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幸川怔了一下。
他下意識拉緊了口罩,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咳了幾聲。
發燒的感覺很差勁,可他長久一個人住,習慣了沒人關心,更不必說在職場,小病小痛無人問津。
曾經也有女孩關心他,對他噓寒問暖,送水送藥,可幸川并不在意,他不是個輕易被感動的人,感情的事情他不會勉強。
那些幾年幾年的付出,究其根本只感動了女孩一人。
他望着謹玫的眼睛,卻覺得她這套還挺受用,他說不清為什麽,只覺得還好,不煩。
謹玫說得若無其事,這句關懷在她如常的臉色下,更是顯得稀松平常,她拿了那個紫米餡,塞進幸川手裏時,不經意望向他的眼睛,不禁怔了一怔。
他含混地說了句什麽,便去往結賬的地方,謹玫見了,急匆匆走到幸川旁邊,急着舉過一個二維碼,“說好了,我請您的。”
“不用。”
幸川拿出手機,手背輕輕擋過她的手,謹玫感觸到他冰涼的肌膚,卻無由像燙了一下似的,急速地挪開。
這個空檔裏,幸川已完成了付款,他不動聲色地将早飯裝入包內,附帶扔下一句,“你還是顧好自己,想想自己年終總結報告寫什麽吧。”
謹玫被撇在原地,望着幸川漸漸遠去的背影,便利店門口人來人往,她垂下頭,看到手裏還握着那個沒送出去的面包。
一些雜而無章的畫面在眼前閃過,慢慢清晰的,竟是她一路演出的過往。
那時謹玫對小提琴尚不熟練,老師她有天分,但她性子慢,上手也慢,曲調也把握不好,向安鼓勵她,她就那麽咬牙堅持下來。
要說在臺上有沒有困窘的時刻,那可實在太多了,謹玫拘謹而小心,偏偏喜歡內耗,犯了錯誤便不停在腦海裏回放尴尬,一遍遍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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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性格造就了她不服輸,還是她本就害怕捉襟見肘的窘迫,她努力了很多遍,熟悉了很多遍,終于在下一次登臺時,盡力地做好了曲子。
她待在自己的舒适圈裏,已然太久,而如今這種感覺再度重出江湖,她發現,原來她一直沒有變化,她還是那個內耗的自己,像個鴕鳥一樣,只覺得把腦袋紮在土裏,就可以不必看清這個世界,可事實是,如果不是幸川上次解圍,她依舊沉浸在渾渾噩噩中,從來不會發覺,舒适圈原來這麽容易呆得住。
她嘆了口氣,買下了那個面包,扭頭向門外奔去,打算乘車去市裏開會。
走廊的另一頭,幸川終于等來了電梯,他不經意瞥過去,遙望見那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漫不經心将視線挪回,垂下眼眸時,謹玫方才的話又跳脫出來。
她怎麽會關注點那麽奇特,他咳嗽那一聲,別人只會想到工作哪裏做得不好,哪還會關心他甜食是否吃得膩,就算關心身體,也不過是天氣寒涼的寒暄,在這片地域,真心是隐藏的,客套是随處可見的,大家都戴着面具彼此往來,他人真正的過活,誰願意搭理誰呢。
正因如此,他才拒絕了謹玫的好意。
他不善于接受別人的示好,身處這個位置,雖然職位半大不小,後續任命卻不胫而走,此時多少雙眼睛盯着他,他不得而知。
他習慣了小心謹慎,捕風捉影的風談都是虛影,再大他也無從交代,可一星半點的錢物實際存在,他不了解謹玫,更不會接受她的授受。
幸川告訴自己,她不過就是自己帶的一個小姑娘。
他對她的,不過是一種感情的投資,這種投資在各種職級間是通用的,且在一定程度要比物質投資更實用。
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幸川回到辦公室,将包随意搭在桌面上,他順手倒了杯水,走到電話旁邊時,他沉思幾秒,放下水杯拿起電話,撥出一個短號過去。
一個女音響起,“運行中心,您好?”
幸川問道,“吳莉嗎?”
“我是,是幸處嗎?”
他半坐在桌旁,若有所思,“我想問問,你們之前向人事報備用人計劃了嗎?”
“報備過,幸處。”
一陣短暫沉默。
“您有什麽問題嗎,幸處。”
——勻一個模塊出來給謹玫吧。
這句話遲遲沒有說出口,幸川愣了幾秒,忽然像洩了氣般,“算了,沒事了。”
挂斷電話,幸川盯着聽筒看了幾秒,他雙手插兜,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反問自己,到底是什麽聖母心作祟,竟然想為一個小姑娘争取。
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連資源都不會為自己争取,虧他以為她是有想法的人,她那麽怡然自得,他在這裏操什麽心,費什麽勁。
真是搞笑。
這時,一個號碼撥了進來。
幸川拿起電話,對方直接開門見山,說道,“幸處,你上次的提議,我仔細考慮過了,我覺得可以參考您的意見。”
“對于難帶的班,班導可以在績效上适度傾斜,總不能讓老師出力又出氣,寒了心不是?”
幸川靠在椅背上,無由感到身體松懈,他握着電話,在紙上寫着什麽,“好,那謝謝劉院,我讓謹玫把銀行卡號發過去,你看發給誰——”
他快速在紙上寫了一個名字,便挂斷電話,看着那個名字,他思考了片刻。
——
中午開會歸來,謹玫回到辦公室,吳莉與程蘊還在讨論選修課的排課問題,見謹玫回來,便笑了一笑,“走啊,一起去吃飯。”
“你們還在等我啊。”謹玫有些不好意思,“我給你們帶了點小餅幹,路過西餅店的時候買的。”
“這家餅店還蠻好吃的。”吳莉拿了一塊,“鹿處家旁邊有一家,她和我們說過。”
“嗯啊,今天也是她推薦給我的。”謹玫捧着那一包餅幹,“我聽鹿處說,她幾乎每天都買,前段時間她說買新車,那個沒車的空檔,她還一直想這個事兒呢。”
吳莉聽罷,下意識詢問,“鹿處換新車了,換什麽新車了?”
“就是一輛白色的兩廂車。”謹玫想了想,給吳莉描述道,“比她之前那個車小,她說大車換給她老公了。”
“噢——”吳莉若有所思,在口中塞下一塊餅幹後,她提醒道,“謹玫,別忘了周末要值班的哈。”
“嗯,沒有忘的。”
時間來到周六,謹玫在硌得發硬的床板上醒來,此時天色尚早,雀鳥在窗外啾啾鳴叫,她打開窗戶,向外探出半個身子,義雲不比眉即,即便快要入冬,可天氣仍晴朗如春,絲毫沒有冷冽的寒氣,她獨自一人身在異鄉,想來這是唯一喜歡義雲的地方了。
簡單洗漱過後,謹玫便出門,打算去餐廳,她想好好享受一個周末,哪怕是在加班。苦中作樂,謹玫最是擅長,她安慰自己,人總會在孤單,寂寞的日子裏找到排解的方法,說得多了,自己便也喜歡了。
如果說義雲還有什麽讓謹玫喜歡的地方,那便是飲食,徹頭徹尾的清淡,甜絲絲的味道一度讓謹玫着迷,她吃不慣眉即的飯,即便她在眉即長大。初來義雲後,快速适應了義雲的口味。
她将這一星半點的歸屬感,歸結為在阮江許久的結果,沒什麽好融入感情的。
謹玫去窗口端了碗清湯面,湯面熱氣騰騰,她的手觸到碗壁,便燙得收回手來,小心翼翼端起碗來時,她在旁邊窗口遇見了掉頭離去的幸川。
她怎麽什麽時候都能見到他。
幸川似乎也看到了她,不經意瞥過視線來,謹玫見他一人,便下意識跟上前去,“幸處。”
幸川停下腳步,“值班?”
“是呀,您也是一個人嗎?”謹玫本來心情不錯,旋即将碗放到一張空桌上,“要不,一起吃飯?”
她本來是随意地寒暄,怎料幸川真饒有興致地反問,“那有什麽不可以。”
“啊——”
“還有個搭子,要不你跟我們一起?”
謹玫不情不願地端起碗來,有點後悔說起這話,然而當她看到幸川所說的搭子,腳步停頓,一步也不敢上前了。
那分明是校長嘛,在初入職時見過,一個不茍言笑的老頭,謹玫急忙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幸處,您自己去吧。”
幸川沒忍住,忽地就那麽笑出來,這姑娘怎麽還和學生一樣,見到上級就像見到了老師,怕得不行。他沒有勉強,而是兀自坐到校長對面,不再回頭。
謹玫在遠處,有一搭沒一搭地吃飯,那個成天板一張臉的老頭,此時笑得燦爛異常,看來幸川的到來于他來說,是一件極為開心的事。也變相說明了他們關系的密切,謹玫想,人真有千張面孔,捉摸不透。呈現給外人和自己人的,總歸是不一樣的。
她咀嚼着面條,忽然想到別人對幸川的評價。
“他沒有女朋友的。”
然而他會不會如此時這般,私底下也有千張面。
畢竟她見過不下數次,他與女人的糾纏。
謹玫不想多慮了,他是什麽樣,與她有何關系呢,謹玫匆匆吃過飯,将餐盤收進保潔阿姨那處時,忽然被一聲聲音叫停。
“今天還有事嗎?”
謹玫回頭,見幸川站在不遠處,她以為對方要詢問工作,一改早上眉飛色舞,連口吻便也公事公辦起來,“值班這次安排了兩天,還有周六一天。”
“今天是周六,不用非要一整天靠在這裏,有什麽安排嗎?”
謹玫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麽安排,就算回去,也是一個人,不知道幹什麽。”
一個人在異鄉,快樂是自己給的。謹玫深知這一點,但與在阮江不同,那時她有朋友,有同學,有恩師,可在這裏,她什麽也沒有。
“嗯,你可以留在這裏吃飯。”
幸川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說話仍是輕描淡寫的,“忘了告訴你,周六加班,單位會有加餐補貼的。”
“加餐?”
謹玫眼睛發亮,“是什麽,肯德基嘛。”
“肉包子。”
謹玫失望地應一聲,“噢——”
“我到底是在抱什麽希望——”她嘆了口氣,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在幸川面前抱怨一聲,“但我還想說,就算打狗,也得看一下品種再打吧。”
“噗——”幸川哈哈一笑,“看不出來啊,謹玫,你還挺會說冷笑話。”
“要不,中午一起吃飯?”
謹玫倏而擡頭,一時沒聽清楚,反問的時候,語氣盡然充斥了難以置信,“啊?”
“一起吃飯,剛才不是你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