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一夜無眠。
而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悠長, 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淵，獨留下漆黑一片。
清衍給容絮安排的房間前面正好有一個走廊，冷冷清清的地界沒人打掃, 藤蔓蜿蜒盤旋而上, 巧妙地編織成一幅畫卷。她便一個人枯坐在那裏, 良久也未曾動一下。
一雙眼透着哀愁, 似乎又沾染着悵惘。
她對于沒有記憶的東西, 是迷茫的，骨子裏的迷茫帶來的是惶恐不安。
她不喜歡，卻也有些無能為力。
剎那間, 她察覺到不對勁。
容絮收回眼神, 黑色的景致瞬間帶着滿滿的危險感, 眸中泠泠的，對突如其來之人明擺着并不歡迎，冷聲道：“既然來了, 鬼鬼祟祟地躲在哪裏幹什麽，鳳衡公子。”
果然，話音落下, 黑色的身影漸漸挪動。
被識破了身份，鳳衡也知曉肯定是躲不下去了。他從容不迫地上前, 手中的折扇收緊, 赤條條地展露來意，“神尊想知道…青梧神尊在哪裏嗎？”
容絮猛地擡頭，眼神之中滿是警惕, 鳳衡也并不避諱眼中的算計, 兩人便就這麽對上了視線。
阿其的話一直都讓容絮有疑惑。
只不過疑惑埋藏在心裏，從未去深究, 可鳳衡這番話一出來。不僅打破了阿其的話，也讓這份懷疑也随之炸了出來，越來越明顯，讓人根本不容忽略。
青梧如若不是正在閉關，那到底是在哪裏，以前從未有過她尋不到人的情況，只有她躲着青梧的份。
潛意識裏的不安，讓她覺得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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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青梧不是在閉關嗎？再說了，你一個仙族之人，是怎麽知道青梧的蹤跡。”容絮厲聲質問，兩條眉毛因不滿而擰在了一塊。
一個鳳族的閑散公子，哪來的辦法得知神尊的蹤跡。
除非他不是…
可這個念頭容絮想也沒有想就否決了，他不是…他不是鳳衡又能是誰。
驀地，容絮回想到，阿其曾同她說過，傳聞萬年前鳳衡曾大病一場，醒來之後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修為突飛猛進，甚至還經營起了鳳族的事業。
萬年前…又是萬年前，一萬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到底不記得了什麽，冥冥之中，她總覺得與她有關。
“神尊，我既然能這麽信誓旦旦地來同你說，自然有我的理由。”鳳衡彎了彎眼，卻沒有任何笑意，給人瘆得慌，他繼續道：“若我告訴神尊，青梧神尊，他已經隕落了…”
“你放肆，誰給你膽子敢信口開河！”容絮心咯噔一聲，憤怒地站起身子，一張小臉被怒火鋪滿，威壓立刻釋放出來，想要震懾着眼前之人。
她氣急了，這話一出讓她如何鎮定，這人怎麽敢的，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可鳳衡并沒有被震懾到半分，反而洋洋得意地将容絮的怒火盡收眼底，反問道：“怎麽，神尊不信？”
她不是不信，而是根本不敢相信。
手指緊張得一節節地握緊，容絮壓着胸口起伏的怒意，反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神尊隕落會有天象顯示，我可從來都沒有見過青梧隕落的天象？”
“神尊，你莫不是忘了，南禹神尊的空間之法可以抹去蒼穹異象，不過區區天象而已，又有何難。”話到此，鳳衡激将着容絮，“不過是同我走一趟的事，是真是假，神尊你自有分曉。”
“難不成？神尊怕了？”
見容絮依舊鎮定在原地，似乎并沒有被他的話語誘惑，他又繼續道：“憑神尊的神力，在這六界之中，怕是沒有人能拿神尊如何吧？”
容絮自然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她是不懂鳳衡為何要如此。
他是如何知曉青梧隕落了，為何沒有任何人告訴她，若是假的，他騙他過去是為了什麽。
這些統統都是疑慮。
如今，她也是一直在尋求答案，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她需要一個答案。
“我同你去，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你若膽敢騙我，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她絕對不允許，有人拿着青梧的生t死來同她開玩笑。若是在騙她，她也要讓他知道騙她的代價。
鳳衡滿不在乎，甚至嘻皮笑面地給容絮讓出一條路來，“神尊，請。”
*
無妄之海。
這還是容絮第一次來這裏，她曾在古籍中讀到過有關無妄之海的記載。是六界人人聞風喪膽的禁地，據說這裏有一頭雙頭玄水蛇鎮守着。
遠遠望去，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是沒有任何生靈存在一般的寂靜。風聲獵獵作響，吹動着裙擺，連帶着發絲淩亂地落在臉頰。
依稀間，容絮看到遠處有一棵枯樹。
倒是有些讓她震驚，入目都是一塊塊礁石橫生的地方居然會有樹存在，不過是一棵枯樹，這也能讓人理解。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質疑聲夾雜着風聲，容絮迎風站在礁石之上，美目憤憤地瞪向一旁的鳳衡。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可鳳衡望着她，嘴角透着古怪詭異的笑容。
緊接着，傳來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女子笑聲。随之而來的是黑色霧氣從周遭升騰而起，幾乎要掩蓋所有的光亮，讓整個夜色如同墨水般濃稠，幾乎要溺死人。
容絮警惕地打量着周遭，手中的幻生劍傳來唯一的光亮。
“鳳衡，你想要幹什麽！”
黑色的霧氣越來越濃，幾乎讓人看不見任何光亮。倏忽間，霧氣化成刀刀利刃，從黑暗之中穿出，容絮躲避不及，還是被劃傷了臉頰。
從傷口處滲出一滴長長的血痕。
讓她吃痛，也更加警惕。
“想要幹什麽？”女子妩媚妖嬈的笑聲再一次傳來，又遠又近，隐隐若現，霧鬽輕挑地輕嗬一聲，才緩緩道：“我們…想要你的命。”
話音落下，黑色的濃霧再一次化為利刃朝容絮襲來。
可容絮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自從繼承神尊之位以後，她的神力更加磅礴。
幻生劍随着容絮意念而動，不過片刻功夫，她便将所有利刃一一砍斷。緊接着，她握緊手中的長劍，重重地朝腳底的礁石插入，浩浩蕩蕩的神輝從幻生劍周遭散開，刺眼光芒立刻驅散了所有的黑霧。
光亮也随之湧了進來。
霧鬽被耀眼的光芒刺得幾乎連連倒退，不得不遮擋住自己的眼睛。然而在她分神的片刻功夫，甚至有幾道神輝以迅雷之勢凝聚成長箭射向霧鬽，她根本躲避不及，直接被長箭切斷了好幾縷發絲。
烏黑的發絲落下，沒了蹤跡。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墨發張揚，容絮冷眼看向眼前之人。
“魁罡，別跟她磨磨唧唧的了，讓主上出來，姑奶奶今日非要她的命不可。”霧鬽氣急了，紅豔豔的手指從寬大的袖擺中伸出，指向容絮的方向。
說要同她玩玩的是霧鬽，如今大驚失色的又是她。
鳳衡冷哼一聲，旋即扯下自己的僞裝，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一身紫色長袍透着極致的蠱惑，細小的辮子一條又一條地垂在後背，紫色的瞳仁是極致得幽深。
随着他将手指變幻，紫色的光芒落入無妄之海，一股沖天而出的黑色光芒從無妄之海迸發出來，直沖雲霄。
黑色的光芒所攜帶的力量是容絮從未感受到的。陰冷，即使隔得一定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透骨的寒冷，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惡仿佛也能随之被喚醒。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她不清楚。
望着蒼穹之上那黑色的光芒，剎那間，那一雙如琉璃般透徹的雙眼迅速變得渾濁不堪。容絮如同被蠱惑一般，松開了手中的幻生劍，朝黑色的光芒走進。
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比一步堅定。
霧鬽和魁罡瞧見黑霧，神情肅穆，迅速恭恭敬敬地跪下。
天地色變，一陣又一陣的陰風襲來，裙擺被風吹成一個飄揚的曲線。而就在這時，一縷綠色的光芒在黑色的周遭格外的明顯，如同生機一般，它迅速穿梭而來，帶着明晃晃的焦急。
“小絮，小絮。”
容絮腦海中仿佛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人在喚她，可是她的腦袋好沉好沉，她下意識地往前走。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往前走就能解脫，往前走，就能得到答案。
“小絮，醒醒，小絮！”
綠色的熒光最終注入容絮額間，浮在神印之上的黑色光芒被驅散，金色的神印赫然亮了起來。
是青梧的聲音。
青梧沒有出事，太好了，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容絮恢複了清明。她下意識地朝周遭打量了過去，卻并沒有瞧見青梧的身影，失落之情油然而生。
而就在同一瞬間，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快步跑到容絮身邊，将她撲倒。容絮下意識擡頭看向來人，可瞧清楚面容後她立刻愣住了。
因為她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為何要如此。
那人似乎還怕她摔疼了，特意将她抱着護在懷中，那一雙稚嫩單純的眼眸便那麽直白地望着她，蒙着一層濕漉漉的霧氣，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她依稀間聽見他同她道：“仙子姐姐，別去那邊，危險。”
“晏瑭，你要幹什麽！”霧鬽見此情形，憤怒的聲音傳來。
容絮眉心不禁緊蹙，這才知道眼前之人，原來叫晏瑭，可在她記憶中，也從未有過這個名字。
無妄之海迸發出來的黑色光芒漸漸要暗淡下去，金色封印的法陣逐漸在海面上浮現出來。它察覺到偷逃出來的力量，如今正要将它拉回去。
“不好，魁罡，主上要被封印回去了。”
可沒了主上力量，霧鬽同魁罡兩人一時半會也不是容絮的對手，顯然他們的計劃出了變故。
“附身誰不是附身。”魁罡冷哼一聲，已經有了打算。
此話一出，霧鬽也懂了魁罡的意思，魔神被封印了百萬年，肉身也被祖神消除，所以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讓魔神附身在容絮身上。
一來她是咒神，自然而然解決了這個麻煩，而來澤息心怡之人，日後可未必下得了手。
屆時，這六界就是魔域的天下。
可如今，這個計劃顯然行不通了，兩人視線對上，只能把注意打到了弱小的晏瑭身上。
剎那間疾風陣起，晏瑭直接被一陣黑霧卷走，丢入了黑色的光芒之中。
不容容絮反應過來，黑色的光芒已經将他包裹一圈又一圈，最終那股陰冷的力量統統注入晏瑭的眉心之中，化為一筆筆火紅色的印跡。
容絮見狀，心中警鈴大作，她雖不知眼前之人是何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護着她，但她知道，不能讓另外兩人如意。
這股力量來之不明，連她都感到害怕畏懼。
随意，她立刻縱身一躍飛到晏瑭身邊，她想用幻生劍直接劈開注入晏瑭體內的黑色光芒。卻立刻被光芒反噬，硬生生地擊落在地，口中鮮血翻騰。
可容絮如同不信邪一般，再一次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黑色光芒中。
霧鬽見狀，心中冷笑，正好借此機會讓她吃點苦頭。掌心迅速凝結力量，化作一團黑影赫然出現在容絮身後，重重地擊中她後背。
一口鮮血湧出，容絮失了力，從空中跌落，迷糊中暈了過去。
等一切恢複平靜，霧鬽和魁罡瞧着從空中落下的晏瑭，激動地跪拜道：“屬下見過主上，恭喜主上重獲自由！”
等晏瑭緩緩睜開眼，原本清澈的眼如今蒙着一層黑霧，眼皮習慣性地半眯，是與生俱來的極致輕蔑和威懾，從鼻子冷冷地發出一聲“嗯”。
顯然，他還沒有适應這具身體，并不想開口多說。
“主上，這個人…”
霧鬽話還未說完，晏瑭便開了口，“帶着，吾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