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黯下了床走向浴室。
走到半道上一回頭,他後知後覺發現床單一片淩亂,上面布滿了水漬,那是他潮濕的頭發染上的。
足見他們剛才試戲的激烈與投入程度。
江黯的眼神浮現出了一瞬的迷茫。
關于吻戲,他和邢峙練得應該還湊合了。
但一旦繼續下去,兩個人的狀态明顯都不對。
《觀音橋》裏有幾場吻戲拍得很唯美,江黯那會兒用技巧多于真情實感,很容易就過了。
至于床戲,裏面尺度最大的地方,他也無非只是露着後背,假裝坐在師兄身上動。
膠帶、小抱枕,該做的防護全都有了,他和Mike完全沒有直接的身體接觸。兩個人甚至連褲子都沒脫。畢竟鏡頭給不到那裏。
然而這次的感覺與之前完全不同。
向來對演技極有自信的江黯忽然自我懷疑起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戲順利演下來。
剛才身體發生的一切反應,對他來說都太過陌生。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尤其是在鏡頭前。
同樣讓江黯捉摸不透的還有邢峙。
從幫自己争取角色到主動提出炒CP,從主合同到補充協議……邢峙的這些舉動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殷勤,容易讓人誤會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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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看來答案明顯是否定的。
表面看起來邢峙一直在主動拉進兩人的距離,但實則不然,在江黯看來,他反而在抗拒自己、推開自己。
比如第一次試戲後他的後退。
再比如他剛才忽然的抽身離去。
思來想去,江黯不免猜測,邢峙也許真的曾是自己的影迷。
作為影迷,他做這一切,只是想促成自己和昔日偶像的合作,圓一個年少時期的夢。
但一切也止步于此了。
那顆糖的背後并沒有所謂的代價,也與旖旎暧昧扯不上半點關系。
至于邢峙剛才的生理反應……只不過是入戲了而已。
想通這點,江黯也不糾結了。
他去按摩浴缸裏泡了會兒澡,然後拿出特意帶過來的游戲筆記本,玩起了恐怖解密游戲。
其實江黯的膽子不算大,之所以玩這種游戲,只是為了盡快讓自己從戲裏的情緒走出去。
這個習慣還是在他拍完《朝聖》之後養成的。
那會兒導演見他出不了戲,親自帶着他在藏地開了十幾公裏的車,去到了鎮上唯一一個小網吧裏,教他打游戲。
兩人玩的是一款末日喪屍類游戲。
江黯上手挺快,體驗也極好——
他操控着游戲人物走在黑暗的巷子裏,猝不及防間看到一只喪屍,立刻懷着驚懼用M4掃射它,然後看着從它身上迸射出的鮮血灑滿了整個屏幕……
不知不覺間,江黯果然出戲了。
此後他就愛上了打游戲。
江黯提前收到了明天的通告單,他的戲晚上才有。
因此這晚他也不着急睡覺,接連玩了兩個小時的游戲。
關掉電腦的時候,江黯徹底出戲了。
他如入定老僧般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瀾。
他覺得自己一定能睡個好覺。
淩晨3點,江黯躺上床。
臨睡前看了一眼手機,意外發現[疑似渣男]在一個小時之前給他發了信息:【睡了嗎?】
江黯打字:【正準備睡】
這位“準姐夫”每次回消息都慢得如同輪回。
江黯不料這次他的回複居然很快。
【這麽晚還沒睡,心裏有事?】
【沒有,我在打游戲】
同一條走廊的另一個房間裏。
床頭的暖燈照出了邢峙修長高大的身材輪廓,不過燈光太暗,襯得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
江黯這麽晚還沒睡,會不會是因為自己不久前貿然離去的态度而感到煩惱?
他會怎麽想自己?
邢峙是抱着這樣的念頭問出那樣一句話的。
他沒有想到江黯睡得晚,只是因為他在打游戲。
他幾乎有些氣笑了。
然後看見江黯打字問他:
【你呢?在忙工作嗎?】
邢峙:【算是吧】
江黯:【你是因為工作太忙才經常不理我?】
邢峙:【不完全是】
聊到這一步,江黯有點不知道怎麽聊了。
他想了一會兒,才再回複:
【其實我沒有網瘾。工作遇到點麻煩,借打游戲轉移一下注意力】
片刻後,[疑似渣男]發來:【工作不順利?】
江黯:【有點,不過能處理好】
【打算什麽時候睡?】
【不确定,酒店的床不是很習慣】
【出差了?】
【嗯】
【一個人還是和同事?】
【和同事】
【同事人怎麽樣?】
江黯眼前浮現出了邢峙的臉。
過了一會兒,他打字:【同事人還不錯】
[疑似渣男]:【那就好,我也在出差】
[不識]:【這麽巧,也和同事一起?】
[疑似渣男]:【嗯】
[不識]:【那你的同事呢?好相處嗎?】
這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江黯才收到回複:
【好相處。不過他是一個我看不懂的人】
【有時候我覺得他非常簡單直接,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有時候又覺得他冷心冷情,對什麽都不上心】
·
次日上午,王語疏給江黯送來了早午飯,以及新收到的一部分劇本。
江黯知道這份劇本絕對不是最終版,導演和編劇都會随時對劇本進行調整。
不過無論如何,他得先把這版背了再說。
吃飯的時候,江黯注意到王語疏臉很紅,像是起了很多紅疹。“不适應這邊?”
“可能有點。”王語疏道,“帝都幹燥。習慣了。我還沒來過南邊呢,感覺這裏實在太潮濕了。”
江黯也覺得這裏太過潮濕,連同夢境都黏膩起來。
他叮囑道:“趕緊去醫院看看,別耽誤了。我這邊沒你什麽事兒,看完病你可以去逛逛景點。”
王語疏有些受寵若驚,也有些興奮。
但很快她又嚴肅起來。
“醫院我會去的,不過不着急玩兒。
“江老師,現在這些粉絲啊、代拍啊,都很厲害,網上連你的上班照下班照都有了……
“你和邢老師住哪兩間房,大家也都知道了,看見你們分房睡,網上有說你們是假情侶的,也有說你們感情不和的。”
“就算是真情侶……我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度假的,公是公,私是私,沒必要什麽都攪合在一起。”
江黯随口道,“不用做任何回應。一萬個人有一萬個想法,還能一一回應得過來?”
“诶?行,是。”王語疏點點頭,“不過代拍啊、還有一些站姐還是會在劇組蹲守,你和邢老師中午要一起吃嗎?我是訂兩份飯,還是……”
“不用。”江黯道,“下午沒我的戲,但我得去片場看一看,和其他演員老師熟悉一下。所以中午我去組裏吃盒飯,你讓他們記得訂我的一份就行。”
“行。我知道了。”王語疏道,“那我也給吳子安那邊知會一聲。”
中午江黯果然去了組裏。
有一場戲剛好拍完,完事兒後在場劇組成員直接在片場吃起了午飯。
江黯剛拿到盒飯,就碰上了同樣過來取盒飯的邢峙。
兩個人的視線一碰,雙雙都沒有說話。
彼此間好像有幾分尴尬,還有幾分隔閡。
後來打破沉默的還是導演聶遠山。
一看見江黯,聶遠山就皺了眉,也不管一幫子人在場,他很不給這位年輕的三金影帝面子,張口便是一句:
“江老師,我讓你教你的小男朋友練習吻戲……我有讓你這樣教嗎?嘴腫成這樣,戲還要不要拍了?!”
江黯端着盒飯沒吭聲。
邢峙倒是走過來,主動橫在了他和聶遠山之間。
“聶導,不怪江老師,都是我的問題。不過你放心,這個問題我會處理好。晚上的戲,我們也一定會演好。”
下午,小洋樓二層的某間空房內,江黯和邢峙走了幾遍晚上要拍的戲。
把節奏和臺詞徹底踩準後,他們停下來中場休息。
江黯坐在一張梨花木椅上,邢峙單膝跪在他跟前,拿了棉簽給他的嘴唇上藥。
這藥膏不知是什麽草藥做成的,味道并不難聞,抹在唇上的感覺很清涼、也很舒服。
抹完藥,邢峙收拾好棉簽,對江黯道:“這種藥去痛消腫很有效。兩三個小時之後應該就沒問題了。江老師,抱歉。”
“沒什麽。”江黯道,“你也沒有經驗。”
邢峙卻道:“不完全是為這個道歉。”
“那是……”江黯問他。
邢峙注視着他的眼睛道:“昨晚你好心安慰我,但我……”
“不要緊。”江黯淡淡一笑,倒像是真不介意。“你只是想出戲。這很正常。”
邢峙的瞳孔微沉,不過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轉而問:“聶導三番兩次當着衆人說那種話,是在故意給你難堪。怎麽你看起來并不生氣?”
“可能是因為,我差不多能理解他在氣什麽。”
江黯想了想道,“時尚晚宴那會兒,你說的一句話很對,聶導拍戲很講究,也很嚴格,不喜歡用頻繁上熱搜的演員。
“換做是從前,看見我倆最近的這些動作後,就算我們演技再好,聶導也絕不會要。
“我都能猜到他私下裏會怎麽罵我們——等電影上映了,磕CP磕上頭的觀衆們,只會覺得在電影裏談戀愛的也還是江黯和邢峙,不會有人真正認識冷玉梅和李屹南。
“總之……聶導對我們炒CP的事情不滿,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流量和投資方的要求,讓我們進組。
“他從前是清高的文藝片導演,現在基于現實情況,不得不低頭拍商業片。被投資方裹挾,他別扭,憋屈,但又不能真的拿金主爸爸撒氣,也就只能拿我撒氣了。”
“不過不要緊。我們好好拍戲就是了,會有讓他和觀衆刮目相看的一天。”
邢峙聽着這話,沒有任何動作,他維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就那麽擡頭看着江黯。
江黯垂下眼眸,對上他那雙亮亮的眼睛。
“怎麽?覺得我挺懂事?”
江黯自我調侃了這麽一句,心裏倒是對邢峙的身份多了幾分揣測。
聶遠山對他倆都有氣,不過昨晚和今天中午,他的氣主要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不是沖着邢峙。
就好像他在顧及着什麽。
從網上能查到的消息來看,邢峙是普通工薪家庭出生的孩子,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
可種種跡象表明,他的背景似乎沒有這麽簡單。
江黯琢磨邢峙的時候,邢峙也在琢磨他。
現在邢峙幾乎可以确認,江黯雖然經常表現得随心所欲、任性肆意,但其實他的心裏有杆秤,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江黯的性格直來直去,估計因此得罪了一些人,才有人故意黑他,進而影響他的風評。
比如對偷窺自己的狗仔沒有好臉色,會對他們比中指。
那麽他當然會被他們添油加醋說成是耍大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可在大事兒上,江黯不是會随便胡來的人。他其實很有分寸,也很有智慧。
既然如此……
“你好像有話問我?”
看出什麽來,江黯主動開口。
邢峙緩緩起身,坐在了江黯旁邊的椅子上。
“是。不過不确定能不能問。”
“你問吧。”江黯道,“事無不可對人言。”
邢峙對上他的目光,半晌後道:“江老師當年……到底是為什麽會被雪藏?傳聞說你得罪了人。”
江黯面容果然一下子冷了。
邢峙當即蹙眉。
随即又聽他用不甚在意的語氣道:“是得罪了人。”
不待邢峙進一步詢問,江黯随口解釋道:
“一個傻逼惦記我屁股,想睡我。我沒肯,把他腦袋砸破了。就這麽簡單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