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幸川話音落下,握住手機的指節忽然緊了一下。
幸川從不會對過夜的沖突較勁,在打這個電話之前,他早已忘記了與謹玫的争吵,即便三天沒有聯系,那也是工作太忙的緣故。
只是相較于過去,在做完了一切工作後,他感到了空氣裏洇繞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他身邊缺了什麽,那種感覺在他獨處的時候愈發的強烈。
他終于感受得到謹玫離開了。
這座房子,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這才想打個電話過去,有點例行公事的味道。
可他怎麽會說這種話呢。
我,想見你。
他從沒說過這種話。
這種暧昧的言辭,為此刻染上風月的跡象,想見一個人的欲望,像在此時達到了頂峰,促使他連心神都控制不了。
幸川想,他到底是怎麽了。
沉默的間隙裏,他的思緒像過雪片一樣,飛揚過了無數的瞬間。
工作稍輕松的這天,他本想去看看父母,可鬼使神差地就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去了謹玫住的地方。
客廳,卧室,哪裏都空蕩蕩的,謹玫把物件都整理得很好,她很注重整潔,床笠被單全洗了幹淨,物品也都放在了櫃子裏,房間簡單的,一如她還沒搬進來的模樣。
幸川走到她的卧室裏,坐在床上,眼前浮現出她的模樣,只不過,是最後那張辭行時倔強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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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玫——”
他不自覺地念出一聲,連他自己都怔愣一瞬,幸川想,為何他會這麽強烈地執着于她的名字,他站起身,走了幾個來回,又坐回到沙發上。
幸川知道,謹玫是很倔強的,這種倔強隐藏在她溫柔的眉眼裏,一般很難覺察,直到此刻他才相信,他若不做主動的那個,她能一直就這麽沉默下去。
想到這裏,幸川心裏有點兜不住底似的,思緒拼命下墜。
他不能這樣下去了,她在眉即,他怕時間久了,他與她會生分,連緣分都會變的淺薄。
于是,幸川的第一個電話,便撥給了她。
只是——
聽筒那邊傳來雜音,他能聽見謹玫的音量也随之放大。
“喂,怎麽了,你說什麽?”
她沒有聽見幸川說的話,那種歡快跳躍的語氣,幸川甚至能想象得到她笑得歡脫的模樣,他忽然心情變得很差,這才回去了兩天,她就這麽放飛自我了。
或許她并沒有在乎他。
幸川沒好氣地說,确切是喊,“你在酒吧?”
這一句話,謹玫聽見了。
他先前一系列的思緒,謹玫當然不知,她只知道幸川此時的口吻并不善意,一句你在酒吧,類同于質問。謹玫索性開了外放,将DJ和衆人喧嚣放給幸川聽,“是啊,怎麽了。”
幸川問,“誰和你在一起。”
“我的幾個發小,中學的朋友,怎麽了。”
謹玫也沒好氣,直到現在,她還在與幸川賭氣。
幸川的語氣卻更為淺淡了,“沒什麽,年輕人玩得開,沒什麽不好。”
“嗯。”
“你還有事嗎。”
“沒事了。”
再沒有別的話。
謹玫不知哪來的火氣,幹脆地将手機拿在手裏,摁斷通話的同時,她似乎從聽筒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謹玫——”
謹玫一怔。
她還來不及反應,電話便挂斷了,霓虹閃爍裏,謹玫拿着手機,她似乎從電話裏聽出了傷感。
幸川這樣的人。
怎會與她傷感。
幸川挂掉電話,便離開了這裏,開車去往父母家,一路上,他的心思似乎一直在飄着,他已長久不去吵鬧的地方,包括酒吧,迪廳。這種年輕人釋放壓力的領地。
幸川盯着前方,将車提了速度,開得飛快。
待到了目的地,飯菜已經做好,安姨見他進門,便急忙說,“您回來晚了,我再去将菜熱一熱,先生和太太都等候您很久了。”
幸川将外套交給安姨,說,“那就麻煩安姨了。”
很明顯,幸川來遲了,但父親略挑了一下眉目,便收回目光,沒有怪罪,反正他這兒子一向來去自如,他早已管不住。
幸父合上報紙,“今天又去哪兒了?”
“工作忙,多加了一會班。”幸川自顧自去倒茶,幸父方要去接,幸川沒給他,反而一飲而盡,原來他是給自己倒的。
幸父見兒子到了家,就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氣性說來就來,“我說,這工作你真要幹到退休?”
幸父開始滔滔不絕。
“幸川,我要有個女兒,也就罷了,家業交給她,一樣能傳下去,可我就你一個兒子,你說吧,你到底想幹嘛?”
“我不是還有個哥哥嗎。”
幸川耷着眼神,晃動着手裏的杯子,“您可以找他回來。”
一時間,空氣靜默,幸父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像被他的話噎住了,幸母沒有擡頭,舀一碗湯送到幸川的面前。
在座的人都默契保持了沉默,這個話題像提也不能提的禁忌,一出口就會遭到反噬,直至熱過的飯菜被一樣樣端上桌,熱氣缭繞,燈火輝煌。
好似他們這一瞬不得不維系的體面。
幸母旋即又給幸父盛了一碗,“好了,吃飯就吃飯,別在吃飯的時候說這些話了。”
幸父不悅道,“你就慣他就行。”
幸川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往口中送了一塊魚肉,眼睛卻不看他們。
“爸媽,我該幹什麽,我心裏清楚,您放心,我兩手幹幹淨淨,到時候,一定能功成身退。”
“那時候,我該幹什麽,你再要我做,也不遲啊。”
聽到這話,幸父的臉上才略是和緩。
“只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幸父聽了,這才開始動筷,“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但我的耐心和時間,也是有限的。”
“說起來,你也二十九了吧。”
幸川差點被嗆到,“爸,別給我虛加年齡行不行,我還二十八呢。”
氣氛稍有了松動,幸母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像給小孩子說話一般,“過了年,就長一歲,這你都不清楚?”
“爸媽,您倆老糊塗了嗎。”幸川的眉目在燈光映襯下,格外清俊,說他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也不為過。
“今年六月我去體檢的話,連報告都寫得我二十八,這才一月,你就說我二十九了。”
幸父駁斥不過,便搬出萬能話術。
“一派胡言!”
“女朋友呢?人生大事呢?非要讓我催,讓我把這個事情挑破你才滿意!”
幸川沒辦法,他無奈地垂下眼簾,示意安姨将幸父愛吃的菜端到他面前,“好,好。”
“您消消氣。”
幸川始終沒有道破謹玫的存在。
飯桌重新回歸安靜,他吃着飯,看着這張空曠而狹長的桌子,忽然感覺如果她在的話,或許能更有生氣些。
吃過晚飯,幸川陪父親聊了聊近況,他看到母親正在廚房,指揮安姨忙碌炖品。
謹玫現在在做什麽。
她也會和我一樣,與父母在吃完飯嗎。
幸父銳利地目光掃過,“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幸川搖搖頭。
幸川望着寂寥的月色,手裏晃着手機,自始至終手機都沒有來一個消息。他想,他是沒有資格說謹玫什麽的,他确實沒有遵從約定,連私底下也沒做到對她毫無保留,給她一個想要的身份,她太沒有安全感了,他現在才發覺。
回到自己的卧室後,他躺在床上,不知怎的,耳畔又響起電話裏那股嘈雜的酒吧音樂。
他太不了解她了。
眼下的他,好像一步步堕入到一張網裏。
一張由謹玫織就的網。
空氣太安靜了,幸川爬起身,想到書櫥尋一本書。指尖劃過去,不知怎的,便停留在那本《癡人之愛》的書脊上。
他取下來,看到書頁上女子明媚的臉,他想,他如今或許也在慢慢變成一個癡人,只有在放她走的時候,才能覺察得到她的痕跡,幸川嘩啦啦地翻過一頁頁書頁,窸窣的聲音攪得他心煩意亂,他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麽,坐在原地也難以心靜。
這種感覺,到底是何時開始的。
竟然連他自己,都未曾覺察。
幸川将書放回書櫥,決心親自去往眉即一趟。
交代完所有工作的第二天,幸川便去往眉即,他開車去的,這裏距離眉即,開車需要四個小時,但高速修得很順,一路風景獨好。
山川連綿不斷,随車子的奔赴,慢慢隐去了,他依稀記得,謹玫的家在市區,她似乎與他說過哪個小區,可幸川記不清了。
想到這裏,幸川便覺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
謹玫此時沉浸在家中溫暖的空氣裏。
這裏不是義雲,不需要空調,房間就能夠溫暖如春。
這些天,她偶爾會與幸川發消息,兩人吵架的事情,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一般,但謹玫總感到他們的對話像少了什麽,總之,不似從前了。
她是愛幸川的,這點毋庸置疑,可回到眉即的這幾天,她認真考慮了這段關系,她很想設身處地地為幸川考慮,他畢竟身份在那,一旦真的公開關系,少不了有人會說閑話。
可是,未知的時間裏,他們到底何去何從。
想到這,她就閉上眼睛,抓住自己的枕頭。
像抓住了幸川的手一樣。
她如洩氣一般,狠狠抓了幾下,她想象着幸川疼到龇牙的模樣,不禁有點高興,“哼,看吧,得罪了我,就是這樣的下場。”
大抵她太過沉浸,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接過來,連看屏幕都沒有看一眼,便說,“您好,哪位?”
“我是幸川。”
聽到這幾個字,謹玫一怔,她望了眼屏幕,确信是幸川本人後,還未來得及說第二句話,便聽到他清緩地說。
“我到眉即了,能來接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