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在這個周末,筱陽來了義雲,謹玫拉她去了曾與幸川共餐的餐廳,果然獲得好評。
筱陽說,“這果然與外面的花裏胡哨不一樣,什麽都是實打實的好。”
她塞了塊牛肉在口中,“怎麽發現這裏的。”
“是我一個上司帶我來的。”
“上司?”
筱陽反問,“你什麽上司,人能這麽好。”
“說好,也好。”謹玫想了一想,旋即低下頭,切牛肉的力度又重了幾分,“說好也不好。”
“帥嗎,我只關心這點。”筱陽兩眼放光。
她什麽時候都不忘惦記帥哥,與謹玫不同,謹玫對于男色很是內斂,也不怎麽做評價,正因如此,筱陽才格外在意謹玫的看法。
“長得那是沒的說,人模人樣。”
謹玫稍一思考,“就人事不幹多少。”
筱陽忍俊不禁,“噗,你能說他長得好,說明确實不錯。”
“不過,我已經差不多想象到這人什麽模樣了。”
她兩手托腮,“這年頭的許多男人,拿腔拿調,憑一張臉,一水的做那裝x的事情,真是讨厭。”
謹玫的勺子攪動咖啡,咖啡暈眩出棕色的波浪,連帶攪動了謹玫的思緒,換做過去,她一定毫不猶豫承認筱陽的話,如今她沉默幾秒,竟有了為幸川辯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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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筱陽。”
“我有時候,還覺得他好像還不錯。”
“畢竟在義雲,沒人能幫我。”
謹玫的聲音低下去,“也就他,有時候還能想到我。”
“是嗎。”筱陽明顯是有點不信的。
謹玫忽然變得嚴肅起來,“筱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我很想感謝他,可他好像什麽也不缺,什麽也不迷戀。”
謹玫想到過去的種種,還有幸川偶爾不耐煩的表情,一股愧疚便油然而生,她還是給幸川帶來了困擾,而這恰恰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你說,我能怎麽表達我的謝意呢。”
筱陽看着謹玫,直将她看得低下頭去。
“以身相許吧!”
謹玫猛地擡頭,下意識脫口而出,“別胡說八道。”
她沒注意到,自己臉頰早已飛上兩朵紅雲,在灰與白的底色裏,顯得格外清晰,筱陽憋不住笑,又在使勁克制,眼見着謹玫欲言又止,更是肆意起來。
“承認吧,謹玫。”
“你喜歡他。”
謹玫一下子懵在原地,她沒想到自己的心事原來已這麽明顯,可以輕易被看破,她索性承認了。
“我是喜歡他。”
“這個叫幸川的混蛋。”
這種毫不避諱的承認,倒教筱陽不知說什麽了,謹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臉皮也厚了,或許她學到了幾分幸川的真谛,這感覺真是舒爽。
唯唯諾諾,并不痛快。
“好,好。”
筱陽一掃先前的不正經,“那我和你說正經的,我給你說個小辦法,至于好不好用,你去給他驗證一下。”
“他不是你的導師,你的上司嗎。”
筱陽給謹玫支招,“完成了某個階段的工作,你就去和他彙報,和他說明進度。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你要完完全全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問題,為他的前途着想。”
“就這樣?”謹玫疑問。
“是啊。”
筱陽說,“他們這種什麽都不缺的人,一般人是很難很難滲透進去的,錢財名利,那都是身外之物了,他們缺乏的是一種,成就感。”
“成就感?”
“是啊。”筱陽點點頭,“你持續性地對他表達感謝,對他表達自己的進度,會讓他感到你就是他的一件作品,一件藝術的象征。”
“這樣的話,他再次為你付出,就不會感到厭煩,也不會感到是白費功夫。”
“噢——”謹玫若有所思。
謹玫把筱陽的話記下了,可她沒有時間實踐,回到了辦公室,她就被自己的工作淹沒,根本找不到空閑,能與幸川進行交流。
複盤一番過去,她發現她帶給幸川的幾乎都是麻煩。
想到這裏,謹玫就無由感到洩氣。
某個工作日的早晨,白祺坐在座位上,正喝着茶水,她見謹玫進來,便放下水杯,“幹的怎麽樣呀,是不是還毫無頭緒。”
謹玫知道白問的什麽,見她一副幸災樂禍樣,偏不願讓她如願。
她随便搭了兩句話,便回到座位上。
吳莉聽見白祺的話,似突然想起什麽,“噢,謹玫,和你說個事情,這次考試,闫處已經發話了,讓幸處主持。”
一道晴天霹靂炸在頭頂,想到那瘟神的臉,謹玫不由一陣心驚,她下意識反問,“真的?”
“幸處?”
程蘊偏過目光,她也覺得奇怪,“他從來沒有涉獵過我們的業務,能行嗎。”
“這也沒辦法,鹿處最近要出差,去氏海那邊擔任評委,為期得兩個多周。”吳莉嘆了口氣,“咱們又遇到這麽個大頭任務,怎麽不也得需要有人主持不是。”
白祺偷笑,“這次你們可有的忙了。”
吳莉懶得理她,徑自掠過她的話,她面向謹玫,看起來煞有介事,“大家還是打起點精神來吧。”
“幸處可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
面對這個結果,大家只能無奈接受。
“那行吧。”
處內說大不大,但也不是小地方,謹玫抽了個空去廊頭接熱水,正巧遇到從衛生間走出來的幸川,他沒看見她,低着頭整理袖口的紐扣,謹玫看到他一段白色脖頸,被藏青色的西服包裹着,更是對比強烈。
謹玫不喜男色,以前筱陽對男模雜志流口水時,她覺得了無意思,都說男女對彼此色相的執迷,在于衣服愈少愈好,但她卻獨獨對幸川有一種感覺,與尋常不同,幸川露膚很少,可這種感覺卻格外吸引她,将目光關注在他裸露的部分,但謹玫格外迷戀那種感覺,有一種禁欲的性感。
幸川身後像有感知雷達似的,忽而,他一瞬回頭,正見到謹玫怔愣在原地,她眼中的香豔似織成了一張網,欲念順随着縫隙,滴落在地,此刻毫無掩飾,幸川嗤了一聲,故意打破她的思緒,“聽說新接了個考試任務?”
頓時,謹玫像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下去,那張網似乎頓時消失了,她悻悻道,“拜托幸處手下留情。”
幸川哈哈一笑,“我這還沒出手呢。”
“那您能給透露一下,您要如何出手嗎?”
“後天開處內會的時候,我需要聽彙報。”
幸川聲音終于露一分軟,“你和吳莉說一聲,盡量詳細點。”
“噢對。”
幸川沖她笑了一笑,“你也提前看看。”
“我?”
謹玫有些迷糊,雖然她是個小白,但這種彙報與總結,用腳趾想也是上級發言。疑惑雖不得解答,但她也不敢貿然問幸川,便一頭霧水地回去了。
幸川看着謹玫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大體知道謹玫科室的運行規矩,這次他讓吳莉做彙報,也是想探知一二,而謹玫确是很好傳達了幸川的要求,吳莉的臉色,是顯而易見的焦急,待到處內會的那天,她拿着一摞紙出現在幸川對面。
開調度會的前夕,謹玫遇到了一件倒黴事。
她在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右手的食指給砸了一下。
謹玫第一次知道了痛到龇牙咧嘴是什麽體驗,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惋惜手指,就被吳莉一通電話叫了回去。
“謹玫,回來開會!”
這次調度會,闫明宇沒來,幸川入題也簡單,只說想先大體了解,便不必打擾闫處了。
說罷,他廢話不多說,只教吳莉進入正題。
吳莉拿了一份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文件,清了清嗓子,開始做她所謂的彙報,謹玫聽着聽着,便覺得不對勁。
這不是上級單位發來的要求嗎。
她怎麽在這裏念。
盡管謹玫已經痛到幾乎暈厥,還是輕易發現了問題。幸川自然更不必說,謹玫望向幸川的臉,他逐漸顯露不耐,兩段說完,幸川伸出手,兀自打斷了吳莉的話。
“吳科長,不用說了。”幸川直視吳莉,“回答我幾個問題吧,本次任務的具體人數是多少,工作分組有幾個,人員你是怎麽安排的,目前是否存在困難,另外,工作是如何細化分工的,同時,你們的任務是如何做的分解。”
一番話下來,在場的人怔在原地,吳莉更是張口結舌,她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顯然幸川所說的,她根本沒有考慮到位。
見氣氛凝滞,空氣冷得如身處冰天雪地,吳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謹玫說,“謹玫主要負責這項工作,幸處,讓謹玫來說吧。”
開什麽玩笑。讓她來說?謹玫一個頭兩個大,她不明白此刻繡球怎麽抛到了自己頭上,她求助的眼光望向幸川,幸川卻沒做分辨,他半靠在椅背上,就那麽等着。
他在等她開口。
場面一度凝滞,禁不住吳莉一再催促,謹玫只能就先前模糊的記憶,大體說了一二。
“目前分組是——安檢、考務、監控與——”
謹玫說得磕磕絆絆,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工作彙報,在場的人雖然不多,但數雙眼睛彙聚過來,還是讓謹玫感到萬分緊張,加之手指疼痛難忍,她深吸了口氣,語氣放緩,場面也漸入佳境。
可惜,好景不長。
“宣傳組誰來負責?”
幸川擡頭問她。
“宣傳組?”謹玫一頭霧水,“什麽宣傳組。”
幸川又問,“重要的時間節點,有沒有一個頭緒,比如哪個時間段,必須完成的任務,形成書面文字了嗎?”
“這個——我也還沒有理清。”謹玫額頭開始冒汗,“等我回去,再做一下具體工作吧。”
“處內調度是一個大工作,我說實話,大家都很忙,為了你們這一個任務,大家都需要協調自己的時間。合着你們任務都沒理理清楚,這麽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
幸川臉上開始有了一絲不耐煩,“誰的時間不是時間?”
在場的人,一度鴉雀無聲,大家噤若寒蟬,更是不敢說話。
謹玫幾乎被幸川吓住,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幸川發怒,不得不說,他一旦認真起來,說話很有威懾力,與闫明宇不一樣,她的威嚴,有時摻在微笑裏,如果人悟性沒那麽高,很可能覺察不到,這或許是她的風格,從不會嚴厲得太過。
但幸川不同,他一點都不介意別人發現他的惱怒,甚至是明目張膽,毫不避諱,可又偏偏,他的惱怒全部建立在合情合理的基礎上,令人找不到诟病的地方。
只能平白受着。
“回去加班吧,今明兩天必須把分工給理出來。”幸川将材料扔到桌上,“重要的時間節點,一個都不能錯過。還有,我需要一個明确的,有責任的分工。”
散會後,謹玫跟在吳莉身後,身前的人快步走着,惱怒的話,也從身側露了出來,“真是的,以前哪有這麽麻煩。”
“工作以前不都這麽幹的嗎。”謹玫幾乎能看到吳莉的惱怒,“不就那麽幾項嗎,還需要列什麽分工。又不是我們的直屬領導,管那麽多幹嘛呢。”
謹玫一時無言,吳莉忽而回頭,不耐煩地對謹玫說,“謹玫,你簡單把我給你說的那幾項,列一個明細出來。”
“給幸處看看。”
謹玫反問一聲,“啊,那樣會不會太簡單了。”
“你就和他說,以前就這麽幹的。”吳莉更是不耐,“再說了,要什麽分工啊,你負責這個模塊,六個分組裏,三個是你的,一個給我,一個給徐睿知,一個給程韻。”
“這就行了,你簡單寫寫,發給幸川。”
謹玫拗不過她,只能按吳莉所說的來寫,她完全沒有經驗,只能憑自我認知來設想,可想而知,這種結果根本得不到幸川的承認,他把她叫到辦公室,指着兩行字,那疑惑的眼神,令謹玫恨不得找個地洞。
“你就這麽做分工的?”
幸川語氣已不是惱怒,反而是一種更加強烈的疑惑,“就這麽簡單?具體的信息,責任劃分都沒有?”
“他們就是這麽和我說這麽做的——”謹玫幾乎帶着哭腔,“我真的盡力了,幸處。”
“他們和你這麽說,你沒有點自己的意見?”幸川臉上終于有了個笑容,但在謹玫看來,那笑容簡直像在扇她巴掌,“你沒點自己的思維?”
謹玫呆站在原地,手指還在跳疼,強烈的痛感模糊了她的眼睛,幸川瞥了她一眼,目光移到她的手指上。
“怎麽搞的。”
謹玫見狀,手指往回縮,“沒什麽,搬東西的時候被砸了一下。”
幸川的手伸出來,眼睛盯向她,謹玫不願伸手,怕吓到他,但她顯然低估了幸川的承受力,他的手依舊停在半空,沒有收手的意思,謹玫沒辦法,只能伸過去,給他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幸川拉過她的手腕,仔細看了眼,他沒說話,只依稀記得她是拉小提琴的,如今手卻被砸成這樣。幸川表情沒有起伏,只是将她手放下時,動作是輕的。
“你要幹不過來,不要逞強。”幸川看她一眼,“向院系借幾個男生,這種任務都有經費的,可以做個服務費,大家都願意來。”
“先回去休息吧。去看看醫生,你砸那一下,骨頭可別斷了。”
謹玫睜大眼睛,“我能回去了嗎?”
幸川反問,“你還想在這裏嗎?”
“不是,不是。”謹玫急忙擺手,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惹得手指更是生疼,“我的意思是說,不用經過吳科長同意嗎。”
幸川收回目光,低頭看文件,“我說就行。”
說着,他似想起什麽,便拉開抽屜,從中取了一疊紙,遞給謹玫。
“這是我手底下,項目科的一些工作流程安排。”幸川交到她手裏,“我們不像你們那裏,模塊分工那麽明确,一項任務來了,雖然大家一起幹,但具體責任劃分還是比較明晰的,你可以參考參考。”
謹玫很難描述,當時她走出幸川辦公室的心情。
說到底,她是怕他的,她怕他的嚴厲,怕他突如其來的質疑與反問,在她順風順水的二十多年裏,她從未像如今這般受挫。
遭受打擊之餘,她又隐約感到慶幸。
總歸他不是罵了人就一走了之的上司,還能給她解決辦法,她已經比較滿足了。
隐約之間,無形之中,謹玫竟催生了一種奇怪感覺。
她好像有了那麽一點成長,盡管極度細微,不輕易覺察得到。
但她能感受得到。
謹玫離開單位後,第一時間來到醫院,醫生囑咐她一定時刻小心。
“還好,骨頭沒事。”醫生在電腦上輸入藥品名稱,“要是骨頭斷了,可是很麻煩的。你做了什麽,竟然傷這麽嚴重。”
“我在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被設備砸到了。”
醫生狐疑的目光撇過來,她,一個小姑娘,搬東西?繼而,一種同情加憐憫在醫生半邊臉裏暈散。
盡管帶着口罩,謹玫還是輕易能夠窺見醫生眼神的異樣,或許她把自己想成了社會底層人士,不然在這個環境裏,哪有女孩真的迫不得已,要去做苦力的呢。
“指甲裏有淤血,不過我覺得不用放血,好好養着,慢慢指甲就脫落,會長出新指甲的。”
拿着一包藥走出醫院,謹玫偏過頭去,天色似要落下帷幕,晚霞将至,天邊逐漸擦上一抹如血的紅色。
謹玫回去後,盡管指頭還跳疼得厲害,她還是在晚上趕出了一份分工明細,但由于了解得不多,她只把自己負責的部分認真寫了,第二天拿給吳莉看時,她不以為然。
“你做的這個不錯,挺詳細的,你可以按照這個做,其他人,大家之前做過,沒關系,都有數的。”
末了,吳莉又加了句冷嘲熱諷,“謹玫,你不要總那麽聽幸川的,他們那裏和咱們這不同。”“謹玫,你信我還是信他啊。”
謹玫無言以對,吳莉咄咄逼人,她這話聽來,竟無由有種要謹玫抉擇的逼迫,謹玫只好回旋道,“看您說的,吳科,我在咱們科室,肯定是遵從您的意見。”
吳莉終于滿意了,但她似乎誓要與幸川作對,她将電子稿發給謹玫,讓她打出來去給幸川看。
“現在嗎?”
吳莉反問,“不然呢。”
謹玫耷拉着心情,再度敲響了幸川辦公室的門,她心情忐忑,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她甚至想好了說辭,如果幸川再出言兇她,她就硬氣一把,借用吳莉的話,工作以前就是這麽幹的,一遍遍地讓她搞分工,是不切實際的做法。
令她意外的是,幸川這次過目後,沒有多說。
“行,那就這樣吧。”
謹玫也覺得吃驚,她沒想到,一向高标準,嚴要求的幸川,竟然就這麽放過她,謹玫見幸川不再出言,心情還未從訝然中轉換回來,她以為是得到了幸川肯定,便小心翼翼,試探地問他,“幸處,您不再繼續給什麽指導了?”
幸川擡起眉目,視線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沒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