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沈伶舟站在大廳拐角的暗處,聽着保姆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以及醫生對陸懷瑾的勸慰。
他緩緩蹲下身子,視線一時不知放在那裏。
最後被裸.露膝蓋上的貓毛奪去了注意力。
極淺的,不易察覺的,一根,兩根,很多根……
回想起這幾天上樓給球球喂食時,發現門把手上、床沿上、窗臺,幾乎是每一處都出現了大量長毛。
他為此這幾日洗澡換衣服都更勤,就是怕被陸懷瑾沾了難受。
可貓毛就像意外,說不準哪一天就從哪個角落竄出來。
像第一晚收到小貓那樣,沈伶舟又失眠了。
等待陸懷瑾發號施令的過程,一顆心就像在油鍋裏反複烹炸。
即便生理上的困意驅使他閉上了眼,可很快又會驚醒。
他想上樓看看小貓,卻又不敢。
可那一晚,陸懷瑾什麽也沒說,也沒找他。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陸懷瑾都沒回來。
這幾天給球球喂食,沈伶舟都是把門打開一道小縫,食碗推進去。
這個時候,球球總會用小腦袋用力往外擠,急得喵喵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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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聰明的小腦瓜怎麽也想不通,媽媽為什麽不陪它玩了,也不給它梳毛了,它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了。
沈伶舟抱着腿坐在門口,聽着球球哀嚎幾聲後最後被美食打敗,庫庫一頓炫,時間差不多了,沈伶舟再打開一道小縫将食碗拿出來,洗幹淨。
洗完碗,他給陸懷瑾發短信:
【今天回來麽。】
抱着手機苦苦等候,消息發出去快一小時,陸懷瑾才回複:
【不回。】
文字沒有溫度,不該僅通過兩個字就随意揣測對方心理。
可當所有事都巧合地湊在一起時,沈伶舟便沒有辦法不去多想。
陸懷瑾不在家的三天,他加起來攏共睡了七八個小時。
“叮——”
思忖的間隙,手機突然響了聲。
沈伶舟忙拿過手機。
陸懷瑾:
【貓處理掉。】
簡單四個字,卻讓呼吸和身體一起停滞。
這四個字他來回讀了好幾遍,好似只要讀的遍數夠多就能發覺藏匿在字裏行間的反義詞。
沉默的一個世紀過去,陸懷瑾收到了沈伶舟的回複:
【好。】
*
陸懷瑾剛踏進家門,鼻子發癢,又是一聲噴嚏。
正在打掃衛生的保姆忙舉起消毒劑在半空中一通狂噴。
“貓還沒處理?”陸懷瑾用紙巾捂住口鼻,眉間緊蹙。
保姆剛要說什麽,王姨擋在她面前插嘴道:
“小舟已經在處理了,他請寵物醫院發了領養聲明,很快就會送走了。”
陸懷瑾沒等她說完,繞開她上了樓。
推開沈伶舟的房門,見他抱着手機坐在床上,眉頭緊鎖。
聽到開門聲,沈伶舟一擡頭,還以為是打掃衛生的保姆,不成想在門口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忙站起身想像往常一樣迎接,卻忽然意識到什麽,腳步停在半路,和陸懷瑾隔開了一米長的距離。
雙腳又往後退了幾步,更遠了。
“貓現在處理掉。”
幾日不見,陸懷瑾沒有和他噓寒問暖的心情,也根本沒這習慣,只自顧說着自己想說的。
沈伶舟忙在手機上打字,手指哆嗦着,打錯了好幾個,删删改改,最後一句:
【已經請寵物醫院發布領養聲明了,應該很快就有領養人聯系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找到領養人之前,要我繼續忍受過敏帶來的煎熬,或者有家不能回在外面住。”陸懷瑾居高臨下垂視着他。
沈伶舟愣怔片刻,搖搖頭,繼續打字:
【我不會放它出來的,一直關在三樓客房。】
陸懷瑾忽而擡手奪過的他的手機,随手扔在床上。
“一只廉價土貓你認為有多少人願意領養,別再跟我說沒用的,我也不想再重複,現在,立刻處理掉。”
沈伶舟望着他,眼眶一圈微微泛起紅暈。
他知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寄人籬下的他沒有資格決定一只貓咪的去留。
見他沒動,陸懷瑾轉身出門,叫住路過的保姆:
“手套給我。”
沈伶舟忙跟着追出去,見陸懷瑾戴好手套徑直上了三樓,推開客房門。
怕生的小貓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畏懼的在角落縮成一團。
陸懷瑾不由分說抓起小貓後頸,小貓掙紮着被他拎下了樓。
沈伶舟一路追,可他沒有陸懷瑾高,也沒他走得快,等到追上他時,就看見小貓已經被他丢到了大門外。
大門關閉,如同高不見頂的銅牆鐵壁,只有四個月大的小貓伸出指甲摳着銅質大門往上跳,急得喵喵叫,一聲比一聲長,撕心裂肺。
沈伶舟怔怔望着緊閉的大門,陸懷瑾不發一言繞過他進了屋。
他再次回想起小學那年,爸爸決絕冷漠的眼神,惡狠狠的威脅,将那只貓丢出去好遠。
秋風瑟瑟,夾雜着餘夏的燥熱,吹散了沈伶舟眼角的水漬,卻又很快再次聚集。
他很清楚,就算到了這一步,自己也沒有流淚的資格,更沒有埋怨的資格。
汽車刺耳的鳴笛聲由遠至近。
在一聲尖銳的貓叫聲後,世界重新歸于平靜。
*
球球的玩具和食碗被家裏保姆一并收拾出來丢掉。
一幫人在樓下忙得熱火朝天,試圖找出那些藏匿在陰暗角落的貓毛。
樓上書房寬大的書桌上,撞擊聲、水聲,徐徐不止。
文件散落一地,撞擊也未停止。
“不過是丢了一只貓,你要跟我鬧情緒到什麽時候。”低沉喑啞的嗓音,摩挲着沈伶舟泛紅的耳廓。
沈伶舟蜷縮着身子,因為疼痛不由自主佝偻起後背。
袖子遮住眼睛,淺色的襯衫袖子暈濕了一塊深色的痕跡。
是貓的問題麽,他不知道。
*
一場秋雨緩解了秋老虎的餘威。
夏天的雨,每下一場氣溫就會拔高一些;秋天的雨,每下一場空氣中的涼意就會加深一分。
沈伶舟穿着薄薄的高領毛衫,趴在窗臺上望着微涼雨簾,從半小時前,除了偶爾的眨眼,眼球甚至都不曾轉動一下。
王姨進來打掃衛生。
一進門便被窗臺那抹绛紅色的身影吸引的眼前一亮。
一條腿半蜷半搭在窗臺上,另一條則筆直伸長,包裹着形狀優美的長腿,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腳踝。
這種極白極紅的顏色搭配在一起,産生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小舟永遠都這麽賞心悅目,希望我家丫頭也能像你一樣,将來長成個标致的大美人。”王姨笑呵呵的,給沈伶舟端來剛切好的水果。
沈伶舟微微一笑,臉頰泛起酡紅,有點慌亂地給王姨打手語:
“謝謝誇獎。”
王姨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就是這孩子不會說話,要是能說會道再配上這樣的臉蛋,還用得着在陸懷瑾這受氣。
她也一直記着貓那事呢。
特別是當她知道,貓剛被丢出去的兩分鐘後,就有領養人加了沈伶舟的微信,表示誠心想領養。
明明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再不濟,拿到她家養兩天,慢慢等領養人,總比丢大街上被車軋死強。
王姨打掃衛生,順便和沈伶舟閑聊兩句。
但他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問他什麽,他也隔好久才摸起手機回應。
這時,王姨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
裏面傳來管家李叔的聲音:
“有貴客上門,所有人馬上下樓列隊歡迎。”
王姨放下洗地機匆匆下樓。
沈伶舟對着雨簾發了好久的呆,忽而直起身子,這才反應過來家裏來了人。
有點好奇。
這個宅子是陸懷瑾在認識他之後才買下來的,地處偏遠郊區,安靜宜人,三年間,從沒見過任何人上門,就連快遞也沒有。
貴客?
沈伶舟對陸懷瑾的私生活固然好奇,但從來不會主動過問,他也一直以為就算有一天有陌生人上門也不會好奇,也不該好奇。
可真到這一天,卻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十分,非常,想知道陸懷瑾的貴客是誰,還要弄得全家下樓迎接這麽大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