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二十七
麗塔對羅賓說謊了,她根本就沒有回馬賽。麗塔去了米蘭,跟米蘭那幫流行小說家厮混,夜夜笙歌,晚晚都是禮拜六,沉迷在酒精裏,不想回家睡。
然而她卻是清醒的,她從成年開始喝酒,喝到二十多歲怎麽不會明白,酒這東西越是想迷失心智,越是清晰明白事理。
況且如果還用老舊的眼光看她,實在是不太靈光——她已經沒有再想起因紮吉了,更不會閑的沒事做去想起保羅和Althea,她自認朝前看的步伐比以前的麗塔快多了。
所以,演變成一件更糟糕的事情:麗塔需要酒精來維持靈感了。如果她不想寫那種自怨自艾,充滿強烈的個人際遇氣味的小說,她就得将那個低沉的、不識時務的自己壓下去,把另一個歡樂的、充滿幽默的麗塔拉上來。
幸運的是,她做到了封閉內心,釋放了身體裏的魔鬼。這個魔鬼慫恿她攪亂自己的作息、慫恿她冬天飲冰酒、慫恿她對家人滿嘴謊言,已經想不起她有過幾次喝酒到淩晨,早上才回到家。
于是沒多久,就誤打誤撞被皮爾洛從警察局撿到了他的家。
對麗塔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她猶記得自己從皮爾洛家的沙發醒過來的時候,他是怎麽用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在電燈開光旁邊問她說:“知道害怕了嗎?”她摸到臉上虛虛挂着的假睫毛,心裏也是哭笑不得的想法,只得說:“你覺得我這副尊容,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麗塔自暴自棄地想着,反正所有人都以為她又為誰誰誰拒絕結婚而放縱自己,沒人會認為麗塔·布朗熱也是會為了自己的工作而憂心的。
誰讓她看起來就像個婚姻至上的女人呢?可實際上,那些前度都知道她有多麽的“刻薄”,不能結婚的對象都會被狠心舍棄。
當時皮爾洛煮的那一鍋東西可真的夠沒味道的,不過麻煩到了人家麗塔也不好有什麽評價,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掌握着她哥哥的手機號碼,分分鐘鐘就把她的尊容一字不漏複述過去——雖然麗塔知道,只要她求一下,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多管閑事了的。
果不其然,她只是捂住了臉,他就保證“不會說出去”。
掌心之下的麗塔在心裏輕輕笑了,皮爾洛先生真是可愛呀。可是麗塔沒想到他所謂的不會說出去,是在酗酒互助會見到她之後,直接找到了羅賓。
結果可想而知,麗塔被哥哥羅賓逮到,直接打包送上飛機,一下機就被父母和舅舅開車強制送到戒丨瘾療、養院。該療養院的設施實在是豪華,麗塔進去之前已經完成了一本書稿——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因為她上次沒結成婚,還開車下了海導致的酗酒問題。
麗塔對着羅賓都已經懶得去解釋,她也清楚自己的情緒出了問題,于是乖乖呆在療養院裏聽聽話把酗酒的習慣給改掉。于是本該是打到家裏的電話,麗塔打到了安德烈亞的手機上。
“麗塔?”興許是剛剛經歷一場酣暢淋漓的運動,加上周遭略有些放肆的嘈雜聲,麗塔猜這是布雷西亞的更衣室。麗塔猛地就坐直了身,語氣也變得有些僵硬:“你別喊我的名字,我不想我哥……知道我打電話給你。”
似乎妹控羅賓被隔絕在這場對話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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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洛禁不住笑了起來,這讓他旁邊正在整理儲物櫃的羅賓打了一個冷戰:“你、你該不會又想到什麽整人的手法了吧?”
皮爾洛把背包往身上一挂,拎起自己的東西就離開更衣室了,留下滿室摸不着頭腦的隊友。
就連他自己都沒想通這股子雀躍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只是麗塔那邊又說話了,她那邊風吹得呼呼響,似乎空氣裏都是愉悅的味道。
“我聽說你現在住的地方挺好的。”
麗塔敲着欄杆說:“對呀,真的很不錯。多虧你的‘幫忙’我才有幸來到這美好的地方。”語氣波瀾不驚,着實聽不出什麽“美好”的意思來。
皮爾洛也不甘示弱,回答說:“不客氣呀,你喜歡就好。”
麗塔語氣不變,字句卻是有些直白:“你想得倒美。安德烈亞你怎麽這麽調皮?”
“我怎麽了?”他可是真心實意地想請教麗塔,他哪裏調皮了。
麗塔似乎從一個地方跳到了平地,她拍了拍灰塵,說:“你明明就一直幫我打掩護,怎麽突然一下子就反悔了呢?”
皮爾洛這一瞬就笑出聲了,“我還不是為了我們的門将先生可以把心思都放在球場上,做出的偉、大努力嗎?”
麗塔哼哼唧唧地接受了這個說法,“那我哥最近怎麽樣,表現得……還好吧,心情不錯吧?”
“沒有你這個妹妹,真的省心很多了。”
麗塔被噎了這麽一下,也沒有反駁,而是說:“你說得對,我是不省心。再見了,皮爾洛你這個大魔王。”
盡管知道麗塔這個電話只不過是為了得知羅賓的近況而已,但是皮爾洛在被她挂了電話之後,竟然有些意猶未盡地握住手機舍不得放進包裏,麗塔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
他喜歡她彈琴念詩的模樣,安靜不鬧騰的時候那股撲面而來的書卷氣真的很動人。
可大多數的時候,她都不是那麽熱烈的模樣,頹然的時刻俯拾皆是,他甚至很努力都想不起她真心實意笑起來的樣子。
她不太快樂的樣子,真的像是一枚裹着糖衣的子彈,直直打過來,刺入骨髓,可随之而來的甜蜜香氣又是那麽吸引人往下陷。
麗塔某些特質與因紮吉很相似,可論神經病絕對是比不上因紮吉的,但是論憂郁的氣質麗塔絕對甩因紮吉好幾條街——這樣幸福順遂的人,在愛情受到打擊站不起來并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啊。
麗塔快出院的時候,皮爾洛竟然找到了療養院的門口。當時麗塔在陽臺曬太陽——俗稱放風的時候,一輛跑車出現在了療養院外的公路上,她跟幾個姑娘在打賭這個又是哪位來接未婚妻回家的有錢男人。
誰知他停車後,從車裏下來摘掉墨鏡直接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似全世界只看得到她那樣。
麗塔認認真真跟他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确定羅賓不會從副駕駛座出來,她才跟護工說自己有朋友過來探望。
出于禮貌麗塔應該跟他面對面交談的,然而最終卻只是隔着鐵門說了一會兒話。
“你怎麽找過來的?”
“羅賓給的地址。”
麗塔笑得有些開心,“有心了。我在這裏過得很好,雖然我并不想感謝你,但還得循例對你說聲謝謝。”
“安德烈亞,謝謝你了。”
他開了那麽久的車,可能真的是為了這一枚笑容。“我也不過是順路而已,走了,還有事情。”
麗塔擺擺手,轉身的動作很潇灑,她快要離開他的視線時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燦爛的午後豔陽裏她紮着馬尾辮,露出光潔的額頭,笑靥如花。
之後,皮爾洛再也沒有見過比這還要抓人眼球的笑容了,她就像是一株落地就會生根的植物,在他心裏紮根了。
回去的時候,皮爾洛望向一步步沒入山林的太陽,就像看着自己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不斷地回想起那天太陽底下,噴泉旁邊的麗塔,她在婉轉的鋼琴聲裏說自己的愛情故事,她明明是在說以主唱為主角的故事,可他卻猜得到,那是麗塔與菲利普的故事。
她說得很動人,所有人都信以為真,因為那個主唱可以給她想要的結果,所以她先是感動了自己,于是就同意了婚事。
這就是後來埋下禍、根的起因了。
她應該被愛的,可惜她都不知道怎麽愛她自己,哪怕身邊的人給她何樣的愛護和關注都不能讓她清楚自己在被愛,這就是麗塔的悲哀之處了。
按道理,這不應該是他深深着迷的原因才是的,她看起來那樣低沉且難以取悅,她甚至根本沒有把他看成一個有機會發展的對象。
可目睹她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一個悲劇,他會不忍,她是那樣美麗,她怎麽可以放任自己摧毀自己的人生?
麗塔的新書能在法語區爆紅并且順勢被新生代導演拍攝同名電影,有一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意思,她就像是突然被煙花兜頭砸中那麽幸運,她才離開療養院就被推着走上了更廣大的舞臺。
她的那些充滿故事性的戀愛故事,更是給她營造了讓人談論不止的“紅塵跌宕”的女作家形象,而她沉浸在自己思緒裏并不過分賣弄美貌的性格,也讓她成為大衆的新寵。
留給那個年代讀者心中記憶最深的是麗塔在首映禮,以一裘寶藍色禮服與電影編劇組走上紅毯時不經意的回眸,她的妝容一絲不茍,連笑都很吝啬,她又以那麽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出現在陌生人面前了。
電影大紅,但身為原作者的她,卻在這次首映禮之後銷聲匿跡。時代的新潮玩意日新月異,更新換代很快,不出一年,就沒人記得當時那部轟動的爆米花愛情電影究竟說些什麽故事了。
對于因紮吉來說是分開三年後,對皮爾洛則是分開兩年後的這天晚上,她又出現了,敲響因紮吉在皮亞琴察的家門,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用這個舉動宣告她又要回到他們的人生裏。
時間的洗練,讓那一瞬的心動演變成了皮爾洛曠日持久的、卻是注定沉寂的戀慕。
那麽這些時間對因紮吉來說,則是将遺憾放大。
作者有話要說: 睡皮要開始争取麗塔了,其實麗塔有什麽好争取的,給個戒指就能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