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翌日。
天蒙蒙亮, 一縷暖橙色的陽光從稀薄的雲層中透出。屋外女使們整整齊齊地排成兩列，提着照亮的燈籠漸漸熄滅了燭火，統一的雙丫發髻上粘着濕漉漉的水珠。
想來是清晨時分的霧氣, 帶着冰冰涼的青澀氣息。
度臨來回地踱步, 時不時頓下腳步望向禁閉的房門。從昨日下午回來到今日清晨時分, 房門都未曾打開過, 甚至連一點動靜他都未曾聽見。
安靜得幾乎詭異。
讓他如何能放下心來。
忽地, 紫玉匆忙趕來，而他身旁之人正是阿其。
“小神女呢？”阿其焦急催促地問道，蒼白的唇瓣微不可察地在顫抖, 一雙圓溜溜眼睛因極度緊張而繃得大大的, 其中布滿了雜亂的血絲。
而她方一靠近, 度臨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可瞧着衣衫整潔，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的阿其，度臨一時間都要懷疑是不是昨日血腥味聞多了見多了, 如今才會有如此幻覺。他從愣神中抽回，擡眼，指了指房門, “神尊就在裏面。”
阿其點頭，一刻也等不及, 大步流星地推門進去。
度臨在一旁靜默地看着阿其推門走了進去, 一切如常，他轉身有些疑惑地問向身旁的紫玉，“紫玉, 你方才聞到了嗎, 好濃的血腥味。”
半晌沒有回應，度臨心生不滿地拍了拍杵在一旁的人。
紫玉興致并不太高, 像是在沉思着什麽般，眼神空蕩蕩地望着遠方景致，陳述般回應道：“她受傷了，趕來時一身的血跡，每道傷口幾乎曲折成一個圓弧形，而且她全身處處都是這般傷口，深可見骨。”
“不像是彎刀的傷口，每一條圓弧形都極細，甚至帶這些波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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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應當是怕殿下擔心，或者是不想讓殿下知曉，所以才特意換了一身衣裳過來。”
本來細細聽着的度臨，臉色忽地一變，滿臉怨怼地瞪向紫玉，壓着聲音，悄咪咪地湊到他身邊咬牙切齒道：“我都同你說了，容絮就是阿絮仙子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是相信你才同你說的！再說了，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你幹嘛如此信誓旦旦的。”
他倒是未曾想到這人面上瞧着風平浪靜的，實則心裏早已經暗暗将容絮認成他心中的殿下了。
當真是深藏不露，當真是可惡。
“總之，在尊上沒有主動告訴其他人這件事情之前，你不能提。”度臨越想越氣憤，望了身邊人一圈，才重新湊過來補充威脅道：“更不能喚殿下，聽見沒有！若是你再喚，下次再有什麽消息我就不同你說了！”
這威脅不痛不癢，紫玉也根本是左耳進右耳出，斜眼睨了度臨一眼，心中不禁輕笑一聲。明明是他自己憋不住秘密，如今還要裝作如此深明大義的模樣。
他什麽也沒應，背着手就離開了。
“聽見沒有！”度臨朝着紫玉背影大聲嚷嚷道。
依舊無人回應。
度臨收回視線，叉着腰，略顯無奈地輕抿唇，瞧見那虛掩着的房門，終究是放心不下澤息也跟着進去了。
*
房間內，寂靜無聲。
飄散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阿其同澤息視線交彙，她無聲地垂下眼道了句，輕聲道了句，“多謝。”
多謝他能夠始終如一的護着小神女。
那日她得了小神女的令，無奈之下匆忙趕到無妄之海去找青梧神尊，卻還未曾踏入一步，就被一個蒙面的黑衣男子襲擊。而她根本不是那黑衣男子的對手，可那人又似乎并不想殺她，只是阻攔着她進無妄之海。
那人一把玄鐵做的折扇耍得異常靈活，常常避之不及便被劃傷。
對上幾招下來，她已經處處是傷口。
一開始只是皮外傷，後來她拼死抵抗，一直到最後，渾身血淋淋的，已然沒有一塊好肉。那黑衣男子似乎有所動容，破天荒地居然松口告訴她青梧将所有神源之力注入到封印之中，已經隕落了。
顯然那黑衣男子知曉此事經過。
可他為何會知曉，那一招一式，難以掩蓋的狠毒陰辣，并不像仙族修煉的招式。
可當下并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她得了這個消息便急急忙忙趕回神界，卻一個又一個噩耗接踵而來。還是南禹前來囑咐她，讓她一定要安撫好容絮的情緒，別讓她對此事有所懷疑。
更不能讓她知曉青梧的事情。
她苦笑地一一應下，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心裏不由得開始質疑如今這一切對小神女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六界劫難将至，誰又能置身事外。
可她如今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先找到小神女，其他的一切，都只能再做打算。
澤息見阿其來，知曉她有事找容絮，如今她們主仆兩人應當有很多話要說。輕輕地拍了拍在床榻旁昏睡了一夜的容絮，手下觸及她柔軟的烏發。
瞧着她安靜乖巧的睡容，心中一軟。
容絮睡得并不沉，才堪堪喚了幾聲，她便漸漸有了動靜。
想來是這房間極靜，才讓她能一直安穩地睡到如今。
腦袋從手臂中擡起，一縷刺眼的日光從縫隙中落入，闖入視線的黑暗之中，亮得她t不禁緊蹙眉頭，有些困倦地将小臉皺巴成一團，滿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烏發略顯雜亂的揉成了一團，唯有鬓間依舊整整齊齊，平添幾分乖巧。
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披在她身上的雪白的狐裘大氅不禁滑落下來，露出血跡幹涸斑駁的衣衫。
阿其瞧着，心中更是滿目瘡痍，不禁上前幫容絮拉住滑落的大氅，輕聲提醒道：“魔界如今還冷着，小神女又受了傷，還是注意保暖比較好。”
聽清楚聲音，容絮便清醒過來了。
由于起來得太快，重心一個不穩，還是阿其大步上前将她扶穩。
瞧着眼前之人，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剛睡醒的朦胧感早已消失殆盡，轉而是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沖動。她立刻上前回握住阿其的手腕，“阿其，你可有找到青梧，同他說了我的事情？”
其實她最想問的是青梧為何沒來。
可話到嘴邊還是變了。
自容絮降生，青梧便陪在她左右，所有的道理認知都是青梧一筆一劃教導。他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義無反顧地為她撐腰，也會在她犯錯時及時撥亂反正，在容絮心裏青梧的地位自然是無可代替。
想到青梧終究沒有來，容絮低落地垂下眼，烏黑濃密的長睫落下一片陰翳，嗓音郁悶道：“青梧是不是也很失望，所以才沒有來管我。”
是不是也覺得這些懲罰，理所應當。
好巧不巧，阿其手腕處便有一處細長的傷口。容絮這麽緊緊一握，傷口來回地摩擦，疼得阿其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唇瓣的血色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不由自主地變得更加寡白。
而這變化便那麽直直地落在容絮眼中。
眼眸之中滿是疑惑，她詫異地開口，“阿其，你怎麽了？”似乎是察覺到不對勁，容絮不禁蠕了蠕鼻子，深吸好幾口氣，終于察覺到是什麽不對勁了。
一股若隐若現的血腥味。
她首先懷疑到了澤息，畢竟昨日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如今回想起來依舊觸目驚心。轉眼看向澤息時，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緊張道：“澤息，你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嗎？”
趴在床榻上的澤息一時間失言，腦袋靠在軟枕上，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阿其，察覺到她眸中滿是慌張的模樣。他向來心思活絡聰穎，已然猜到這股血腥味的來源，而阿其那般焦急模樣，應當是不想讓容絮知曉。
至于為什麽，他并不關心。
神界之人行事向來神秘，若是願意告訴的時候，自然會傾囊告訴，比如之前的青梧不就是如此。
得知如此，他虛弱地壓了壓唇瓣，眉頭緊皺成一團，手指壓在唇邊連續快速地咳嗽了好幾聲，好以此吸引容絮的注意力，之後才不疾不徐道：“昨日夜裏怕你着涼，起身給你披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後背的傷口。”
澤息平靜訴說的時候，眉眼是緩和的，如同夜晚星空之中流淌的月光般，清冷中帶着柔柔的笑意，似乎說的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可容絮瞧着卻如何也靜不下來。
又是因為自己。
聽到此話，她再一次不免心生愧疚，卻在倏忽之間忽地意識到自己後背傷口的疼痛似乎不見了。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動了動手臂，探究地眼神望向澤息，詫異道：“我身上的傷，是你治好的？”
“你自己…”
話到口邊，容絮卻突然頓住，他自己的傷那麽嚴重卻還是一心撲在她身上。仿佛為了她可以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之前的雜亂的思緒再一次接踵而至，在她腦袋裏已然亂成了一鍋粥，她不由得開口問道：“澤息，你為我做到這般地步，是因為這一張相似的面容，還是…只是因為我的緣故…”
話到最後，容絮的聲音已然變得很輕很輕，如同輕飄飄的棉絮一般，落在心尖尖上卻有着出乎意料的癢意。
如何也止不住。
顯而易見，這般話将澤息給問住了，如今他該如何回答。青梧囑咐過他，他可以知曉阿絮還活着，可以看她笑看她哭，但不能再同她有一丁點的牽扯。
這是不可退讓的一步。
因為他孕育了萬年容絮的情魄，他身上帶着她情魄的氣息，所以容絮同他相處會極容易重新産生七情六欲。而她的情魄也承載着他們相愛的記憶，意味着容絮對他也會極容易産生朦胧的情愫。
更因為如此，青梧勸誡他行事要知分寸。
他總是想着，只要他不斷地加強對情魄的封印，這樣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沒有了情魄的氣息，不會對他再産生情愫。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對她好，她不懂，不明白，也無所謂，只要他知曉就行了。
可如今看來是他癡心妄想了。
他一直想要得到的，明明近在咫尺。卻如同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如同天塹一般的存在。
讓他如何都跨越不了。
“容絮…”澤息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說下去，嗓音在那一瞬間沙啞得如同沙礫摩擦過一般，帶着欲言又止的猶豫不決和彷徨迷茫感。
容絮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仿佛今日非要得到答案一般。從小被捧在手心上呵護長大的小神女，是驕傲熱烈的，在對待感情方面也總是直白和赤誠，而她的驕傲和熱烈也不允許她做別人的替身。
而她也不希望，澤息将她看作替身。
更不希望他因為這一張臉，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執迷不悟，她更不需要他因為這個一張相似的臉，同情她，可憐她。
思及此，寬大的水綠色袖擺中手指暗暗收緊，一雙美目烏黑分明，如同暴風雨前的平靜，睫羽如同蒲扇一般上下扇動這，滿是不安。
顯然，她在等他的回應。
兩人氣氛膠着之際，阿其卻忽地上前拉住容絮的手，将她的視線板過來對着她。她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小神女，你這是在說什麽，魔尊去救你是承了青梧神尊的人情。我去找青梧神尊時，誰曾想青梧神尊閉關了，無奈之下我想到青梧神尊曾有恩于魔界魔尊，便去找魔尊幫忙。”
“所以，魔尊才會闖入神界救小神女你的，小神女可別多心。”
容絮一開始還不知阿其為何拉開自己，可聽到阿其口中說出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而她的心卻一下比一下涼，涼意帶着一大片酸澀，似乎又有着些許慶幸，眸中似有情緒在上下翻滾湧動。她如自嘲般輕嗬一聲，不禁呢喃重複道：“原來是如此，原來是如此…”
失魂落魄的模樣，便如同一團團流光溢彩的雲霞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片無力的蒼白。
澤息瞧着她這般模樣，心口如刀割一般疼痛難忍，想要伸手觸碰眼前之人，理智卻占據了所有。
他知曉，他不能。
忽地察覺到什麽，容絮回過神來，兩條細長的柳眉緊蹙，“閉關，青梧怎麽會突然閉關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其着急忙慌地搖頭，似乎只要她否認得快，容絮就不會多想一般。又覺得有些不妥，阿其立刻補充道：“想來是近些日子青梧神尊修煉上所有得道，閉關一段日子有利于參破其中奧妙。”
容絮點了點頭，倒是真的并沒有懷疑什麽，也沒有再問什麽，似是并不想再提此事一般。
一時間三人都有些無話可說。阿其偷偷地同澤息示意着眼色，叮囑着他這些事情都往她剛才說的那般去編。而容絮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說什麽罷了，突然回想到剛才她沖澤息說的話。
一字一句在她的腦海裏逐條，反複分析着，她只覺得羞得有些無地自容，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可偏偏她一時間根本逃脫不了。
如今只能硬着頭皮地待在這裏。
忽地度臨進來了。
三人注意力下意識地全然放在這個突然進來之人身上，瞧着度臨的眼神如同看到救星一般，都等着他來打破僵局。
度臨被三雙眼睛瞧得毛骨悚然，不自然地撓了撓腦袋，沖三人笑得僵硬又牽強，“怎麽了？”無人回應，度臨只覺得後背發涼，試探地問道：“尊上，屬下是不是進來得不是時候？”
為何要這麽看着他，比酷刑還要煎熬。
容絮挪了挪身子，給度臨讓位置，“沒事，你進來是來t瞧你家尊上的吧，若是沒有事情我便先離開了…”
如今語氣陡然變得疏離又清冷，像是隔着遙遠的距離一般，如何都夠不到。
聽到離開二字，澤息心中一緊，竟然不顧後背的傷口，連爬帶跑地沖到容絮身旁，一雙眼本就如玉般溫潤，如今蒙上一層因疼痛而産生的薄紅，格外的惹人憐惜。
度臨緊盯着澤息，自然察覺到他的雙腿在輕微的顫抖，連裸露在外白皙得幾乎病态的肌膚都因隐忍到極致而泛着一層薄薄的淺紅。
“尊上，你的傷口！”度臨忍不住出口提醒，再如何，也不該如此地作踐自己的身子呀。
這萬年來他雖屢見不鮮，可每見一次都能揪心好一陣子。
可澤息根本不管不顧，一心緊握着容絮的手腕，那一雙手又大又帶着詭異的熱，如同大鉗般锢着她，态度強硬地制止着她離開的步伐。
手腕上熟悉的禁锢感傳來，容絮垂眼看向那處手腕，真怕那塊的骨頭那一天要硬生生被他給捏碎他才甘心。一雙柳眉緊緊皺在一塊，卻在擡眼的那一瞬間，動容地全全舒展開。
實在是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讓她如何都生不起氣來。
想來是起來時太着急，動作幅度太大，牽扯着後背的傷口，疼得他甚至連眼睛都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晶瑩剔透的，格外的含情脈脈。
容絮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沒有得罪她得罪得很，同她撒撒嬌，她總會動容得很快。如今這才瞧上一眼，她便已經心軟得一塌糊塗。
清了清嗓子，讓自己清醒過來，收回視線後故作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催促道：“尊上還有什麽事情嗎？”
想來她忘記了，澤息低落地垂下眼，滿是落寞模樣，“你答應過我，要留在魔界參加祈春節。如今你無處可去，正好可以先在魔界休息調養一段日子。”
“水闵宮，永遠都留給你，只要你想。”
最後一句話，仿佛帶着極大的誘惑力，連帶着說話的語調，都帶着蠱惑的魅力，讓人難以拒絕。
永遠都留給她，她不禁動容。
容絮挑了挑眉，故作出一副剛才并沒有受到影響的模樣，視線不自在地左右移動着，始終落不到一個實處，好一會才道：“我既然答應你了，就定然不會食言。”
說着說着，她轉過頭，視線終于願意落在澤息眼中，那一雙美目如泉水般清澈，純粹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可上挑的眼尾卻又不失少女獨有狡黠，瞧着總是能讓人在不經意間沉淪進去。
而澤息總是格外愛看着她的那一雙眼。
他愛看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染上五顏六色缤紛的色彩，美得動人心弦。
容絮見他呆呆的，又問道：“你們魔界的祈春節在什麽時候？”
“後日！”
見眼前之人答應，澤息總算是松了口氣，心情也變得好多了。連帶着那一雙暗淡下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如同月光倒映在水面上，靜谧之中閃着細細碎碎的光亮。
溫潤之中透着堅韌。
容絮挪了挪手腕，想要引起眼前之人的注意到他還死握着她的手。可那人眼睛如同粘在她身上一般，如何都沒有注意她手上的動靜，她只好無奈地開口道：“如今，可以把我的手給松開了吧。”
心中不禁戲谑，怎麽就這麽怕她跑了。
話音驚醒了澤息，他恍若隔世般松開，卻因動作太大，牽扯到後背的傷口，疼得他幾乎站不穩。
幸好度臨一直待在他身邊，立刻将澤息扶住了。
“尊上，你沒事吧。”
澤息無力地搖了搖頭，如今緊繃着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以至于後勁沖擊力極大，鑽心蝕骨的疼痛如同螞蟻一口一口啃噬着骨頭一般，一下又一下擊碎着他的意志。
凜冽的寒意浸透了他的後背，蒼白得幾乎病态的臉色，如今一顆又一顆豆大的冷汗接二連三地滑落。他只穿着一身單衣，本就削瘦單薄的身板，猶如竹竿撐着一般，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将其折斷。
“神尊，你可有辦法，尊上這般熬着，傷口何時能好。”度臨瞧着心中擔憂不已，卻也束手無策，只能求向一旁的容絮。
話含在嘴中最終化為陣陣嘆息，容絮面色凝重，眉頭久久未能舒展，解釋道：“天罰的傷我能用神力治愈，可南禹的藤條鞭刑…”
她沉默地搖了搖頭，才道：“南禹的藤條鞭刑是用他的空間之力幻化而成，我曾聽說這傷口即使用神力也無法治愈，至于到底如何才能治愈，恐怕也只有南禹一人知曉。”
望着氣息不穩的澤息，容絮心中裹着滿滿的愧疚之意。無論如何，終究是她虧欠他的，就待在魔界照顧到他傷勢愈合再離開也不遲，這樣子，他們兩人也算是互不虧欠。
兩清之後，互不幹擾，都說時間能撫平一切，也許她就能漸漸淡忘掉這段擾人的記憶，以及記憶中的人。
想到這，她心中失笑，又是互不虧欠，她不由得想到了清衍，為何那人甩開得如此之快，而眼前之人總是能闖入她的生活之中，她如何也躲不開。
便如同黏上了她一般。
阿其在一旁思索，仿佛想到了什麽，驀然變出一瓣金蓮花瓣，遞給容絮，道：“小神女，這金蓮花瓣聽說有療愈的奇效，我們不妨用這個試一試？”
容絮順手接過花瓣，小小的一片蒙着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柔軟的花瓣帶着冰冰涼涼的氣息，她打量着道：“金蓮的确有很多療效，活死人肉白骨都可，沒準有用。”
“可阿其，這是我給你的修煉用的。”容絮略顯猶豫道。
如果她沒有被趕出神界，瓊蓮山蓮池的金蓮都歸她所有，如今也不至于一瓣金蓮都用得如此扣扣搜搜了。
想到這，便也回想到南禹如此決絕地将她趕出神界，她難免心緒低落。
阿其咧嘴一笑，稚嫩的模樣滿是安撫的意味，知道容絮怕是回想到了昨日之事，哄着她道：“我這修為已經停滞萬年也未曾有所長進，魔尊是為護小神女而受傷，也就是阿其的恩人。一個花瓣而已，沒什麽的。”
這麽多年的相處，容絮皺皺眉，阿其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小神女待身邊之人都很好，給她的貴重物品也不計其數，只是一個金蓮花瓣而已。
在阿其心中，只要能讓小神女舒心，無論什麽都在所不辭。
更何況這澤息是蓮池孕育的神胎，金蓮孕育了他的本源之力，本源之力加強能加快傷口的愈合，如今這的确是唯一的能治愈他的辦法。
“多謝咒神，多謝阿其姑娘。”度臨眼巴巴地望着容絮，生怕她反悔，不把金蓮花瓣給自家尊上用。
畢竟這一瓣金蓮花瓣都是能讓人争得頭破血流之物，而這怕也是如今唯一的希望。
“那就多謝阿其你了。”
容絮攥着手中的金蓮花瓣，剛準備扶着澤息到床榻上用神力助他吸收。卻未曾想到阿其快她一步奪過花瓣，極力勸着容絮道：“小神女你自己還有傷在身，還勞累了一天了，您還是先去歇息吧。這金蓮我來助魔尊吸收即可。”
瞧着滿是疼惜的模樣，只是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人奇怪，可阿其向來是除了青梧只在最寵愛她的人。
容絮也沒有多想，只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阿其你一路奔波，瞧着臉色有些蒼白，真的可以嗎？”
阿其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圓溜溜的臉蛋。
她記得換衣裳，卻忘記了如今自己這慘白的臉色，一眼瞧去便是讓人不放心的憔悴模樣，當真是失算了。
容絮瞧着阿其，怕她是因為擔憂她，而自己硬撐着，她如今也沒有哪裏不舒服了，只是昨日夜裏睡得很淺，如今腦袋有些脹脹的隐隐作痛。
回去補個覺就好了。
只不過讓她心緒不寧的是，她又夢到那個重複的夢，這一次的夢境她仿佛觸碰得更加真實，真實得讓她惶恐不安，卻在即将瞧清楚之際被澤息拍醒了。
阿其強裝鎮定，垂下手，笑得極燦爛，再加上她那稚氣未脫的童顏，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樣，充滿了欺騙感。她略顯不滿地推着容絮催促道：“小神女，奴婢一點事都沒有，倒是小神女您，該好生休息一下了。奴婢解決完這邊的事情，立刻就去找t您。”
她可不能讓小神女留下助澤息吸收，若是讓她發現金蓮是澤息的本源之力，定然會心生懷疑。小神女如今還以為自己是金蓮孕育的神胎，若是一通追問下，她還真是不知道如何回應。
若是出了一點纰漏，便會前功盡棄。
見此，澤息也猜到了阿其心中擔憂，随即吩咐道：“度臨，你領着容絮姑娘去水闵宮，讓阿周去伺候着。再去給她備下換洗的衣裳，再去給她準備些吃食，她喜歡吃川壺樓的紅燒肉，還有始泗街有一家賣清水面的，她也愛吃。”
一大串的話說出來後，澤息氣息俨然有些不穩，看向容絮的眼神卻是柔柔的，如同那天空懸挂的皎皎明月。仿佛只要一提到容絮的事情，他總能仔細，格外的和緩。
沒有任何上位者該有的淩厲，眉眼幹淨如雪，一如初見的少年郎模樣。
聽到澤息的話，容絮明顯一頓，深深地望了眼澤息，素淨的臉蛋逆着光，讓人瞧不清神情。只是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開，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只是默認着讓度臨領着自己離開。
欣然地接受了他待她的好。
而她如今也終于明白了原因，不是因為那一張相似的面容，只是因為他曾欠下青梧一個人情，便總是格外的照顧自己，辰鳳山山頂那次如此，審判臺也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可她情願是如此…
她不希望，如此清風皎月的少年郎，是一個連自己心愛女子都分不清之人，僅僅是因為一張相似的面容，便能分寸大亂，認錯了人。
這樣子，又如何能談愛，而她更不可能會喜歡上這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