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沈伶舟打開手機微信,往下滑了兩下。
“陸懷瑾”三個字備注跳躍出現,後面還頗沒有自知之明的加了顆紅色的小愛心。
沈伶舟手指頓了頓,視線集中在這三個字上,久久難以做出下一步。
會不會,其實陸懷瑾已經把他删了,他一發消息,就會彈出他已經不是對方好友的提示。
思緒全部放在手機中,沈伶舟沒注意,身後的玻璃門向兩邊打開,服務生恭敬的“先生小姐晚上好”埋沒在他滾燙的思緒中。
沈伶舟閉上了眼,将在對話框中打好卻久久不敢發送的句子點了發送。
良久,他睜開眼。
陸懷瑾并沒有删除他的好友。
可也沒回複他。
沈伶舟沉思片刻,将卡內攢下的所謂的沈耀祖還給他的兩萬塊轉給了陸懷瑾,并道:
【抱歉,我現在手頭只有這些,先還給你,剩下的518萬我會盡快還你。】
等了十分鐘,對方還是沒回,也沒收錢。
他又發:
【你也可以按照銀行利息算給我。】
沈伶舟從沒覺得這麽煎熬過,比華钰瑩上門那天,他等待陸懷瑾回家想問個清楚的這段時間還要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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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半分鐘就要看一眼微信。
可一直到餐點端上來,陸懷瑾依然沒回他的消息。
另一邊。
陸懷瑾放下手機,端起面前的紅茶喝了一口。
對面的華钰瑩将信封合上還給服務生,把今日餐品推薦上的餐品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之後,她單手托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對面的陸懷瑾,笑吟吟的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小啞巴終于給你發消息了?”
陸懷瑾放下紅茶杯,看也不看她:
“怎麽看出來的。”
“我們永遠把事業和家族放在首位的陸總向來收到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回複,只看不回的,不就是不重要的人。”
陸懷瑾很不喜歡華钰瑩的伶牙俐齒和細致入微的觀察力。
他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華钰瑩倒是樂在其中:
“他說什麽了,想你了?還是說找個時間好好聊聊,暢談未來。”
陸懷瑾淡淡掃了她一眼:
“跟你有關系麽。”
華钰瑩直起身子,聳聳肩。
“但你說得倒也沒錯。”本以為這個話題該到此為止,不成想是陸懷瑾又把這個話題發散開。
華钰瑩瞪大眼睛,表現出十足的好奇。
“他轉了我兩萬塊,說是還我的錢,這麽久了,終于讓他找到了主動聯絡的借口。”
華钰瑩沉思片刻,眉尾一揚。
他明白了陸懷瑾的潛臺詞:沈伶舟很想他,可又因為自己主動離開拉不下臉找他,終于被他找到了以還錢為借口的主動聯絡,順便訴說思念。
華钰瑩唇角勾了勾:
“萬一那個實在的孩子就只是單純想還你錢,和你撇清關系呢。”
陸懷瑾又喝了口紅茶,沒說話。
他懶得回答華钰瑩這個無知的問題。
難道會有人比他更了解跟了他三年的沈伶舟麽。
陸懷瑾又看了眼手機,對話依然停留在“你也可以按照銀行利息算給我”。
……
沈伶舟吃完最後一口羊肉,抽出紙巾,卻見對面同樣放了刀叉的楚聿端起漱口水,他也趕緊放下紙巾,學着楚聿含了口漱口水。
楚聿将漱口水吐到一旁的金屬盆裏,他卻慢了一步,咽了下去。
服務生見勢過來詢問,本次費用是否依然從會員卡裏扣。
楚聿點點頭,随手拿過外套。
彼時,後桌的兩位客人也剛好用晚餐,穿好衣服起身,在服務生的“歡迎下次光臨”中,二人筆直地穿過走廊,從楚聿和沈伶舟身邊闊步而過。
“咳嗯。”
卻忽然聽到有人很大聲地清了清嗓子。
這一聲,吸引了正欲穿衣服走人的二人,以及清嗓子的女性前面的高大男人。
在某個沒有任何征兆的、最普通不過的時刻,三人對上了視線。
沈伶舟雙目倏然睜大,腦袋裏冒出密密麻麻的嗡嗡響聲。
他下意識站起了身。
清嗓子的女人他很眼熟,是華钰瑩。
投來視線的男人他更眼熟,是陸懷瑾。
陸懷瑾淡淡掃了眼沈伶舟,視線一瞬而過,又落在了楚聿身上。
他漫不經心整理着袖口,鼻間發出一聲輕笑。
“嗨,真巧,在這裏遇見了。”華钰瑩唇角含笑,禮貌地對二人點了點頭。
不單是對沈伶舟點頭,而是和楚聿一起。
“走了。”陸懷瑾冷冽的聲音響起,沒再理會幾人,命令着華钰瑩,而後徑直朝門口走去。
華钰瑩跟着闊步而去。
怔了許久,沈伶舟感覺到心頭跳得沒那麽厲害了,僵硬的身體才勉強找回自主權,緩緩坐回去。
目光一掃,掃到了對面的楚聿。
只見他微微低着下颌,目光不知落在桌子哪處,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此時更是蒼白如雪。
良久,他忽然站起身,拉起還在出神的沈伶舟,像第一次見面一樣,拽着人把人拽出去,塞進車裏。
不遠處的停車位,華钰瑩剛坐上副駕駛,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陸懷瑾。
他單手撐着方向盤,目光在手機中反複游離。
過了快一個世紀,他拿起手機敲敲點點,好像給誰回了消息,随後将手機甩到後車座,發出響亮的“嘭咚”一聲。
華钰瑩望着他森寒的眼底,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另一邊。
車子于寬闊的主城大道飛馳而過。
沈伶舟靠着車窗,無神的雙眼在路燈照射下亮起又暗下。
即便剛才陸懷瑾在他們餐桌前連分毫停留都沒有,可就是那一瞬而過的側臉,在沈伶舟的腦海中被反複咀嚼。
“叮咚——”
手機突兀響起,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打開手機一看,身體不由自主坐直。
陸懷瑾給他回了消息。
沒有經久未見的寒暄,也沒有收錢,只有簡單且看不出情緒的一句:
【我不接受來路不明的錢,錢的來歷、轉賬方截圖給我。】
即便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可沈伶舟還是因為他的回複心情小小地雀躍了一下。
他思忖片刻,認為這些錢雖然是楚聿以沈耀祖的名義轉來的,但應該沒什麽問題。
打了字,準備拿給楚聿看,卻見他目視前方,似乎在專心致志開車。
沈伶舟默默放下手機,想找個合适時間讓他截圖他給自己的轉賬記錄。
但車子卻在跨海大橋上停下了。
沈伶舟直起身子,環伺一圈,疑惑地看向楚聿。
“我看你好像有話要說。”楚聿言簡意赅,從置物盒裏拿過電子煙塞進嘴裏。
車內彌散開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煙草的氣味。
楚聿看完沈伶舟提前打好的字,收回視線:
“上次問你和陸懷瑾是不是情侶關系,你只搖頭,如果是朋友,查轉賬截圖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錢還給他不就行了。”
沈伶舟抿了抿唇。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和陸懷瑾的關系,他曾經天真的以為,三年來夜以繼日的相處、共進三餐、親吻睡覺,這都是情侶行為,可陸懷瑾說不是。
他只能想到那個詞。
沉默了許久,他緩緩打下二字:
【包養】
楚聿輕笑一聲。
半晌,又道:
“就這麽簡單?我看你剛才不過是見了他一面,話都沒說一句,卻到現在都戀戀不舍的。”
又是冗長的沉默過後,沈伶舟輕輕點了點頭,顫抖着打下:
【我喜歡他】
楚聿微微歪着頭靠在座椅上,只斜着眼過去掃了一眼,表情淡漠。
他收回目光,望着跨海大橋兩旁由近至遠不斷縮小距離的燈光,在很遠的地方彙聚成一個光點。
“喜歡他什麽。”低低的一聲響起。
沈伶舟緩緩擡眼。
陸懷瑾無論是外形還是家境都是人中龍鳳,或許換做其他任何人見了他都會喜歡。
可這些外在條件對于沈伶舟來說卻是最不重要的。
沈伶舟接受完九年義務教育後爸爸就不再允許他讀書,逼着他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可用人地方一聽他還未成年,懼于一紙法律,又嫌棄他不會說話,沒人願意用他,他就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活,類似于給毛絨玩具貼眼睛,貼一只給三分,他最多時候一個月也才賺五百塊。
于是剛滿十八歲那年,爸爸就不願意留他在家吃白飯,把他攆出家門自生自滅。
沒學歷沒力氣又不會說話,他只能四處打零工,開始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睡地鐵站,還差點被流浪漢猥亵,幸好路過巡邏的民警将他救了下來。
後來碰到鄰居家的哥哥,哥哥見他實在可憐,便介紹他到朋友的24h便利店做整理貨架的工作。
直到某天深夜,負責收銀的女孩鬧肚子,臨時把店交給沈伶舟看管。
本來這個時間點是沒什麽客人的,女孩也放心。但恰巧那天碰到晉海市召開奧帆賽,來了不少外地游客,冷清的小店裏瞬時人滿為患。
沈伶舟不太會用收銀機器,他固然數學好,可那時候網絡支付興起,僅僅是會簡單的加減乘除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應付大排長龍的客人。
他又不會說話,客人問他什麽他也只能“嗯嗯”點頭。
得不到具體回應的客人、因為他對機器不熟練半天無法付款的客人,以及後面等得不耐煩的客人,怨聲載道,素質差一點的直接開罵:
“這便利店怎麽回事,怎麽找個傻子做收銀,擱這關愛特殊群體呢?”
“還能不能好了,煩死了,不行換個人吧,傻逼。”
越級越出錯,沈伶舟一顆心懸到了半空,五月份的夜晚還冷着,他的額頭卻也沁出薄薄一層細汗。
舉着手機等付款的大漢等了半天的大漢不耐煩了,抄起收銀櫃上的可樂罐朝沈伶舟砸過去:
“在家老婆孩子和我擰巴沒完,出門你又給我上眼藥!什麽傻逼東西!去死啊廢物!”
沈伶舟沒來得及躲,可樂罐砸在腦門上,很快紅了一片。
他眼底噙着淚,使勁擦了把額頭細汗,手指繼續在收銀機器上亂戳着。
顧客不滿的抱怨聲越來越大,嗡嗡嗡像蒼蠅集會,裹挾着他幾乎快要宕機的大腦。
卻在這時,隊伍中間一名高大的男人走過來,他望着沈伶舟泛紅的額頭和滿臉細汗,低聲問道:
“幫人臨時看店?不會用?”
沈伶舟擡起頭,眼淚終于沒繃住,順着臉頰滑落。
他點點頭,看着怎麽也搗鼓不明白的機器,感到深深的絕望。
男人沉思片刻,轉身對衆人道:
“大家排隊過來掃碼,拿好自己的東西不要有遺漏,錢我統一來付。”
人群先是不可置信,而後發出小小的歡呼。
男人在沈伶舟不解的目光中告訴他:
“你只需要簡單掃碼,當做一單來收費。”
雖然沈伶舟不理解男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此時別無選擇。
客人們排隊掃了碼,領了自己的東西裝袋走人,素質高一點的表示會轉賬給男人,男人卻也只道:
“不用。”
最後把所有客人的物品合成一單後,收銀機器上自動顯示出“4021.17”的總額,男人對沈伶舟道:
“點右下角的結賬,選擇電子支付。”
沈伶舟點點頭,趕緊按下結賬,立馬彈出窗口讓他選擇支付渠道。
男人掃了碼結了賬,拿起自己買的東西轉身離開。
推門出去的時候碰上了如廁回來的女收銀員,沈伶舟見狀立馬從貨架上拿起一瓶橙汁,掃了下碼,指指收銀機器,示意女孩他一會兒回來結賬。
他追着男人跑了出去。
男人剛打開車門,衣角被人拽了拽。
一回頭,朦胧夜色下,一張因為緊張而尚未褪去蒼白的小臉映入眼簾,穿着便利店的制服,雙手緊緊攥着一罐橙汁。
身後璀錯的燈光,與他明珰亂墜的雙眸恰如其分。
男人斂了眉:“有事?”
沈伶舟比着手語,見男人看不懂,忙掏出手機打字:
【謝謝你幫我解圍,這罐橙汁給你喝當是謝禮。】
男人望着他殷切的臉,漂亮濃密的睫毛上海懸挂着未擦幹的淚水,如細碎的鑽石,璀璨生輝。
良久,他反問;
“四千塊的謝禮就只有一罐橙汁?”
沈伶舟局促地摩挲着橙汁罐子,眼神不安地瞟向別處,似乎是不敢與男人對視。
交完房租後,他身上只剩下六百塊,下個月也是一樣,如果要湊夠這四千塊,他可能需要半年多不吃不喝。
男人鼻間輕出一口氣,像是在笑。
話鋒一轉,他問:“你和便利店的合同什麽時候到期。”
沈伶舟緊緊抿着唇,打字給他:
【我還在實習期,不知道到月底老板會不會留我。】
“嗯。”男人擡頭,沉思片刻,“就到月底,到時聯系我。”
他遞給沈伶舟一張名片。
上面印着:
海恩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執行總裁
陸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