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陰雨天很容易讓人犯困,沈伶舟在沙發上一直坐到八點半,困意上湧,腦袋像小雞啄米一點一點。
開門聲響起,他還沒來得及查看情況,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
陸懷瑾回來了。
帶回來兩樣東西。
一只大盒子,一只小盒子。
小盒子丢給沈伶舟,言簡意赅:
“補給你的禮物。”
沈伶舟不可置信接過盒子。
一只藍色的牛皮八角盒。
他看看盒子,又看看脫外套松領帶的陸懷瑾,漂亮的眉眼高高挑起。
陸懷瑾看也不看他,下巴一揚,點了點地上的大盒子:
“這個也是。”
沈伶舟嘴巴一撇,趕緊收回這可能令人不快的表情。
打字轉語音:“謝謝。”
陸懷瑾沒說什麽,轉身去了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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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伶舟虔誠地捧着小盒子,小心翼翼打開,內容物被鎂光燈折射出光芒刺了眼。
一枚寶格麗的男士戒指,表面切割成無數細小菱形,璀錯生輝,中間鑲嵌一顆鑽石,雖然是個簡單的圓形,但六十四面的切割技術将這顆鑽石的價值感最大程度體現出來。
太閃了。
沈伶舟不知道這戒指多少錢,但無論多少錢,都在這一刻成了他千金不換的無價之寶。
他将戒指套在中指上。
戒指順利套住中指,嚴絲合縫。
沈伶舟眉目一展,嘴角情不自禁蕩漾起笑容。
大小剛合适。
舉起手,對着燈光欣賞許久,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只盒子。
只是這只盒子看起來樸素得多,表面還印着某快遞公司的标志。
他輕輕打開盒子,眼中倏然闖入一抹濕漉漉的白。
沈伶舟猛地站起身,又猛地頓回去。
睜大的雙眼,睫毛輕顫着。
盒子角落裏趴着一只白色的小奶貓,不知在雨水裏待了多久,渾身濕漉漉的,正發着抖。
見到沈伶舟,它奶聲奶氣的“喵”了一聲。
貓貓,是他最喜歡的貓貓!
陸懷瑾洗完手出來,去餐廳時路過客廳,看到沈伶舟對着小貓咪笑得合不攏嘴,小心翼翼不敢觸碰又滿眼歡喜的模樣。
只看着小貓,一直看一直看。
沒由來的,他也跟着笑了下。
陸懷瑾順便解釋:
“司機撿到的,家人不讓養,覺得可憐,問我要不要。”
沈伶舟雙手提起紙盒子,又放下,掏出手機打字:
【我真的可以養麽。】
“養,你不是很喜歡貓麽。”
沈伶舟笑容不斷加深,露出一排整齊貝齒,打完字,雙手舉着手機幾乎要怼到陸懷瑾臉上:
【你怎麽知道的。】
陸懷瑾望着他手機殼上的立體小貓,以及手機屏保上的卡通三花貓,笑了笑,沒說話。
剛才六點左右結束會議,陸懷瑾本打算直接回家,卻在車裏聽到了似有若無的一聲“喵”。
他擡眼尋找聲音的瞬間,駕駛室的司機立馬直起腰,透過後視鏡觀察他的表情。
窘迫地解釋:
“剛才等您下樓的時候聽到對街下水道附近有貓叫聲,看到一只像是剛斷奶又淋了雨奄奄一息的小貓,想到我女兒喜歡貓,打算帶回去給她,正好她也快來生日了。”
說着,司機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後視鏡:
“但是老婆不同意,怕女兒養貓成績會下滑,讓我随便找個地方處理……我打算去寵物醫院問問,看能不能找個領養。”
後座的陸懷瑾并未回應一個字,只微垂着雙眸,翻着剛才的會議記錄。
司機清了清嗓子,住了聲,也知道是自己說得太多,說不定已經惹了陸總心煩。
他最後悄悄看了眼後視鏡,赫然發現,陸總對着那一頁文件似乎看了很久很久,約摸五六分鐘,不過寥寥幾行字。
倏然,他合上了文件。
“給我吧。”語氣淡漠的一聲。
司機:“啊?”
陸懷瑾漫不經心将文件放到一邊:“貓,給我。”
“只……只是随處可見的小土貓,不是什麽值錢品種……”
“嗯。”陸懷瑾望向窗外,“劉司機,調頭,去就近的珠寶店。”
……
小貓興許是離開媽媽不久還沒有生存能力,渾身髒兮兮被雨水打濕,身上的毛變得一縷一縷。
沈伶舟征得陸懷瑾的同意後,給小貓簡單用熱水沖洗掉身上的髒污,找了塊幹淨的厚毛巾捂着,又翻出羊奶粉沖泡好,用注射器一點一點喂給小貓。
夏天毛發幹得很快,小小一針管的羊奶還沒嘬完,小貓身上的毛已經幹得差不多。
它掙紮了幾下,從毛巾卷裏探出一只小爪子,輕輕搭在沈伶舟捏着注射器的手上。
一元硬幣大小的小爪子,洗幹淨後露出粉粉嫩嫩的肉墊,軟軟的,搭在手背上熱乎乎的。
沈伶舟用另一只手輕輕握住小貓咪的爪子,低下頭,臉蛋輕蹭着它爪子上的絨毛,耳邊是小貓吸奶時發出的節奏“嘬嘬”聲。
他緩緩閉上眼睛,在舒适的五恒系統下,或許是心頭那塊熱血流至全身,導致他額角也沁出薄薄一層細汗。
“球球。”在腦內這樣想着。
小學時候和小兩歲的弟弟一起放學回家,在路邊也看到了這樣一只白色的流浪小貓,弟弟激動的嗷嗚亂叫,抱起小貓說要帶回家養,還說只要他懇求爸爸一定會同意他養的。
那一刻,小小的沈伶舟心跳得極快。
腦海中不斷重複着“我要有小貓了”,并且下一秒就為小貓想好了球球這個名字。
和弟弟帶着小貓滿心歡喜回了家,兩個小朋友都天真地認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拒絕這樣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可美夢破碎只因為爸爸氣洶洶一句“養你們兩個都很辛苦,老子哪來的閑錢養這種小畜生”。
最後他不顧弟弟嚎啕大哭和媽媽的幫忙說情,拎着小貓後脖頸丢出了家門。
沈伶舟沒去過動物園,他對動物的認知還停留在最常見的小狗小貓小兔子身上。
得不到的喜歡,時間一長就成了執念。
彼時的沈伶舟抱起小貓,小小一只抱在懷裏都有一種不實落的空虛感。
“今天我終于有屬于自己的小貓了。”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感受着小貓用柔軟的小嘴巴輕吻他的臉頰。
當晚,沈伶舟幾乎一夜沒睡。
小貓來得太突然,他什麽準備也沒有,于是翻了好多養寵視頻做足了功課,又在網上貨比三家,盡量買到便宜又高質量的養貓好物,在小小的筆記本上,用稚嫩的字體一筆筆為小貓規劃着未來。
什麽時候打疫苗,什麽時候做驅蟲,什麽時候絕育。
他想得很長遠,甚至已經想到,如果十幾年後球球也要回喵星,他可不可以學着網上那樣将球球的骨灰做成鑽石挂在脖子上,讓球球再陪他更久一些,直至永遠。
球球初到新環境,只敢團着身子窩在沈伶舟臉邊。
沈伶舟換個姿勢側躺着,球球便跌跌撞撞踏過枕頭來到他臉朝向的那一側,身體一軟趴在他臉邊,似乎只有聽着他的呼吸聲自己才會感到一絲絲安心。
翌日。
沈伶舟猛然驚醒。
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他環顧一圈,看到蜷縮着身子睡在枕頭上的球球,一動不動。
他心頭劇烈一跳,忙搖晃着球球。
球球緩緩睜開眼,打了個哈欠,支棱起小身體甩甩毛,慢悠悠爬到沈伶舟的雙腿.間,趴下,繼續睡。
看到精神奕奕的球球,沈伶舟不安的心才稍稍落下。
早餐桌上。
沈伶舟像往常一樣為陸懷瑾的早餐切成合适入口的大小。
陸懷瑾今天下來晚了些。
在沈伶舟身邊坐下,視線從對方切煎蛋的手指上一瞬而過,眼底留下一抹璀璨的亮光。
陸懷瑾唇角勾了下,好似在笑。
沈伶舟切好早餐将盤子推到陸懷瑾面前,眼眸如中指上的戒指,亮如星光。
嘴角還挂着淺淺的微笑,推動着臉頰将眉眼都變成彎彎的新月一般。
陸懷瑾拿起刀叉紮起一塊牛肉送入口中。
倏然,他拿刀叉的手一頓,接着極速放下,捂着嘴巴腦袋一偏,打了聲噴嚏。
侍餐的保姆見狀立馬小跑到智能牆旁,按下按鈕關了所有的窗戶,并叮囑道:
“這幾天一直下雨,氣溫低,陸先生注意保暖。”
沈伶舟也适時遞上紙巾給他擦拭。
陸懷瑾接過紙巾捂着鼻子,身體再次頓住。
短暫的沉默後,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
保姆們又開始忙活着找感冒藥、燒熱水。
陸懷瑾沒再吃那早餐,喝了點驅寒的感冒中藥後便上了樓。
他在鏡子前微微揚起下巴,指尖輕撫過頸間。
皮膚表面冒出大小不一的紅斑,嘴邊也有泛紅的痕跡。
他沉思片刻,喊了家庭醫生過來。
今天難得放晴,吃過早餐後沈伶舟帶着小貓咪來到庭院裏,他每走一步,小貓就邁動着短小的四肢跟着他颠颠地跑。
小貓咪沒有人類那麽聰明的腦袋,它只堅信,眼前這個給它提供食物、為它梳毛、陪它玩耍的巨型四腳獸就是它的媽媽。
沈伶舟抱着小貓轉圈,轉的自己頭暈,踉跄一步。
餘光卻忽然瞄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提着藥箱從門口闊步而來,徑直進了屋內。
沈伶舟認得他,是陸懷瑾的私人醫生。
沒再磨蹭,沈伶舟抱起小貓跟着一路小跑上了樓。
陸懷瑾房間門口,兩個保姆低着頭一言不發,屋內是坐在桌前的陸懷瑾和私人醫生。
醫生簡單為他檢查了身上的紅斑,問道:
“陸總您最近有接觸過什麽以前從來沒接觸過的食物或者物品麽。”
陸懷瑾沉思片刻,道沒有。
醫生想了想:“動物呢。”
門口的沈伶舟身形一頓。
下一秒,他看到陸懷瑾的視線直直朝這邊看過來。
沈伶舟下意識将抱在懷裏的小貓拿在手裏,火速藏在身後。
私人醫生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捕捉到了沈伶舟身後那條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白色毛絨尾巴,明白了。
“初步判斷應該是過敏,但現在還不能确定過敏源,陸總最好去醫院追溯一下過敏源,确定之後盡快切斷源頭,我先簡單給您開點脫敏藥。”
陸懷瑾的目光從沈伶舟那邊收回,低低“嗯”了聲。
沈伶舟不斷做着吞咽,一直到沒什麽東西可往下咽,喉嚨便在那一刻因為幹澀哽住了。
他抱着小貓回了房間。
一保姆敲門而入,急匆匆來打開窗戶,拿着吸塵器把屋內邊邊角角掃一遍,再拿洗地機洗。
她看了眼床上緊緊抱着小貓發呆的沈伶舟,提醒道:
“這玩意兒可能是造成陸先生過敏的源頭,您還是盡快處理了,過敏可不是開玩笑的,會致命的。”
“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保姆一愣,順勢看向床上的沈伶舟,他和自己一樣,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轉念一想,一個啞巴怎麽可能說話,那說話的不就是……
她看向門口,高大的身形盡顯松弛地倚着門框,雙手環胸,臉上是似笑非笑的森寒表情。
“對不起,陸先生,是我逾距……”保姆低下頭,拎着洗地機跑了。
沈伶舟怔怔望着門口的陸懷瑾,下意識抱緊了小貓。
沒過一會兒,又心虛的将它藏在身後。
“藏得住麽。”陸懷瑾一聲嗤笑。
他站直身子,轉過身:“我現在去醫院溯源,如果确定過敏源是貓,那麽你。”
沈伶舟腦袋一懵,雙肩不自覺夾緊。
身後的小貓感受到他的顫抖,乖巧的用兩只前爪搭在他後背,像是安慰。
可那一瞬間,沈伶舟還是想到了從沒對他笑過的爸爸。
陸懷瑾鼻間松了口氣:
“以後不要讓它出現在我面前,這裏房間很多,随便哪個都好。”
說完,離開。
沈伶舟不自覺耷拉下去的眉一點點舒展開。
他把小貓抱在懷裏,使勁蹭着它毛茸茸的小臉蛋。
太好了,這次我終于能留住你了。
陸懷瑾從醫院回來後,确診過敏源為貓毛。
沈伶舟也清楚自己是寄人籬下,為了不給陸懷瑾造成困擾,從三樓選了間最小的房間将小貓養在那裏,為了防止衣服上沾了貓毛,每次見陸懷瑾前都會特意洗澡換身衣服。
他偶爾會對陸懷瑾産生一絲畏懼,因為有時候他和爸爸一樣,冷漠、疏離。
可他和爸爸又不那麽像,因為很多時候,他還是會認真照顧他的情緒,傾聽他的想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最熱的時候也漸漸遠去,九月初的天氣漫上絲絲涼意。
潮意被秋風吹散,彌漫着幹燥的氣息。
小貓長得很快,剛接回家時還只有巴掌大小,現在已經長成了手臂大小活蹦亂跳的大貓。
一只非常漂亮的藍眼睛長毛白貓。
某夜。
昏黃的燈光下燃燒着暧昧的香氣,橙花油混合着鳶尾凝脂的特有香甜,融化進暖色的光暈中。
一雙修長大手劃過潔白皮膚,稍一用力,留下星星點點的紅痕。
那雙手倏然頓住,不由自主抓緊了掌心的腳踝。
接着一聲響亮的噴嚏響起。
一個之後是第二個。
沈伶舟撐起上半身,眼球不安地凝望着打噴嚏的陸懷瑾。
肉眼可見的,他的頸間、前胸漸漸浮現出斑駁的紅斑。
陸懷瑾扯過睡袍披上,丢下一絲.不挂的沈伶舟,闊步出了門。
保姆的聲音傳來:“陸先生您又過敏了麽?我馬上幫您準備脫敏藥!”
兵荒馬亂的腳步聲響起,聲聲踩踏在沈伶舟的心頭。
私人醫生再次造訪,言簡意赅:
“春秋季節是貓大量換毛的時期。”
保姆忙把自己往外擇:
“我們已經有努力打掃了,但是您也知道貓毛這種東西實在不好找,特別是貓到了換毛期,這玩意到處亂飄,那小貓也沒離開過三樓,我回家洗衣服都能發現衣服上好多貓毛呢。”
陸懷瑾吞了脫敏藥,手指抵住眉心,卻擋不住深深蹙起的淩厲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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