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謹玫下班後,落寞站在路邊,打了輛車直接回到了租住的地方。
躺在床上,那種雲朵的柔軟再度包裹住她,她不由想起家裏的床,也是這般惬意,可睜開眼時,天花板煞白的顏色,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在她的記憶裏,自己很少受傷,就算是磕磕碰碰,那也遠在童年,随時間一同淡去了。
那種痛感很模糊,遠不如現在這麽真實。謹玫有些委屈,她想給向安打個電話,但撥號撥到一半,她又戛然而止。
算了,別教她擔心。
事後,她曾想過,為何要打這個電話,與其說是求安慰,倒不如是訴苦.
向安雖不怎麽支持她将練琴作為營生,但平日還是很珍視女兒的手,以往見她手保養不夠,便會嗔她的手如此這般下去,只會像老樹皮一樣,愈發地皺,長期以往,還怎麽好意思拉琴演奏。
而向安努力促成的工作,将謹玫的手搞成這樣,她會不會也感到一分諷刺。
幸川給的假,只有半天,謹玫也不好意思繼續待在家裏,簡單收拾了下傷口,她第二天便來到辦公室。
吳莉率先看到的她,“啊,謹玫,你來了,快快,還有好幾項工作沒做呢,我給你列了個清單,你自己比照着看看。”
謹玫嗯了一聲,便坐到位置上,她用袖子将指甲擋起來,但程蘊坐在她身邊,眼睛又尖,見到謹玫不對勁,她便悄悄對謹玫說,“怎麽樣,小玫玫,你的指甲,醫生怎麽說?”
面對這聲關切,謹玫忽然感到鼻子發酸,這聲小玫玫,讓她想到了遠在阮江的筱陽。
在這座城市裏,謹玫俨然将程蘊當做了朋友,盡管父母告誡她,不要輕易與工作夥伴交心,但她實在太孤單了,孤單到除了幸川,餘外的一聲關照,都難得。
“沒什麽事,這點小事怎麽能把我打倒呢。”謹玫故作輕松,想拍拍胸脯,慣用左手的她,本想伸出左手,手伸出時,她才想起,左手還有傷口,又悻悻收了回去。
程蘊噗地一笑,“你少逞強了,突然想起來,你之前食物中毒,應該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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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都忘記的事,沒想到程蘊還記得,謹玫點了點頭,“沒關系了,程姐姐,你放心。”
“那就好。”程蘊依然笑着,“你一個人在這裏,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可別再硬抗了,你可以找我哦,我家離這裏也不遠。”
謹玫似乎在這一刻,建立起一種與程蘊的聯系,她是個冷淡的人,但此刻她說的話,像在謹玫的心頭澆了一把溫水,肺腑四圍的溫熱,順随着融化的冰片一同掉落,她感激程蘊,也忽然想到了那次,送她去醫院的時聿。
距離上次事件,她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五號男宿內,時聿正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最近淘到的漫畫,他的眼神漫無邊際,似乎下一秒就要睡過去,忽然,大門忽開,孫希手裏搖着一封信,沖到時聿身邊。
“聿哥,又有姑娘給你寫信了。”孫希興奮地,像這封信是寫給自己的,“這次是藝術系的大一小系花,入學表演過跳舞的那個,長得那叫一個得勁兒。”
“我見過那個姑娘,當初她表演,人氣可是很高的!”景睿騰地站起身,臉色明顯激動,“她現在來追聿哥了?”
孫希捅了捅時聿胳膊。
“聿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好不正經,“你剛剛與顏郁分手,現在是不是,很需要安慰啊。”
說着,孫希與景睿對了下眼色,兩人禁不住,哈哈一笑,抱成一團。
“一邊去。”時聿莫名覺得兩人聒噪,他推開他們,下床來,走到桌邊,“別煩我。”
“這是怎麽了?”
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句話惹到了這主兒,按他換女朋友若流水的速度,面對一個姣好姑娘,時聿或許不會主動,但怎麽都不可能是這種态度。
孫希湊到時聿身邊,極力想要撮合,“你成天和我們在一起,你不嫌煩嗎?”
“你要是覺得煩,你就滾蛋。”時聿坐下來,來了精神,原本模糊而渙散的畫面,此刻變得清晰無比,他看着漫畫,沒有瞧向孫希,只冷着聲音,夾雜着不耐。
“別在我這裏礙眼。”
忽然,他似想起什麽,便問景睿,“下午上什麽課。”
“好像是——”
景睿掏出手機,找到課表,給時聿報了課程名,他将手機伸到時聿面前,“好像是你最讨厭的那門課。”
時聿看了一眼,合上畫冊,重新插回到書架上,轉而從中取出那本課本,他怔了一怔,見到嶄新的書頁,他這才發覺,新學期已經過了大半。
他沒什麽情緒,扭頭對孫希道,“你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好好上上課。”
“聿哥這是怎麽了?”孫希莫名其妙,他指着時聿,對景睿張口結舌,“轉性了?”
“你不是最讨厭這老師上的課嗎,你還想去上。”
時聿将書放進書包,将包耷在單肩上,他懶散着步子,慢悠悠走到門邊,欲要開門時,扭過頭來。
“我只是覺得,在教室好像比在別的地方舒服些。”
景睿大喊,“你快拉倒吧,你去教室,別的老師見你不調皮搗蛋,已經燒高香了,你還整這死出。”
時聿收回視線,手搭在門把上,輕聲說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別人聽。
“以後,不會了。”
——
謹玫經此一遭,深切地認識到,很多工作性質是不同的,有的能拖延很久,但有的必須在固定的時間節點完成。
比如她負責的這個考試。
時間緊,任務又重,承擔的意義也非同凡響,很多細節,她必須親力親為,甚至還要核對好幾遍,才能确保萬無一失。
畢竟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她去上級單位開會時,坐在前端的領導,将失敗的後果與警示說了無數遍,拼了命的強調安全與責任。如此重壓,令謹玫如驚弓之鳥,她睡眠自覺不錯,但這幾天,失眠已成了常态。
然而,經過幾天奮戰,她發現還有相當多的工作沒有做。
偏偏要命的是,吳莉使喚她已經成了習慣,別人做不好,做不完的,她就随意扔給謹玫。
“宣傳組那邊需要一個牌子,謹玫,你聯系一下文印,讓他們做一個吧。”
直到此刻,謹玫終于有點發現了不對勁,“吳科長,不是已經分好組了嗎,他們自己缺什麽,自己去聯系文印就好了。”
而吳莉似乎絲毫沒當回事,她對謹玫仍舊笑着,語氣一下子軟下來,連求帶請,那些謹玫從未聽過的好話,此刻全從吳莉的口中說出來.
直到這刻,謹玫才真切知道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意思,面對吳莉的糖衣炮彈,謹玫一度迷惑了,吳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開始訴說大家的不易,謹玫是個耳軟根,她共情到吳莉的難處,便收起戾氣,嘆了口氣。
“沒事,那我做吧。”
時間一晃而過,時間到了六點,此刻謹玫仍坐在電腦前,除了處理自己的那部分,還要兼顧其他細節末節的地方。
她從未發覺,原來一個模塊裏,竟然還有這麽多細分的細節。
這項工作千頭萬緒,每一個工作組延伸出去,都要對接數個部門,她不知是自己工作效率低,還是尚不熟悉,只一個工作組的對接,就花費了一個下午之久。
謹玫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關節,忽然發現這座平日熙熙攘攘的大樓,到了這時,已然靜悄悄的,沒了任何動靜。
重新坐回座位時,她沒了先前的幹勁,害怕的情緒竄到頭頂,謹玫只覺得額頭發涼。
她戰戰兢兢走到門外,發現走廊不知何時都熄了燈,只有衛生間門口的節能燈,還散發着幽幽的光,而這忽明忽暗的夜色,在冬日凜冽呼嘯的寒風中,顯得詭谲不已。
她想去衛生間,可走到門邊,又退了回來,過去看過的恐怖片畫面,此時全部清晰地閃現在腦海,謹玫在辦公室走了兩圈,正躊躇是否就此回去,忽然,辦公室門被推開,謹玫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待看到門口的人,她才松了口氣。
“幸處。”謹玫讪讪一笑,“您怎麽還沒走。”
幸川漫不經心地環視辦公室一圈,“看到你們辦公室還亮着燈,過來看看。”
他問,“就你一個人?”
“是啊,她們都走了——”
幸川笑了一聲,“你怎麽還不回去。”
謹玫很難描述幸川這個笑是何意思,她滿腹的委屈堆在心底,見到幸川,很想一吐為快,但她終究忍下來,将心事融彙為一句,“我的活,還沒幹完——”
說出這話時,謹玫怔了一怔,她似乎有點理解了,幸川叫她細化分工的理由,但她處在局內,仍對情勢感到不甚明朗,正在她猶豫,到底要不要征求幸川意見時,幸川收回目光,漫不經心說了句,“嗯,慢慢幹,你就是加班到半夜,別人還要休息。”
“你那些工作與誰對接去。”
他看了她一眼,“先趕緊回去休息吧,還愣着幹什麽。”
“明天我給對接部門打個電話,讓他們做好準備。”
說着,他便拉上門來,謹玫聽見他鞋子與地面觸碰的聲音,一步步遠去了。
謹玫咬了下唇,她回到座位,将電腦關閉,房間內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