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謹玫從沒這麽痛過,以前難受,奔一趟衛生間就好,可這次不同,那感受如錐心一般,不停鑿在她的腹部。
她掙紮着,拖着步伐進了衛生間,伏在馬桶上,惡心頓時如浪湧,不斷在她身體裏逃竄。
謹玫連咳好幾聲,卻橫豎吐不出來。
謹玫好不容易站起,胃裏又一次翻江倒海,她緩緩走回床邊,可這一點路似乎就耗費了她大半的力氣。
她有一種預感,她必須要去醫院了。
可舍友都沒有回來,或許在其他地方嗨皮。
即便他們在,謹玫也不好開口。
她與他們不熟。
關鍵時刻,誰也指望不上。
這時,小湯圓走到謹玫身邊,蹲下來瞧她。謹玫痛得受不了,倒在地上,恰巧瞥見胖貓一臉疑惑。
養只狗,它或許能來蹭蹭,可養只貓,遇到危險,它能跑得能比自己還快。
謹玫嘆了口氣,那痛感更為強烈了,她挪動着步子,回到卧室,撥通了120電話。
“120嗎——”她一字一字往外蹦,虛弱得聲音漸低,“我可能食物中毒了,麻煩派車過來接我一下吧——”
她放下電話,腹痛再次襲來,更要命的是身體一陣寒戰,畏寒不已。小湯圓伏在她的身邊,尾巴搖擺着,眼神終于顯露一絲焦急。
連小湯圓都知道着急了,可見情況已不容樂觀,謹玫躺在床上,等了大約十幾分鐘,還不見急救車到來,便又打了個電話回去,老天爺似乎偏要與謹玫作對,四安路大堵車,急救車堵在主幹道上,過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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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玫徒勞地放下電話。
難道她要死在這種地方嗎。
她咬咬牙,睜開眼睛,勉強披了件外套,把小湯圓鎖在屋裏,便一步一步挨下樓梯。
謹玫住的地方是老樓,破舊闌珊,沒有電梯,此刻眼前黑燈瞎火,平素她回來總會緊張,但如今痛感令她顧不得恐懼,只想趕緊去到樓下,攔輛車去就近醫院。
寒風中,謹玫打開打車軟件,紅色的等待數字,令她感到絕望。
她不知在何時做的孽,連續的不順一應俱全,均在今晚要給她好看。
謹玫已經有點支撐不住了。
還能站着,全憑神經自主撐着。
“這不是謹老師嗎?”
謹玫應聲擡頭,見說話的正是孫希。
他們幾個站在街邊,似乎在試探與謹玫的距離是否安全,見謹玫不像平時那麽具有攻擊性,景睿這才慢慢走過來。
謹玫已經痛得完全沒力氣,她已經沒心思去想為什麽他們會出現在這裏,不然她一定擰着他們耳朵回學校。
快九點還在校外游蕩,騎着機車,像要去炸街,像什麽學生樣子。
景睿見謹玫面色慘白,便回頭大喊,“時聿哥,謹老師好像病了。”
他複又低頭,想去攙扶謹玫,“謹老師,送你去醫院吧。”
謹玫喘着氣,方想擺手,這時一抹身影罩住她,謹玫擡頭,見時聿不知何時走在面前,他将頭盔遞給謹玫,聲音冷着,“坐我的車吧。”
謹玫疼得受不了,但還是對這聲招呼表達無語。
“你叫聲老師會怎樣?”
時聿沒理會,面向孫希,“孫,給我個備用頭盔。”
孫希從摩托車座裏,拿出個黑色頭盔,扔給時聿。
謹玫疼得受不了,但眼下正是晚高峰,她看着打車軟件上的數字,想着總不能折在這裏吧。便坐到時聿的摩托後座,任由他一路疾馳。
寒風凜冽,謹玫坐在後座,從沒覺得義雲冬日的風,原本也可以這般冷,被寒冷包裹,謹玫的痛覺似乎同化在這冰封的天地裏,意識快要模糊了。
“就快到了,再忍忍。”
摩托速度不比汽車,好在時聿也沒有危險駕駛,平安将謹玫送到醫院。
“食物中毒了。”
醫生開了單子,“需要輸液,輸了液再回去吧。”
看上醫生,躺在病床上蓋好被,輸上液,已經折騰了快兩小時,謹玫思緒混沌時,只聽時聿說,“有人照顧你嗎。”
謹玫虛弱地一擺手,“算了,你們快回學校吧,別晚了再落鎖,回不去宿舍了。”
時聿果真站起身,無論何時,他都像一陣風過隙,招呼了孫希與景睿,幾個男生腋下夾着頭盔,便走出醫院。
“真不要留下,看看謹老師嗎?”景睿有些擔心,“她一個年輕女人留在這裏,大晚上的,合适嗎?”
“你管得還挺多。”時聿睨了他一眼,“要不你留下?”
“你要不願意,我還留了這裏幹嘛。”景睿悻悻,“走吧,走吧。”
幾個男生出了醫院,騎上摩托,行到半路,遇第一個紅燈時,一直沉默的時聿開口了,“你們兩個先回去吧。”
孫希疑惑,“你要幹嘛去。”
“我去買兩瓶啤酒。”時聿瞄了眼路邊的便利店,“晚點就回去。”
景睿将頭盔的面罩拉上去,“晚了宿舍鎖門了。”
“怎麽搞的,你還在乎鎖門,你怎麽這麽聽話了,以前随便哪個網吧湊合一晚上的,不是你了?”
眼見時聿不耐煩,景睿只能閉嘴,便說。“行吧。”
“那你注意安全。”
時聿一招手,綠燈亮起,前面的兩人便不再管他,徑自向學校奔去。時聿看了眼後方,掉頭回去。
重新回到醫院的門口,時聿沒有進去,他從窗外向裏看去,只見謹玫似乎元氣恢複了些,已經有力氣坐起來了。
他蹲下身,點了根煙,一只流浪貓走過來,蹭他的褲管,時聿摸了摸它的腦袋,從口袋裏拿出根随身攜帶的貓條。
不知不覺,一根貓條下肚,時聿的煙也幾乎燃盡,忽然,他似想起什麽,忽然站起身,向窗內看去。
流浪橘貓驚了一跳,立馬閃到一邊。
沒人靠近她。
時聿松了口氣,他複又蹲下身,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宿舍早已過了落鎖時間。
“嘁。”
時聿食指拇指松松夾住機身,百無聊賴地甩了幾個來回,“反正我也沒想回去。”
忽然,一束光束席卷了他的視線,時聿眯起眼睛,發現一輛林肯悄無聲息劃過,此時車頭向外,正緩緩倒車。
看到號牌,他心下一沉。
車門打開,幸川的臉在光束的映襯下格外明晰,他走下來,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那聲悶音在時聿聽來,竟有幾分急促的意味。
幸川沒有發現他,徑自走進醫院。
時聿盯着他,目送他進去。
謹玫這時已恢複了大半,腹痛慢慢消退,她躺在病床上,枕着柔軟的枕頭,竟感到一絲惬意。
——原來真的要輸液。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停留着自己十五分鐘前發的朋友圈,輸液前她把吃的東西吐了個幹淨,肚子有點空了,她有點想吃東西,想到過去吃東西的歡悅,此刻劫後餘生的惬意,令這種感覺慢慢延伸,想到這,她便覺得諷刺。
今天的事情,真教人印象深刻。
幸川推門而入時,謹玫的心猛地被提起來。
她竟然下意識坐了起來。
幸川盯着她,謹玫更是無措,她不知該打什麽招呼,下意識出口的,不是你好,也不是你怎麽會在這,而是——
“你有家屬住院了?”
幸川眼前一黑,“沒有。”
“那你過來幹什麽。”
怎麽會有人這麽寒暄,她是腦子被毒糊塗了嗎。幸川大步走過來,一下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你以為我想來這一趟嗎。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幸川指了指她的手機,“為什麽要把我設置成你的聯系人置頂。”
“噢——”
謹玫有了種被抓包的窘迫,她以為在自己痛到差點昏厥時,有人給幸川打了電話過去,她怕麻煩到幸川,緊跟着愧疚感也随之而來。
連那一絲被撞破的少女心事,也顧不得了。
“抱歉,打擾到你了。”
“那是我剛來的時候設置的。”
謹玫尴尬一笑,“你知道,我在這裏也沒什麽認識的人。”
幸川一怔,眼中的驚異明顯,旋即才慢慢隐退,一個不過他脫口而出的找補,竟從謹玫的口中得到了契合的答案。
他真的是她的聯系人置頂。
幸川忽然明白了,謹玫喜歡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辦公室的人呢。”
提到辦公室,謹玫便說,“你要覺得困擾,我就改成程蘊。”
“起碼現在,我和她關系還好。”
幸川聽罷,沒再繼續說話,目光移向她被膠帶束縛的手背,“現在覺得怎麽樣了。”
謹玫疑問,“什麽怎麽樣了。”
幸川壓下心裏的火氣,“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
他是在關心人嗎?但這語氣絲毫不像,反倒似是交流工作,帶着上下級溝通的壓迫感。
可下一秒,謹玫想到他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無人關切的地方,她心中竟浮起一絲暖意。
原本她還在置氣他們上一次的矛盾,不知該怎麽面對他。可幸川現在坐在她的身邊,似乎沒有介意。
不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一次在謹玫看來無法化解的沖突,就這麽被幸川消融了。
她蜷起被子裏的雙腿,不置一詞。
幸川忽然開口,“還能吃飯嗎。”
“不想吃。”謹玫如實道,“只能吃點水果。”
“給你削個蘋果?”
謹玫好奇,“哪來的蘋果?”
“我買的。”幸川提起一個袋子,“路過一個水果攤,聽說是眉即特産,我就買來了。”
一聽眉即特産,謹玫就頭大。她連連搖頭,卻因速度太快而忽感暈眩。
“放心,這個是新鮮的。”
幸川撇下她,順勢出門,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洗淨的蘋果。他拿出把折疊的水果刀,低下頭,坐在謹玫身側,開始削蘋果皮。
謹玫看到他幹淨的手指小心移動着蘋果,不讓白色的果肉與之接觸,謹玫看着,便忽而愣神。
她已經很少看見有人用刀子削皮了。
“你為什麽要用水果刀。”謹玫問他,“你知道嗎,現在有那種傻瓜刀,削皮特別方便。”
“嗯,什麽人用什麽刀。”幸川沒有擡頭。
“哪有人在外面吃炸芸豆的,那東西做不好是會毒死人的,懂嗎。”
謹玫說不過他,便識相選擇閉嘴,她看着幸川将蘋果削好,便自覺伸出手來,幸川看了她一眼,沒有将蘋果遞給她,而是找了一個很小的碗,将蘋果削塊,果肉一塊塊掉進碗裏,幸川低垂着眉目,“碗是我從家拿的,是新的,你放心好了。”
他從包裏拿出一個暖水瓶,将熱水倒進碗裏,待時候到了,他便将熱水小心倒出,遞給謹玫,“現在應該不涼了。”
“我沒那麽矯情。”謹玫哭笑不得,她拿起一塊果肉,塞進口中,“這還有蘋果味嗎。”
幸川站起身,手掌覆在她的頭頂,嗤了一聲。
“病人一般都能逞能,我看你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