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二十六
沒多久,皮爾洛就聽說麗塔和一位樂隊的主唱離開了意大利。他們一個扔下親朋戚友,一個丢下整支樂隊,像兩個叛逆期遲到了的中學生不負責任地逃離原本的生活。
在他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裏,他甚少見過像麗塔這樣前一秒還堅毅不屈,下一秒說自暴自棄就自暴自棄的人。
羅賓以肉眼可見的慢慢憔悴了。皮爾洛能夠理解作為哥哥的心情,如果他的妹妹小前半生都是知心懂事的小棉襖,突然有一天抛棄家庭做出不符合性格的事情,他可能比羅賓還要更加憔悴。
見他一邊踢球訓練随隊比賽,一邊抽空去找麗塔,作為旁觀者的皮爾洛也忍不住同情心泛濫偶爾施以援手。
不過麗塔也沒有離開太久,兩個月之後她和那個主唱從南非回來,向所有人宣告她已經訂婚,并且秋天的時候就會完婚。
這件事是羅賓閑談的時候告訴皮爾洛的,他震驚于麗塔突如其來的不靠譜,與羅賓對視也分明看到了差不多的震驚——麗塔真的不是發瘋了嗎?
她俨然是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告了,畢竟那位主唱除卻性格跳脫之外,實力和吸金能力并不差,除了麗塔的親朋好友應該沒有人會覺得這段佳緣誰配不上誰。
最難得的是這位主唱還是個彬彬有禮,且沒有其他樂隊有的陋習——畢竟他是位福、音樂隊的主唱。
直到皮爾洛跟這位主唱打了照面,他總算明白麗塔為什麽非要跟他走了——他就是那晚讓麗塔在街頭駐足的人。
“請你跟我走吧。”
然後麗塔就真的跟他走了,皮爾洛承上啓下地想到,一股細思極恐的思緒爬上心頭。但出于一個陌生人的自覺,他并沒有跟麗塔說什麽。如果不是因為他偶然在布雷西亞的地标建築碰上麗塔,他可能不會把疑慮訴之于口。
皮爾洛發現麗塔對噴泉有一種異常的執着,她的新書發布會就安排在許願池的旁邊,一個小型的類似于當衆念詩的發布會。夏天的驕陽剛好落在那一片地之外,她站到了陰涼處給讀者讀了一段節選段落,然後在讀者的追問下講了她和未婚夫的愛情故事。
末了,還滿臉笑容唱了他們定情曲:“親愛的你跟我走吧/醫好我心裏的瘋狂/只要能夠握著你的手/再也沒有渴望”
麗塔穿白襯衣、紅白波點高腰裙,站在噴泉池邊上。一張臉畫得幹幹淨淨的妝容配正紅的唇色,襯着臉上愉悅的、張揚的,不加修飾的笑容,她似乎非常開心。
他架着墨鏡站在不遠處看着,呷了一口咖啡,越看越不對勁。麗塔看似平靜和緩的面容下,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瘋狂在叫嚣着要破體而出。
果不其然,等到周圍人逐個逐個離開,她獨自一人又出現在了噴泉旁邊,皮爾洛看着她把脖子上的戒指取了下來,放在手心開始許願。
Advertisement
他不受控走向麗塔,她猶豫着沒有把戒指扔到水裏,“麗塔。”皮爾洛輕輕叫喚她,麗塔回過頭,眼眶裏搖搖欲墜的眼淚就這麽墜落了。
麗塔低頭讓眼淚自己跌下去,再擡起頭的時候,妝容依舊一絲不茍,她的表情從容又平靜:“真巧。”
似乎遇到他也不會有絲毫尴尬似的,皮爾洛把墨鏡除下架到麗塔鼻梁上,她笑着還了回去,“給我幹嘛,我不需要。”
“嗯。”他把墨鏡夾在衣領,原本預備用來閑聊的句子,換成了一個輕飄飄的詢問,“是不是只要能結婚,誰都可以?”
麗塔拿着戒指的手一松,戒指就沉入水池裏,她略有些發抖地反駁:“我沒有。”
“那就當我沒說過吧。”
麗塔望向皮爾洛離開的背影,也不打算去把戒指撈起來了,她就這麽呆呆地目送他離開——
“這個人為什麽總是能摸到她的命門,然後一巴掌拍過來,都不帶一絲憐憫。”
“可能他對不那麽可愛的人,都習慣說真話。”
麗塔并不是個愚笨的人,她清楚這些被她可以忽略,藏起來的情緒指向的是什麽。不過轉瞬,她又自我安慰好了自己:“他又不是我,他怎麽可能明白。”
可這并不是一件需要感同身受的事,錯與對都已經很明顯了,她還是選擇忽視問題,遮住眼睛走下去。
而這樣,最終都會自食其果的。
這是因紮吉在和麗塔分手以後,第一次夢到她。
他的腳步很急,皮鞋踩在厚木做的樓梯上,聲音之大他仍舊罔若置聞,他甚至分不出一丁點時間來思考——他這樣急是要去做什麽大事?
黑色襯衫、暗紅色領帶,因為跑步而淩亂的發絲,他那雙如深潭般的瞳仁在推開門前閃過一絲慌亂,然後這片慌亂在推開門後越發加深,巨大的落地鏡,她赤腳站在木質地板上扶着牆壁正在把腳往高跟鞋裏套,郁金香紫的裙擺逶迤而下,她不覺得這樣一身禮服過于莊重不太符合她向來的風格嗎?
空落落的試衣間裏一地的長裙禮服各種堆滿在鏡子邊,厚重的陽光撲面而來,塵埃在光線中飛舞,他沉默地等待着,焦灼的心一早就平複下來,他實在失态了,她找到屬意的人要共諧連理是件好事。
她穿着那身讓他覺得手心發冷的禮服站到他的面前,短短的貼面禮後,他們坐在窗沿上,背對着陽光她又點起了煙:“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聽羅賓說你在這裏試……婚紗,所以過來了。”
“對喔,我們也有小半年沒見了。怎麽樣,你過得好嗎?”她彈了彈煙灰,笑着說,這副高興的樣子險些又騙過了他。
你不快樂,因紮吉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盯着她,讓她無法繼續說謊,麗塔只得轉移話題,“我剛剛看你好像很急的樣子,找我有要緊事?”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因紮吉再不動聲色,只要看着麗塔,看她那雙眼睛,那種久違的屬于舊日時光的緊張感會再度咬在心口。他會忍不住的吧,像Althea那樣去搶婚,沒有理智地想要将她收入囊中。
“你是要結婚嗎?”因紮吉問。
因紮吉看她在這光線裏輕輕點頭,沒有風誰也沒有動,煙灰卻掉在了她的裙子上,燒出一個洞來:“對呀。”
她說,對呀,一點猶豫都沒有,斬斷了他的所有問題。感情這件事,說破就沒意思了。
夢到這裏就停了,對照他白天聽到的消息,醒來時覺得甚是愛她。
麗塔在試婚紗那天與未婚夫爆發争吵,她穿着婚紗怒氣沖沖地從婚紗店離開,未婚夫也追了過去,兩人駕車離開,最後雙雙墜入大海。
所幸被路人及時發現,被救了上來,原以為是一對酗酒情侶,哪知兩人是在清醒的狀态下把車開到海裏去的。
羅賓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要去開車,哪知車偏偏在這個時候抛錨,一籌莫展之際皮爾洛再度伸出援手——應了那一句,命運無奇不有,該是你的,就不會逃得掉。
皮爾洛載着羅賓去到醫院時麗塔已經醒了,盤腿坐在病床上,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被她穿出落拓不羁的味道來。那一瞬,皮爾洛恍惚從麗塔身上看到因紮吉的影子。
她一動不動地盯着病房的陽臺上晾着的婚紗,聽到腳步聲之後,麗塔轉過身來跟他們打招呼:“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們了。”
羅賓幾乎是認命一般,從善如流地走過去抱住了麗塔,她居然沒有哭,這讓旁觀的皮爾洛感到不可思議,于是留了空間給他們,自己出去。
還沒走到拐角處就碰上因紮吉兩兄弟,這個熱鬧可以說是非常熱了。
“她怎麽樣?”
皮爾洛瞥了這倆一眼,說:“挺好的,都沒有哭。”
真的不是開玩笑,西蒙尼和菲利普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果然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是個哭包,不是簡單的水瓶座那麽簡單。
“那,她的未婚夫怎麽樣了?”
皮爾洛搖搖頭,“應該還活着,其他我不太清楚。你們不進去看看嗎?”三人都從對方眼底看到苦澀的戲谑——沒有人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建議。
“幫忙留意一下麗塔吧,別讓她知道我們來過。”
“好。”
回到病房的時候,羅賓沒在,麗塔一邊吃果盤一邊接受警察的盤問。她條理清晰且認錯态良好,加上是因為吵架導致意外,警察見她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就打算擇日再來徹查,督促她好好休息也就離開了。
麗塔這才分出心思去看皮爾洛,“羅賓,最近……怎麽樣?”
“你先顧好你自己,再去擔心羅賓吧。”
麗塔低下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沒有人知道那個主唱最後去了哪裏,反正鬧翻以後,這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任誰去問麗塔,也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這樣大打出手。
麗塔出院那天羅賓有要事在身,于是把接麗塔回家的任務落到了“面容慈祥”的、“疑似老好人”的皮爾洛身上。
皮爾洛到達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麗塔在病人公共活動場地上給少兒病房的孩子們彈琴讀詩,他看到麗塔坐在那些童趣版畫前,用英文讀詩,鋼琴也彈得很不錯,笑容感染力也強,如果他不認識她、不曾目睹她那些狼狽的時刻,他不會覺得“歲月靜好”對麗塔來說是不存在的東西。
然而他見過太多次麗塔的憔悴和狼狽了。
回去的車程上麗塔一直癱坐在後座上,跟着他的車載音響裏的歌哼唱,唱得好不好倒是其次,但聲音真的還不錯,算得上婉轉動聽。
他瞥了一眼後座完全沒有偶像包袱的麗塔,問:“你真的好了嗎?”
“安德烈亞,我準備回馬賽了。布雷西亞真沒意思。我家裏有些書,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喜歡的你就帶走吧。”
得,這姑娘要開始割舍此處,回歸彼處了。
“安德烈亞,羅賓有我這種妹妹一定是很倒黴的事情吧,你說我怎麽這麽不争氣。”
得,連性格都開始變得自怨自艾了。
說她不可愛,她就這樣一往無前地繼續往不可愛奔去。皮爾洛看着麗塔這副頹唐的模樣,而難以置信的是,她都這樣不讨喜了……他竟然會覺得,這樣的麗塔也不是不吸引人的,她不會哭,連笑容都很疲憊,她以不可見的速度成熟了。
可這種自我不認可的成熟,很讓人覺得可惜。
“別這樣想,你只是、你只是太傷心了。一個人如果傷心了,做了以前不會做的事情,這并不是你的錯。”他少有地安慰了她,這個仍舊可以算得上是陌生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照我這樣寫下去,我覺得我很快就能寫到大結局了233
歌詞是潘帥的《跟我走吧》,你林作的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