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江黯認得飾演“關小姐”的演員。
她本人恰好也姓關,全名是關初夏。
關初夏算是新晉的小花,一開始也是演古偶劇出的道,由于氣質獨特,演技出衆,在一衆新人演員中脫穎而出,被電影導演相中,也就漸漸轉入了電影圈。
她目前還沒有挑大梁演過主角,不過演的幾個配角全都非常不錯,觀衆緣和口碑都很好。
關初夏只有20歲,邢峙也才滿22歲不久。這兩人從年齡、外貌、履歷等等方面來看,全都無比般配。
可江黯就快要滿29歲了。
在這兩個年輕演員面前,他感覺自己簡直成了貨真價實的前輩。
導演助理叫朱晨,已經跟了聶遠山很多年。
他在聶遠山面前很人精,辦事能力也的确很強,但有着狐假虎威的陋習,有時候在其他演員面前做出的嘴臉非常讓人看不慣。此刻便是如此。
江黯當然能理解聶導的用意。
為了拍出想要的效果,導演什麽招都會用,有時候還會假裝辱罵演員,無非是為了激發他的情緒。
類似的事情,江黯見得多了,本不會往心裏去。
然而此刻朱晨一副奸計得逞、等着看人笑話的表情過于讓人不适。
于是江黯一言不發掉頭就走。
他自認沒有直接對朱晨豎中指,已經是非常成熟得體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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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個,不好意思啊。我老板有點急事兒。”
王語疏向朱晨賠了個笑臉,趕緊追着江黯跑了去。
“老板,我們去哪兒?”
江黯頭也不回。“找個好點的網吧,包個房。”
王語疏:“……啊?”
江黯:“我要去打游戲。”
王語疏:“……啊???”
一個小時後,江黯果然去到了一家高端網吧。
他開的是高級VIP包廂,房間自帶沙發浴室小酒吧,以及KTV和舞池,是個很适合電競隊團建的去處。
不過此刻偌大的包廂裏,就只有江黯和王語疏兩個人。
江黯讓王語疏陪自己玩起了游戲。
“語疏趕緊的,奶我一口。這把贏了我給你買皮膚。”
“不行不行,你這意識跟不上啊!”
“快,給對面一個控制!控制是Q鍵!
“好了,這把涼了。啧,這個鍵你怎麽就按不出來呢?你皮膚沒有了啊!”
……
王語疏簡直欲哭無淚。但她只敢小聲嘀咕:“我找這個工作的時候,也沒要求我得會打競技游戲啊……”
戴着耳機的江黯居然聽到了她的話。
“對哦,競技游戲你不行,那我們換恐怖游戲吧。”
王語疏趕緊求饒。“……老板我錯了,我哪裏做得不好,你直接告訴我吧,別用恐怖游戲折磨我。”
江黯有些無奈,還有些委屈。
“行吧,你去對接劇組,把接下來的劇本和通告單要到。我一個人打單人游戲。”
王語疏立刻:“謝謝您!”
見江黯如此委屈,王語疏本想說給他點個陪玩。
然而作為[質安大隊]的堅定擁護者,她決定不給除邢峙以外其他任何男人乘虛而入的機會,最終也就沒提這茬。
江黯玩游戲期間,王語疏一直在嘗試與劇組聯系。
兩個小時後,她得到了肯定答複,當即對江黯道:
“老板,今天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天主要是……是李屹南和關小姐的戲。
“你的戲被排在了明天早上8點。
“嗯,沒事兒,你繼續打游戲,我給你說一下明天要拍的大概內容啊——
“冷玉梅和李屹南約了晚上見面。可是關小姐臨時叫走了李屹南,讓他陪自己去上海灘參加一個拍賣會。
“拍賣會上,李屹南為關小姐一擲千金,買了一顆南非來的血鑽……當晚他們住在了上海,來不及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一起趕回南城,送關小姐回家後,李屹南去到了小洋樓找冷玉梅。
“幾天前,冷玉梅去到街上,意外撞見了李屹南和關小姐在咖啡店約會的畫面。所以他其實知道李屹南真正失約的原因。
“這一整晚他都沒有睡覺,在躺椅上坐了一夜。
“早上,李屹南帶了冷玉梅愛吃的蟹粉湯包過來,看見他憔悴的樣子,還對着他打趣般說出一句:
“‘我去淮城盯貨去了,昨晚沒來得及趕回來。沒有我陪着,你是不是睡不着?以後可怎麽辦,是不是離不了我了?’”
……
念完劇本,王語疏不免感嘆了句:“李屹南可真是個渣男。”
“嗯,确實。”江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然後不再說話,就這麽玩了一晚上的恐怖游戲。
晚上11點,王語疏大着膽子提醒江黯。
“老板,咱們要不要回酒店睡覺?
“或者你要是想在這裏睡也可以。總之咱們還是該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大早還有戲呢。”
江黯操控鍵盤殺了一只位于末日時代的異化怪獸,頭也不回地說道:“冷玉梅等了一晚上心上人,等得面容憔悴,黑眼圈濃重,臉色蒼白……
“我通宵打游戲後去演這場戲,正好,連妝都不用化了。”
王語疏:“…………”
又過了十分鐘,刷着手機的王語疏眼睛一亮,跑到了江黯身邊。
王語疏沒有立刻開口。
默默等江黯解決完兩只兇險的怪物,她這才抓住時機趕緊道:“老板,邢老師說想過來見你一面。”
“他拍完戲了?見我幹什麽?不見。”
江黯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聶導用心良苦搞這麽一出,我們可不能辜負。冷玉梅等了一晚上都沒見到李屹南……那我也不見邢峙。這樣明早那場戲才會拍出感覺。”
“可是……”王語疏一眨眼,“邢老師說他正在來網吧的路上。”
江黯總算雙手離開鍵盤,側頭看向王語疏。“你跟他說我在這兒?”
“沒有!絕對沒有啊!
“冤枉啊老板,我怎麽能出賣你呢?”
王語疏道,“邢老師說,他拍完戲回酒店,去你房間外敲了門,發現你不在……
“你不在酒店打游戲,那多半去了網吧。畢竟有些游戲,筆記本打起來不流暢,還得是臺式才過瘾。
“附近幾公裏內,最高端、隐私保護做得最好的網吧,就這麽一家。所以他就過來了。”
江黯:“……”
重新沉默下來,江黯繼續敲起了鍵盤。
一陣噼裏啪啦過後,他好似總算想到了什麽,倏地看向王語疏道:“你就不該加他微信!”
王語疏:“……”
半個小時後,邢峙趕到了。
王語疏很懂事地把位置讓了出來,和吳子安去了網吧旁邊的燒烤店吃烤串。
包廂內,江黯暫時沒打游戲了,被邢峙拉到了旁邊的小吧臺處坐下。
VIP包廂很大,除了多功能區域外,大廳還擺放着十幾臺電腦,整體面積非常大。
江黯和邢峙坐在吧臺的時候,也就覺得有點不自在,他本能地覺得房間太空了,這裏應該再多一點人才好。
“你找我有事兒?”江黯問邢峙。
邢峙看他一眼,緩緩走到吧臺後方,居然調起了酒。
“給你調杯度數不高的酒,要不要試試看?
“我就不喝了。等會兒我要開車載你回去。”
江黯不免好奇起來。“你還會調酒?”
“嗯。”邢峙點頭,“演過一個調酒師的配角,開機前就去學了一下。當然,我算不上精通,不過糊弄一下觀衆還是可以的。”
江黯笑了。“和着這會兒我就是被你糊弄的觀衆呗?”
“不糊弄你。”邢峙擡眸對上江黯的目光,很認真地說道,“我好好給你調一杯酒。”
邢峙果然正兒八經調起了酒。
他的動作看起來十分娴熟。
作為外行人的江黯看不出一點問題。
托腮望了邢峙半晌,江黯道:“你靠處女作就拿了影帝,後面居然能沉下心演那麽多配角……挺不錯的。”
“謝謝江老師誇獎,”邢峙道,“我接劇本不考慮是不是主角,只看角色是否适合我,是否讓我感興趣。
“再說,其實有時候配角可能比主角還要鍛煉人。”
“嗯。當主角需要在一個劇組呆很久,配角呢,在一個組的時間短,也就可以多跑幾個組,跟着不同的導演、編輯、前輩演員合作學習……有時候确實反而可能更好。”
江黯問他,“那麽,李屹南這個角色,怎麽吸引到了你?”
沉默着調了一會兒酒,邢峙回答:“他身上有很多矛盾點,這些矛盾點很有張力,是個值得挑戰的角色。
“演得不好,所有人都會罵他一句‘渣男’。但如果演好了,觀衆可能會與他共情,覺得他很可悲。
“《金陵春》是一出悲劇。
“這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是輸家。”
邢峙給的回答接近于教科書模板。
這讓江黯找不到破綻。
于是江黯不再問話,只是默默等着他的酒。
又過了一會兒,邢峙把酒調好了。
他做的是低酒精濃度的莫吉托。
這種雞尾酒的顏色非常小清新,主要由檸檬的亮黃和薄荷的鮮綠構成。
酒的味道也很小清新。
将它喝進嘴裏的時候,江黯感受着唇齒間的薄荷香,忽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親吻邢峙時的感覺。
那個時候邢峙的唇舌也是薄荷味的。
“江老師在想什麽?”
邢峙為自己倒了杯果汁,坐在了江黯的身邊。
“沒什麽。”
江黯伸手撥弄了一下雞尾酒最上層的薄荷葉,“你調的酒味道不錯。但你總不會是特意跑過來給我調酒的。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兒?”
邢峙沒立刻搭話,就這麽靜靜注視着江黯喝酒。
良久後,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了一些,忽然開口道:“我和關小姐沒有床戲,也沒有吻戲。
“今天我和她,幾乎連手都沒有牽過。”
江黯一愣,下意識垂眸避開了年輕人幽深的目光。
他看着薄荷葉一點點被酒精浸濕,再舉杯抿了一口酒。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就算有也——”
邢峙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道:“如果真有床戲,可以找替身。如果有吻戲,可以借位。”
一聽這話,向來敬業的江黯不樂意了。
“哪有這樣搞的?太假的東西,會顯得不尊重觀衆。”
邢峙身體繼續前傾,緊緊盯住了江黯的眼睛。
“那你是想讓我和關小姐拍吻戲、拍床戲?”
“…………”
江黯沉默很久,總算擡眸對上邢峙深邃無比的目光。“差點被你繞進去了。什麽替身借位的,你不是說劇本上沒有這些嗎?”
邢峙笑了,他那幾乎完美的唇形彎出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所以,江老師不希望我和她拍這種戲?”
江黯本能地想要回避這個問題。
他重新低下頭喝起了酒。
“你問的問題很奇怪。我們拍吻戲床戲的時候,怎麽沒聽你說要用替身要借位?”
邢峙面上的笑容消失,眼眸變得有些深沉。
他忽然問:“我如果用替身,江老師呢?江老師肯定不願意,會自己上,是嗎?”
江黯道:“那當然。又不是演什麽實在無法完成的雜技動作,我當然會自己上。”
“所以——”
邢峙身體繼續前傾,唇幾乎靠到了江黯耳邊。
“江老師的意思是,你可以随便讓什麽人吻你、觸碰你、和你極盡親密?”
江黯:“……”
他覺得邢峙這一刻像是被李屹南上了身。
這分明是李屹南吃他父親醋時才會有的口吻。
江黯側過身,端起酒杯一口悶掉裏面剩餘的酒,然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邢峙:
“不要分不清劇本和現實。
“走吧,回酒店了。這裏離片場遠,明早再去的話可能會來不及。”
15分鐘後,兩人上車了。
江黯坐副駕駛,邢峙坐駕駛座開車。
車後面坐着吳子安和王語疏。
察覺到車內的氣氛有些微妙,兩個助理雙雙沒敢說話,全程用眼神交流。
江黯的酒量相當一般,盡管喝的是度數很低的雞尾酒,他也有些暈,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是一副似夢似醒的樣子。
大概是受到了邢峙那些話的影響,不知不覺間,他的腦海裏竟莫名出現了一些畫面——
他想到了邢峙和關小姐拍吻戲、甚至床戲的一幕幕。
不僅如此,他還想到,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拿到這個角色,到時候天天和邢峙拍這些膩歪戲的人,應該就會是那個流量明星阮郁……
江黯皺起眉來,忽然覺得有點煩。
這應該要怪邢峙。
打游戲的時候,他明明把一切都忘了。
可邢峙出現後,他心裏的那股別扭勁兒又回來了。
開着車往右拐的時候,邢峙順勢看了江黯一眼,這便看到了他緊皺的眉頭,和明顯有些苦惱的表情。
邢峙開口問他:“江老師怎麽了?”
“沒怎麽。”
江黯輕輕閉着眼,他不甚清醒地,用明顯帶了醉意的語氣道:“就是覺得你很讨厭。”
“讨厭”這兩個字,被酒醉微醺的江黯說出來,有些像是在撒嬌。
邢峙若有所思看向他,眼裏泛起了些許笑意。
然後他輕聲道:“嗯,是,我很讨厭。”
後座上,吳子安和王語疏雙雙感覺到了邢峙語氣裏的寵溺,立刻看向彼此展開了對視。
然後他們同時張開嘴,一起爆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
這一晚江黯睡得挺不錯。
次日一早他被鬧鐘叫醒,吃完早飯後神清氣爽地去到了片場。
小洋樓的後花園裏有幾個平房,其中一個被劇組改造成了臨時的化妝間。
這會兒江黯就坐在這裏化妝。
過了一段時間,他從鏡子裏看到有兩個人從不遠外走了過來——邢峙和關初夏。
這兩個人看起來郎才女貌,各位登對。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也不知道是從酒店一起坐車過來的,還是在片場才遇見。
今天上午沒有關初夏的戲,她來幹什麽?
這是聶遠山的主意,他想繼續利用她“刺激”自己的情緒?
還是說,關初夏和邢峙關系很好,是特意過來看他演戲的?
很快,這兩個人走進了化妝間。
江黯擺着一張生人勿近的撲克臉。
關初夏倒是落落大方地走到他面前,主動笑着開口道:“江老師你好,我是關初夏,我是你的影迷!
“可惜這次我們之間沒什麽對手戲……不過能有機會看你現場演戲,也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我是特意過來學習的。”
江黯覺得她這客套話說得很虛假。
今天他和邢峙要拍的是床戲。
這有什麽好學習的?
不過江黯自诩成熟了,擺出了很溫和的微笑。
“你好,謬贊了,演員之間都是互相學習的。我看過你的戲。你演的很好。”
關初夏似乎有些驚訝,當即笑着看向邢峙道:
“江老師完全不是外界流傳的那個樣子诶。”
江黯:“…………”
一個小時後,“分手炮”這場戲正式開拍。
聶遠山要求清場。
所有無關人員全都離開了片場。
在這場戲裏,李屹南拎着蟹粉湯包,走進小洋樓的二樓卧室,看見了坐在躺椅上、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冷玉梅。
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李屹南瞥一眼整整齊齊的床鋪,明白過來什麽,走上前将冷玉梅攬進懷中,抱着他一起躺到了躺椅上。
捏着冷玉梅的下巴,李屹南與他說起膩歪的情話。
“……我不來你就睡不着,幹脆以後我走哪裏,就把你帶到哪裏?”
冷玉梅垂下眼眸,回避了李屹南的目光。
“你不敢這麽做。你父親把我囚禁在這裏。我連這裏的大門都出不了。”
“胡說些什麽?這園子裏有一批人早已被我收買!我又什麽時候不讓你上街了?你前些天說你想出去逛逛,還是我想辦法找人幫了你——”
一聽見“父親”二字,李屹南立刻動了怒。
他覺得冷玉梅不知好歹,故意說掃興的話來氣自己。
然而教訓人的話說到一半,他察覺出問題了。
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李屹南問他:“你那天上街,是不是看見我和……怎麽,吃醋了?”
聞言,冷玉梅離開李屹南的懷抱站了起來。
他自嘲般道:“我哪有資格吃醋?”
李屹南的心有一瞬的慌亂。
但他把這絲慌亂壓了下去,逞強般用惡毒的語氣開口:“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你是男人,還當過我爸的情人,你還指望我會娶你不成?
“再說了,人家是留過洋的小姐,你不過是……”
瞥見冷玉梅的表情,後面那些侮辱人的話,李屹南終究沒有說下去,他只是冷着臉道:
“你現在做出這種姿态幹什麽?你早就知道我打算搭上關家這艘大船的事!你也同意我這麽做!
“不對,你不是同意……你反而在盼着我這麽做!對對?只有在關家的幫助下,我才能徹底扳倒李春山!這正是你想要的結果!
“說來說去……你和我睡,不就是想讓我幫你重獲自由嗎?!我們是合作的關系,是各取所需的關系!
“你給我擺什麽臉色,拿什麽喬呢?!”
“沒有。我沒有擺臉色……也沒有拿喬。”
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冷玉梅擡起頭來看向李屹南,對他做出了一個明媚無雙、風華絕代的笑容。
就好像他真的不在意李屹南會和誰在一起。
走上前抱住李屹南,冷玉梅把頭輕輕放在了他的胸口。“我只是……只是替你擔心,替我們擔心而已。
“你之前沒有正式和關小姐确定關系,這也就算了。可現在既然确定了,想必你是不方便來這裏了。
“否則,你既要防着李春山的眼線,又要防着關小姐的眼線,太難了。一旦關小姐發現什麽,我們就徹底前功盡棄了。
“她家有軍閥勢力,你該小心應對,你不僅要和我斷了,外面的其他關系也該斷了。”
“胡說八道什麽?我外面哪還有什麽關系?!在你眼裏,我一直是浪蕩花心的少爺,到處都養着情|人是嗎?!你以為我跟我那父親是同一種人嗎?”
李屹南怒不可遏。
他覺得冷玉梅此刻的笑容太過刺眼。
冷玉梅看起來越無所謂,他也就越氣憤。
“屹南……你別生氣,你聽我好好說。”
冷玉梅道,“你剛才的話确實挺傷人。但不得不承認,那些都是實話。我是下九流的戲子,是個男人,還是你父親的情|人。
“你玩玩我也就算了,對我動真感情的話,這就成天大的笑話了,你會被周圍所有人恥笑的。
“結婚生子,拿得出手的身份,我一樣都給不了你……
“屹南,你說得對,我們是各取所需的關系,這樣的關系斷了也沒什麽可惜。我們以後……”
後面的話,冷玉梅沒能繼續說下去。
那是因為他被李屹南以幾乎是撕咬的方式吻上了。
在床上的時候,李屹南喜歡玩一些手段來折騰冷玉梅,也會說一些狠話葷話助興。
他喜歡聽冷玉梅哭着求饒,也喜歡看他紅着臉害羞。
可這一次李屹南很沉默。
他單只是發狠。
他單是重複着那一個單調的動作。
無論多疼,冷玉梅都咬着唇不發一言。
偶爾他會微微悶哼一聲。
然後十指緊緊扣住被單。
不過這就是他僅有的掙紮了。
這場結合似乎無關于愛意,反倒像是發生了一場戰争。
這一天李屹南格外狠,也格外久。
中途冷玉梅昏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暮。
這個時候冷玉梅詫異地發現了一件事——
他居然和李屹南是面對着面的。
“你……”
冷玉梅的聲音無比沙啞。
他努力睜開眼睛,看向那雙李屹南深不見底的眼睛,然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
李屹南狠了一整天,這個時候目光總算變得溫柔。
他抓住冷玉梅的手,側過頭吻了吻他的掌心,然後摟着他的腰将他抱了起來,兩個人面對面坐着。
李屹南看着冷玉梅,把他的眉眼五官,每一個表情都描摹了一遍。
然後他的目光往下,将他的身體也看了一遍。
就好像他總算不再介意他其實是個男人。
最後來臨的那一刻,李屹南緊緊抱住了冷玉梅。
冷玉梅将下巴放上他的肩膀,頂着一張帶着媚意與疲憊、而又充滿風情的臉,雙目沒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就好像他忽然迷失了。
他不知道以後到底該何去何從。
邢峙和江黯演這場戲演了很久。
從早上一直演到了下午。
當然,這場戲他們并不是一氣呵成演下去的。
當時間場景切換到晚上時,聶遠山叫了停,找道具組拉了遮光簾、點了燈,再讓這場戲繼續。
今天的最後一場戲,是從冷玉梅昏迷後又被做醒的地方開始演的。
江黯在邢峙懷裏睜開眼,用手掌撫上他的臉頰,再被他抱進懷中。
不久後,邢峙假裝到了,他将江黯緊緊抱住,然後鏡頭會給江黯的眼神特寫。
江黯面對面地把頭枕在邢峙的肩膀上,要用一個眼神展現出此刻冷玉梅極為複雜的心理狀态,然後結束這場戲。
不過這一條江黯演了好幾次都沒有過。
其實他的眼神和表情已經很夠了,但聶遠山要求極為嚴格,總覺得哪裏還差點什麽,便讓他們調整下狀态再來。
略作休息後,江黯和邢峙又試了一次。
邢峙再次假裝到了。
江黯再次被他緊緊抱住。
将頭支在邢峙的肩膀上,江黯擡頭望向前方。
特寫鏡頭推過來,對準了他的臉和眼睛。
江黯試圖讓自己的目光變得空洞而迷茫。
可這種戲演了一天,用了太多情緒的江黯實在有些疲累,反倒越來越找不準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
怎麽回事?
誰來了片場嗎?
江黯的一雙瞳孔微微張大。
然後他看到了微笑着朝自己走來的關小姐。
關小姐穿着摩登的小洋裙,和咖啡館裏的造型一模一樣。
她一邊高傲地走過來,一邊耀武揚威般舉起了手,是在向江黯展示她無名指上的閃亮鑽戒。
——那是昨天在咖啡館,邢峙親手為她戴上的。
江黯的表情忽然怔忡了。
恰到好處的迷惘、惆悵、乃至一點記恨,就那麽從他眼底深處湧了出來。
下一刻,他的眼眶微微潮濕了。
可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允許他落淚。
于是江黯低下頭,張開嘴,報複般狠狠咬住了邢峙的肩膀。
直到嘴裏傳來了血腥味,他才松開嘴,擡起頭,再用似炫耀、似嫉恨般的眼神,望向了面前的摩登少女。
然而很快他又意識到了自己的炫耀與記恨非常可笑。
此刻在這男人懷裏的人是自己又怎麽樣?他和自己結不了婚。
眼前的姑娘才是他未來的妻子。
他們是良配,自己只是一個過客,或者說一個玩物。
文人們曾發明過一個很好聽的詞語來粉飾他們之間的關系——“露水情緣”。
江黯一直憋着的那滴淚,總算在這個時候落了下去。
他垂下眸,滾燙的眼淚從眼眶墜下,落至邢峙肩膀上的牙印處,與血水融合到了一起,就像是打上了某種烙印。
最後江黯自嘲一笑,笑自己已經這個年紀了,竟還在某個瞬間,有過一些不着邊際的、幻夢般的想法。
“咔!
“非常好,過了!”
聶遠山大笑,甚至鼓起了掌。
邢峙好似聽不到導演的掌聲誇贊。他只是迅速用雙手捧起江黯的頭,蹙眉觀察起他的反應。
他第一時間發現了江黯情緒的不對勁。
“江老師你——”
“我沒事。我得緩緩。”
江黯搖搖頭,披着衣服走下床。
他沒有看邢峙、沒有看聶遠山、也沒有看其他任何人,只是快速離開片場,下樓,然後往自己的車上走去。
等在樓下的王語疏發現不對勁,快步跟了過去。
江黯兀自上了車後座。
王語疏跟着坐上去,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發現江黯把臉埋在了兩只手的掌心,居然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她不敢再說話,只是找來抽紙默默地等在了一邊。
江黯把自己關在車內,自動屏蔽了司機、屏蔽了王語疏、屏蔽了其餘所有人。
他演戲的投入度太高,最近本來就一直活在人物的狀态中,被片場的關初夏那麽一刺激後,更是徹底陷入了人物情緒。
此刻他的心中一片悲涼,是在為冷玉梅感到悲傷。
幾乎無法自控地,江黯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描摹冷玉梅最後去世時的心情——
他的周圍起了漫天烈火。
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消失。
他感覺到靈魂離體,飄在了被火光點燃的半空之中。
他親眼看到他的身體在大火中一點點變得焦黑,醜陋不堪,跟蛆蟲一樣扭曲……
下一刻,飄浮在半空中他以靈魂之軀擡起頭,看到了遠方的一對璧人——
李屹南穿着中山裝,關小姐穿着西洋流傳過來的婚紗,他們兩個人結婚了,這會兒正在布滿陽光的青草地上接吻。
冷玉梅死了。
那兩個人卻走進了幸福的殿堂。
命運何其不公。
“咚咚”聲響起。
江黯淚眼婆娑地擡頭望過去,看見了匆匆趕過來敲了兩下車窗的邢峙。
不待江黯開門,邢峙直接拉開了車門。
他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看見了江黯望過來的、顯得極為幽怨的眼神。
“江黯,”
邢峙第一次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江黯,你還好嗎?”
邢峙的語氣裏明顯藏着擔憂。
下一刻,只見江黯委委屈屈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罵道:“你這個渣男!”
另一邊。
Mike在橫店拍完戲,開車前往兩百裏外的南城。
出發前他給江黯發了微信:
【師弟,我殺青了。你在南城拍戲吧?我去探你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