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等容絮醒來。
屋外的天色已經昏暗, 天地之間黑白連成一線。依稀間還能看見蒼穹之上潑灑下來的雪花，一簇接着一簇，連綿不絕。
容絮的睫翼跟着快速地扇動了幾下, 微微地光亮逐漸在眸中有了痕跡, 周遭的模樣也陸陸續續地落入眸中。
意識模糊間, 她能感受到刺眼的光亮。
她看得見了…
真的看得見了。
可還未欣喜片刻, 她便注意到了坐在床榻旁的紫玉, 面色瞬間變得僵硬蒼白。
一身黑色的鬥篷，帽檐壓得低低的，讓他的面容籠罩上一層濃厚的陰翳。兩縷須發從兩額落下, 遮蓋住了大部分的面容, 根本讓人捉摸不透。
這人…便是先前在妖界襲擊澤息, 還喚他為公主的魔族之人…
魔族之人，為何次次都不放過她！
呼吸被她刻意，小心翼翼地壓制住。她強行控制住自己不安的心緒, 轉動着眼珠子再一次朝四周打量出去。
這才發現花間也伫立在一旁，低低地壓着腦袋，整個臉埋在陰翳之中, 一言不發。
整個木屋內的氛圍，壓抑得讓人窒息。
容絮不禁後怕地往後縮了縮, 而這一動靜卻将一旁的兩個人都給驚動。
“仙子, 你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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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兩道聲音傳來，卻是不同的稱呼。紫玉聽見花間喚容絮為仙子，很不滿意地皺起了眉頭, 淩厲的眼神剎那間橫掃過去, 透露出赤裸裸的殺意。
吓得花間立刻跪倒在地，顫聲道：“護法, 屬下知錯…”
護發…容絮心裏琢磨着這兩個字，她早就猜到了花間的真實身份，對她識得這個也并不意外。只不過花間如此畏懼此人，想來此人在魔界地位不低。
紫玉冷冽回應道：“殿下是我魔族的公主，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喚殿下為仙子，小心你的舌頭！”
“荒唐！”
容絮直起身子，薄薄的絨毯随着她的起伏掉落在地。烏黑的秀發直直垂落下，在夜明珠清冷柔光地浸潤下滿是破碎感。憤怒至極的聲音傳來，怒火蔓延全身。
她整個人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來，仿佛怒火在她的胸膛燃燒一般。
她緊接着便挺立着身姿，同紫玉對峙道：“當真是荒唐至極，我怎麽可能是你魔族的公主，我乃神界之人。自出生便在神界，此次無端下界純屬意外，怎地讓你們如此信口開河，胡謅污蔑！”
發絲随着她的動作接近瘋狂地晃動着，整個人都有些陷入癫狂。
一字一句無不彰顯出她的憤怒。
容絮向來是個喜怒形于色之人，最不會的便是遮掩自己的情緒。如今紫玉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她的心口上剜，疼得她直滴血，她更是無法沉住氣。
可同她對峙的人更是頗有些不管不顧的态度。
紫玉固執地解釋道：“殿下，魔界聖物，追影鏡是不可能會認錯人的。當年追影鏡被尊上當做生辰禮送給了殿下，殿下那時便同追影鏡結下了血契。”
說到關鍵部分，紫玉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眼眶中似是有淚珠在直打轉，“臣試過，殿下的血可以融入追影鏡中。”
語氣又更像是絕處逢生人才有的希冀感。
可這般真摯熱烈的話語卻無一人回應，整個木屋內都沒有一個人回話，全部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當中。
依稀間，都能聽見屋外沙沙的風雪聲響。
仔細地，還能聽見翠竹被濃厚的積雪給壓彎了挺立的身姿，傳來竹節折斷的聲響。
容絮身形一個不穩，好在被花間眼疾手快扶住。
深受瘴氣之毒折磨的她早就變得骨瘦如柴。如今這一身單薄白色的素衣襯得人的身影更加破碎，仿佛一碰就要摔倒，成為一塊塊碎片。
“殿下，你怎麽了…”花間緊張地詢問道。
只聽見容絮輕聲呢喃回應，“魔族…什麽追影鏡…什麽公主…”
而後便聽見她接近撕心裂肺地怒吼道：“我不可能同你們魔族有着一絲一毫的幹系，我怎麽可能會有同你們魔族有幹系…”
重複着這個意思，容絮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了。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倚靠在花間懷中，雙眸失神，心口如同壓着一大塊石頭。
讓人喘不過氣開。
紫玉見她似乎有所動搖，逐漸開始試探滴問道：“殿下，屬下會想辦法讓你恢複記憶的。屆時，你就會想起他們仙族的樁樁惡行，你便會變得同往常一般無二的！”
聲音帶着蠱惑，在容絮耳邊無限地被放大，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窿。
眨眼間，她随手摔碎她早就注意到的藥碗，胡亂地抓起一塊碎瓷片，便毫不客氣地往脖子怼了過去，威脅道：“我如今同凡人差別無二，你們若是不想要一具冰冷的屍體回去，就放我走…”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旁的兩個人都跟着緊張起來。
花間被吓得帶着哭腔道：“殿下，你這又是何苦，護發不會對殿下不利的。”
紫玉見狀，也立刻止住了步伐，語氣略帶安撫地問道，“走？殿下想去哪裏…”
想都沒有想，容絮立刻回應道：“澤息在哪裏，我要去尋他…”
屋外的風大，吹開了些許門簾，雪花借着機會闖入了木屋之中，落到容絮腳邊。
如今她正光着一雙腳丫，整個腳上筋脈裸露出來，繃得直直的。素衣柔順地垂落下來，被風雪吹得搖曳蹁跹起來。
卻憔悴不堪，讓人瞧着不禁心疼萬分。
整個人衣衫單薄，被凍得有些戰栗，握着碎瓷片的手都在顫抖。
紫玉輕笑一聲，忽地沒了耐心，毫不遮掩地怒聲道：“殿下怎地還惦記那人，他是我們的滅族仇人啊！他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我們族人的鮮血！”
見他不正面回應自己。
容絮直接将鋒利的碎瓷片朝自己的皮□□近，瞬息之間便劃破，一抹嫣紅的血跡順着傷口滑落下來。
花間欲上前制止，緊張道：“殿下，別沖動！”
可容絮根本就就不心疼自己分毫，本就瘦得皮包骨的人兒，還這般糟踐自己的身子。紫玉看到時又心疼又氣惱，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兩人僵持對峙而立，都不肯松口。
最終還是花間忍無可忍，開口道：“殿下，再過幾日，澤息仙尊便要成婚了。六界皆知，天君賜婚，澤息仙尊要迎娶青婳上神的貼身仙婢，雨晴仙子。”
一字一句如同串珠斷裂，砸落至地，清晰地落入容絮耳間。
如同做夢一般，仿佛離得很遠，卻又清楚得讓人窒息。
碎片從她手中滑落，跌落在地面之上，乒乓的聲響仿佛敲響在每一個人的心弦之上，讓人的心尖都跟着發顫。
她似是在不敢相信，緊咬牙關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出去，勉強地維持着面上的情緒，問道：“花間，你說什麽？”
容絮一雙泛紅的眼眸緊盯着花間，似乎是想将她看穿一般。
花間見狀都不敢回應她，她當初見過他們兩人相處的模樣，恩愛得如同一對璧人。可他怎麽忘了仙族之人都是一群貨真價實的小人，她當初竟然也信了這澤息仙尊會待殿下一直這麽好。
她只得死死地垂着腦袋，雙手握緊地扣成一團，一言不發。
見無人回應她，容絮雙眸中畜的淚珠越來越多。最終多得盛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地滾落下來，在寒冷的溫度下似乎還冒着熱氣。
這事，若是紫玉說的，她還有理由不信。可話是花間說的，這段時間，她也算是了解花間的脾性，是個單純正直的小丫頭，這張口胡話的事情…她做不來。
“殿下，同我們回魔族把。”紫玉上前一小步，再一次試探地問道。
半晌的沉默，容絮才擡眼緩緩地看向來人，偏執固執地冷聲道：“除非是我親眼看見，別人說的，我一律不信！”
場面再一次陷入僵局。
紫玉慢慢地阖上眼，似乎是在考慮妥協着什麽。
終究還是無可奈何，他長嘆一聲，道：“若是親眼所見能讓殿下死心，屬下願意帶殿下走一趟。只願殿下看清他們仙族醜陋的嘴臉後，答應同屬下回魔族。”
交談之際，紫玉視線凝聚在容絮面容之上，像是在等着她的回應。
兩人眼神交錯，容絮沉下思緒，面色稍微有所緩和。片刻後她才微微地點了點頭，應t聲到：“好…我答應你。若你所說句句屬實，我同你回魔界。”
見她終于軟下性子，紫玉立刻取下身上的黑色鬥篷給容絮披了上去。
容絮揚手想要拒絕，她根本不想同這人有什麽瓜葛。再者她自然有她的衣物，何時需要他的衣裳了。
卻被紫玉強行給制止，他認真道：“這是用玄焱絲做的鬥篷，可驅除一切陰寒之氣。殿下近來身子單薄孱弱，剛才又受了好一陣子的涼氣，不得在如此任性，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這人啰嗦得容絮心裏惱怒，她根本不想這人對她事無巨細的關心，這樣子仿佛在無聲地提醒她，她同魔族關系匪淺。
容絮賭氣般，還想去揭下肩膀上他剛剛披下的鬥篷。
卻又被紫玉強行拉回，禁锢住了手，他的嗓音帶着被強行壓制住的薄怒，恐吓道：“殿下若是将這披風給取下來，我便不帶殿下去找那人了！”
拿捏了軟肋，自然有的是辦法。
可這話從他口中說出，紫玉只感覺自己的心如刀割，同淩遲一般。
可容絮還是不認輸般，同他辯駁，“我不是你的殿下。”
誰知，紫玉這次聽後竟然笑出了聲，卻充滿了苦澀之意。
他面容悲慽，自說自話道：“殿下，屬下等了殿下近萬年，怎麽可能會認錯呢。當年，是殿下在仙族手上救下屬下的，屬下這一輩子便是為了殿下而活着，不可能錯的，絕對不可能錯的…”
接近偏執頑固地重複着。
看向她的神情溫柔而虔誠，視線落在她的臉龐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面容，滿是思念。
容絮變扭地別開了腦袋，不想被他那麽熱烈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毫不修飾。
忽地，只聽見他打了個響指，容絮赫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出現了一串項鏈。簡單的褐色皮繩子上面挂着一節哨子般模樣的紫竹。
她不解地望向紫玉，卻并沒有開口多說什麽，想來是已經懶得同他理論。
卻仍舊會表達出自己的不服氣。
是個向來不會遮掩自己性子的小姑娘。
紫玉不出所料地啞然失笑，好脾氣地解釋道：“這紫竹做的哨子上有我的一縷神魂，你若需要便吹響它。無論我在哪裏，在幹什麽，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你面前…”
“我不需要！”
話畢，容絮便要将項鏈給取下來。
聽到這回答紫玉也不惱，慢悠悠地說到：“我施了法術，這哨子你取不下來的，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要不然…”
果然，聽到這話，容絮瞬間耷拉下來，只不過眼神依舊狠得要吃人一般，偷偷地淩遲着身旁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