閃耀在枯萎的枝頭,陰雲密布着,暗淡了整個天色,所見之處皆是灰蒙蒙的底色,幸川長久不在氣溫如此低的地方了,可聞到空氣裏寒風的味道,他竟有種腦海得到淨化的感覺,那些不純粹的,晦暗的想法,似乎都在此刻消失了。
“雪真的是很美。”
幸川拉着謹玫的手,忍不住說。
在義雲的幸川,無時無刻像塊冰一樣,捂不熱,很少會說一些動情的話,謹玫聽了,不禁感到稀奇。
“看久了,也就那樣。”
謹玫與他一同站在雪中,“就會失去新鮮感,你現在只是好奇罷了。”
“我如果喜歡什麽,那是會真喜歡的。”
“我的喜歡太貧瘠了。”
幸川自言自語,望着延綿不絕于天邊的雪色。謹玫見他思緒飄忽,便回握住他的手,站到他的面前。
“那你喜歡我嗎?”
這是她第一次對幸川直面這個問題,或許是不在義雲的緣故,幸川不像幸川,而她也不像她,細雪落在幸川的肩頭。
謹玫踮起腳尖,想替他拂去,可手剛觸到他的衣服,便發覺她以為的雪,不過是軟雹,那霰冷硬,沒等她的手觸上,便輕而易舉掉落了。
這時,謹玫的這只手忽而被幸川握住,他将她的兩只手攥起來,低下頭,親吻她突兀的骨節,他嘴唇的溫度再度傳遞而來,令謹玫一晃,便想到那個初吻的夜晚。
“謹玫,我這片貧瘠的土壤裏,只會開出你一種花。”
他的情話太特別了,大抵幸川本就是冷寂而淡漠的人,他稍示情動,便會讓謹玫繳械。
她信了,并就此奉為圭臬。
她甩開幸川攥住她的手,伸出雙臂,緊緊擁住他的脖頸。可他太高了,謹玫不得不踮腳,才能真正将他框在懷中,幸川将她輕輕地擡起,頭放在她的頸窩裏,想她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謹玫。
風雪飄飄散散,霰粒吹在兩人的頭發上,臉上。
也是在一個陰雲密布天,她怯生生地對他說喜歡他,那時的她膽小,怕被他拒絕,連眼神都閃爍不定。
幸川感受着她的溫度,閉上眼睛,感覺這才是真正的謹玫,她真像花一般,只有在合适的地方,才會真正地綻放。
幸川的住處,是謹玫定的,就在謹玫的家對面。清晨時分,在他們約定好的時間,謹玫會拉開潔白的窗紗,對幸川興奮地招手。見到幸川只穿一件薄襯衫,頭發像大男孩一般,還未整理的模樣,她便會禁不住發笑。
在義雲時,他們分屋而睡,每待他出門,她只會看見他精致的衣衫與頭發。
像沒有溫度的雕塑作品。
她見他起了,便會噔噔下樓,忙不疊要去找他,這時正好飯點,向安将準備好的早飯端上桌,便嗔女兒道:“這麽早,又要亂跑到哪裏去!”
“洗春約我了!”
“誰?”
向安沒聽清,但謹玫的身影早随着她的聲音,一同消失不見。
她拉着他,去逛眉即的早市,去買新鮮的時令水果,還有早飯。幸川吃不慣眉即的飯,連早飯也是,他皺着眉頭咽下一口面食,說,“嗯,比某地的還稍微好點。”
謹玫樂不可支,笑說,“在眉即,只有眉即的菜能吃哦。”
他一共在眉即待了四天,在四天裏,幸川幾乎天天都在感受眉即的煙火。
不得不說,眉即比義雲更容易讓人接近,他也感到神奇,他是個口味很刁鑽的人,本家安姨做飯,都要按他的菜譜來。
但短短幾天,他好像融入了。
不知是謹玫的緣故,還是別的,總之,他覺得眉即親切,那感覺絕不似兩年前出差的時候,是一個過路便走的城市了。
他待了四天,也就整整陪了謹玫四天,四天裏,他覺得他把畢生從不會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女孩會流連的地方,他去了個遍,在一家發飾店裏,謹玫将一個紅色的蝴蝶結發夾夾在頭上,轉身問他,“好不好看。”
幸川點點頭,“好看。”
“不許故意哄我高興哦。”謹玫以為他是搪塞。
幸川便又重複一遍,“是真的漂亮。”
他說的是實話,謹玫風格多變,什麽裝扮都适宜。換上禮服,在舞臺便璀璨奪目,穿上常服,便也可愛明媚。
他們混跡在各路情侶中間,是普通的一對,往往卻也是最為出挑的,幸川結賬的時候,聽見旁邊有女生在議論。
“我在眉即這樣的地方,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
幸川漫不經心将手機收起,他低下頭,看到謹玫頭上的那個紅色蝴蝶結,耀眼得像一團火。
他忽然想,為什麽原先,他從沒有感到如此自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