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她讪讪一笑,“幸處,要不算了吧,改天,改天——”
幸川像就喜歡看到她為難的模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謹玫沒有見幸川這麽堅持過,以往他從不會和她多話,草草兩句就拉倒,今天拉扯了這幾個來回,對幸川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她下意識抹了把錢包,想到可憐的工資,謹玫便搶在前頭,“那,中午有加餐嗎?要不,我請您在餐廳對付一點。”
幸川搖頭,“不。”
他什麽時候這麽難纏。
謹玫聽罷,靈機一動,“您中午有空嗎,要不,我請您吃肯德基——”
她本就是胡亂說的,幸川這樣的人,看起來就不食煙火,她竊喜于自己的想當然,沒想到幸川一口應下來。
“行。”
謹玫一時沒反應過來,張口結舌。
“我,我沒有車,需要您帶着我去——”
幸川扭過頭去,帶了聲好。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以一己之力促成了這場約飯,這麽多個回合都沒把他甩掉,謹玫的頭頂頓時像戴了一頂金箍,頭疼不已,沒辦法,自己做的要自己扛。只能待到約定時間,早早去赴約。
百無聊賴間,她想起幸川漫不經心的表情。
懶怠慵散,像只是随口一說,壓根沒把他們的見面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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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剛過了一分鐘,謹玫便抱怨說,“他是不是耍我的——”
然而下一秒,一輛黑車就開了過來。
“上車。”
幸川搖下車窗,對謹玫說道。
這是她第二次坐幸川的車,或許是不牽扯工作的緣故,比起上次,謹玫心情稍好,她看向旁邊,幸川将車收拾得很幹淨,幾乎是一塵不染。
關上車門,腳部周圍便散着幽幽的氛圍燈光。
她對義雲不熟,連最近的一家肯德基都要依靠導航。
“要不去雲浮廣場。”
謹玫說,“這是最近的一家肯德基了。”
幸川嗯了一聲,手指松松扶在方向盤上,謹玫看見他瘦削修長的指節,指甲很是幹淨,加之車內近乎變态的整潔,謹玫莫名感覺,他一定是個對自我要求很高的人。
拐過桂門路,去雲浮廣場本該直行,可車子劃了個弧度,向左拐去。
謹玫見偏離了路線,身子向前傾去,手扶住主駕的頭撐,“幸處,你好像走錯路了。”
幸川忍俊不禁,這才與她說,“吃什麽肯德基,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眼見車子愈加去往人煙稀少之地,謹玫的心提到嗓子眼,按理來講,地處這裏的酒店基本沒有便宜的地方。
“您要帶我去哪兒。”謹玫咋舌,“我現在還在成長期,太貴的我可負擔不起。”
“好不容易請吃飯,不得大方一點?”
“拉倒吧,您真是不知人間疾苦。”謹玫嗤了一聲,“錢對有錢的人來說不是錢,那就是紙,随意揮霍,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絲毫不是問題。”
謹玫眼神黯下去,“對我來說,那可不是。”
“放輕松,不會讓你太難受的。”從後視鏡裏,謹玫看到幸川笑了。
“但,但願吧——”
車子停靠在一處院內,庭院極深,車子拐過到幾個彎道才抵達盡頭。謹玫走下車來時,正好望見一望無際的湖面,環境安靜清幽,即便是周六,此處人也極少,不像是對外開放的地方,只有鳥鳴啾啾。蘆葦蕩在寒風裏陣陣搖擺,座座樓幢散落分布在四周。
“走吧。”
這裏區別于普通豪華地域,整體觀感并不出挑,可就是有種威嚴的貴胄氣息,幸川領她到了一處前臺,服務員笑着說,“今天帶領導來接待?”
幸川笑了一笑,“不,來吃個便飯。”
“好的,一共468。”
幸川自然地掏出錢夾,遞了幾張鈔票過去,謹玫見狀,急忙擠到前面,力道之大,差點把幸川頂開,“不是說好了我請嗎。”
“第一次見結賬還這麽殷勤的。”幸川收了錢包,“下次吧。”
“無功不受祿。”謹玫認真道,“您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像白得了什麽便宜。”
幸川根本沒當回事,“占便宜是人的本性,大部分人都會趨之若鹜,有什麽不好的。”
“不好。我爸媽告訴我,不要随便接受別人的好意。”
她說得認真,幸川望着她的臉,甚至感到她的認真有些好笑,“那就當我謝謝你。”
“謝我什麽?”他這麽一說,謹玫有點摸不到頭腦。
“替我接替了那個班啊。”幸川散漫敷衍,“謝謝你幫我甩了一個包袱。”
聽到這句話,謹玫又擔憂起來,她深深嘆了口氣,跟随幸川的腳步進入大廳,可看見眼前的吃食,那股愁雲頓時又消散殆盡。
幸川帶她來的是家自助,自助謹玫也吃過不少,價格高低區間都有涉獵,但她總感覺不值,或許是商家黑心的買賣做得多了,半成品肆意橫行,她漸漸也跟着習慣。
但這家明顯不同于商場餐飲的華而不實,口感好,樣式多,每一樣菜品,哪怕是小煎包都是手作,一個個捏出來再煎好的。
她咬了一口,眼睛發亮,“這個餡很舍得用料,味道也不錯,真的很好吃呀。”
幸川這時将菜碟放在面前,他吃得不多,甚至盤中也沒什麽葷腥。謹玫反觀自己,看着自己盤中的魚肉,不好意思地一笑,“不好意思呀,這裏東西味道真的不錯,我不小心就拿多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幸川低下頭,“吃的完就行。”
他說,“覺得這裏還不錯?”
“嗯!”謹玫點了點頭,又看了眼周圍,冷冷清清,“這好像不對外開放吧。我看人不多。”
“是義雲用于專門接待的酒店。”幸川擡起頭,“但平時也是對外開放的,散客可以通過自費來消費。”
噢——怪不得。
“不過即使是本地人,知道這裏的也不多。加上這裏從來不對外宣傳,所以人一直很少。”
幸川輕描淡寫,“倒是個能吃飯的地方。”
“謝謝你呀,幸處。”謹玫對他笑了一笑,“能帶我來這裏。”
“別這麽鄭重其事。”幸川似笑非笑,“搞得我很有壓力。”
她并非客套,甚至有點由衷感謝的意味,與幸川面對面坐着,身邊有餐食的熱氣蒸騰,謹玫忽然感到原本空落落的心,忽然像填滿了一般。
在義雲她沒有朋友,同租的舍友已換了兩輪,更遑論同事,大家各有各家,下了班便作鳥獸散,她每天一個人來單位,一個人回出租屋,倒三班地鐵回到床上,周圍靜默無聲的黑夜,讓她總感覺頭頂懸浮了一陣散不去的孤獨。
她終于體會到,無根的浮萍是何意味。
于她來說,這不是簡單的一餐飯,幾個月以來,只有今天她像真正走進了義雲,不再懸浮,缥缈地浮在半空裏。
想到這,她更覺手裏的米飯香甜。
“你還吃得慣嗎?”
幸川将一盤水果推到她面前,“這裏的口味,應該和你家鄉差的很遠吧。”
謹玫搖了搖頭,“還好,我原先在阮江待過幾年,義雲和阮江口味差不多,我還是能适應的。”
幸川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前幾分鐘還一臉憂愁,現在看到美食,又快樂得像一只小鹿。
謹玫吃得開心,她專注于眼前的食物,是發自內心的欣悅,沒有造作的模樣,幸川的思緒回流,想到先前她說的話,旁人想與他攀關系都來不及,而她卻顫顫地告訴他,無功不受祿。
大概她接受的教育,生在的環境都一路順遂,根本意識不到尋常話裏的深意,不過幸川也沒想她理解,他只覺得她這樣挺好的。
雖然每天流連于複雜的人事裏,可他不喜歡有人琢磨他,他覺得麻煩,且身心疲累。
與她在一起,內心倒是平靜。
他們還沒熟到相談甚歡的程度,一片緘默降臨,尴尬不可避免蔓延,謹玫率先打破沉默,問幸川道,“您平常都做什麽呀。”
“很單調,也很無聊。”
“您沒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沒有。”幸川手裏的動作停下來。
“那您可以培養興趣嘛,比如說——”
她很與他讨論對音樂的熱愛,私底下的時間,大多與琴弓為伴,謹玫想為幸川考慮,讓他有個愛好,怕他無聊而已。不知不覺中,她自以為與幸川心理距離拉近,可接下來幸川兀自打斷了她的話,很顯然,他對這種沒營養的對話免疫,且很排斥。
“你平時對別人也喜歡刨根問底?”
“噢——不好意思。”謹玫意識到越界,悻悻噤了聲,“那我們能說點什麽,工作嗎?”
幸川簡直要被她氣笑,“吃飯的時候還談工作,不感到掃興?”
“噢——”
私人話題不談,工作也不說,那到底要說什麽,謹玫在心裏翻個白眼,她覺得幸川簡直捉摸不透,進門時尚且一臉閑适,如今就像被踩了尾巴。
“吃好了嗎?”
幸川看着她,“吃好了一會就可以回去了。”
“啊——”
謹玫這才發現自己光顧說話,實際并沒吃多少東西。
幸川吃得更少,充其量兩盤子的食物。
原來這等昂貴價格,真不過是他一頓便飯。
回去的路上,他們真就沒怎麽說話,待到了學校,謹玫下了車,隔着車窗,她再次對幸川說,“謝謝您,幸處。”
這個周六,我好像在義雲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只是後半句,她沒有說出口,幸川顯然也沒對她的道謝産生別樣情緒。
他離開了。
謹玫望着車輪卷起的塵埃,有點後知後覺。他哪是沒有興趣,分明是不願提及私人生活,與吳莉那些人不一樣,幸川身上的疏離感格外明晰,界限分明,似一道天然屏障,隔絕在無關之人的面前。
而她謹玫,不過是無關之人。
她越界了。
工作,她能與他談什麽工作,謹玫知道,她不過是他順手解圍的可憐蟲。
他的工作她聽不明白,而她的工作——
她什麽工作,難道她要與幸川交流她的雜活嗎。
她想起幸川意味深長的口吻。
“好好想想,你要怎麽寫你的年終總結。”
雜活幹了許久,出不來成果,她甚至糾結年終總結怎樣落筆,才能避免一紙雪白的尴尬。
謹玫站在原地,心思慢慢沉了下去。
她恨恨跺了下腳,哼了一聲,“謹玫,支棱起來,我還能讓他看扁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