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較量
李慕君沒有想錯,楊士誠确實大動作報複回去。一個多月後他忽然發難,直接重罰了好些個蘭家一系的官員,其中把蘭候的女婿正四品的揚州知府罷官,罪名是縱容父母霸占良田五千畝。這也是楊士誠當初多了三百畝不覺得丢人的原因,實在是他那點不算什麽。也許是嫌上次丢人,楊士誠給蘭家一系找的毛病都是多占田産。
蘭太後看侄女哭的淚人似得,心裏恨得不行。她這侄女當初嫁給二甲第一的傳胪算是低嫁,但是侄女婿家富甲一方,本身也年輕有為,小小年紀就做到揚州知府,也沒少孝敬宮裏的她和蘭候。蘭太後還是很滿意的,如今卻落得家財散盡功名被奪。如果是貪污也就罷了,可那些田産是人家自己有錢買的。
“姑母,人家娶妻還沾岳家的光,可是相公他……”年輕的少婦哭的雙眼紅腫“他娶了太後侄女侯門貴女,卻落得……姑母你讓我如何面對公婆相公啊……”
年輕的傳胪并不傻,他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故事告訴了自己的妻子。
蘭太後惱火不已,楊士誠太把自己當回事,眼裏還有沒有天家威嚴?于是蘭氏一系開始報複,也巧了蘭氏出手還是大半拿田地做文章。
原本還是派系之鬥,後來有點私仇的也互相檢舉,朝中的官員幾乎有一半被牽扯進去,到最後連好些地方官員也被牽連。
祥泰元年的下半年,大夏官場最流行的問候是:你家被沒收多少田?因為被處罰的官員太多,大家沒心思,以至于十月秋狩也被取消。一直到十一月這股風氣才慢慢減緩,可能雙方氣消的差不多了,發現這樣子鬥來鬥去除了自己損失,再沒有好處吧。
從七月開始到十一月,李慕君聽了太多被罰沒田産的事,最誇張有一家竟然有兩萬三千畝地。當然也有只多幾畝的,但是多出千畝以上的大有人在。
“陛下,他們鬥來鬥去,最後好處都落在陛下這裏了。”季賢達摸摸皇帝的手還算熱乎,從桌上遞了一杯蜂蜜紅棗茶給她。
咳咳,那啥這兩日李慕君那啥來了。季賢達後來特意找大夫問過,這幾日女子都畏寒,最好喝些熱乎的生姜紅糖大棗茶。可是這樣做太明顯了,紅棗蜂蜜倒是應季不打眼,因此季賢達這幾日都盯着李慕君喝這個補身。
李慕君輕抿一口熱茶,頓時肚腹裏一陣熱流緩緩散開。她聽了季賢達的話卻沒有半分喜意,反倒是難得皺眉一臉凝重:開國百年,雖然有律法控制卻依然土地兼并嚴重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季賢達關切的問道。
李慕君又抿了一口熱茶,把杯子遞給季賢達才開口:“民以食為天”說完他對外間伺候的張來順吩咐“宣刑部尚書張聰文見駕。”
季賢達把茶杯放到桌上,換自己的茶水緩緩喝了一口,心裏明白了李慕君的意思。大夏律法不同以往的多了田地控制,就是不想耕者無田,防止老百姓活不下去,以至于民不聊生國發動亂。可是如今……他抿緊唇走到炕邊。
“不管陛下想怎麽做,微臣都會支持你,別忘了微臣還有三千王府侍衛。”
李慕君無力的扯了扯嘴角,這是要動士紳整個階層的利益,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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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怕什麽,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只要他們樂意誰都得低頭聽陛下的。否則……”季賢達不在意的勾勾嘴角。
就知道殺殺殺,李慕君對季賢達的想法非常清楚,不過這一次大夏的朝堂怕是要見血了。可是激化士紳和皇室的矛盾是不行的,還是要想法子盡量平穩的達成目的。
“微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微臣來有什麽吩咐?”聽到皇帝 宣召,張聰文放下手頭的事情,立刻前來見駕。
“張愛卿不必多禮坐下說話。”李慕君聲音和緩,随手指了指堂下的椅子,繼續說“朕如果沒記錯當年張愛卿也是狀元及第,只是當庭跪請父皇希望能入刑部,哪怕做個八品照磨也願意。”
“當時先皇還好笑的問微臣,放着翰林院從六品的修撰不做,為何要去做八品照磨。”說起當年的事,如今年近五十的張聰文滿臉留戀的笑容“微臣那時候還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當庭斬釘截鐵的說‘學生終身只一願:願天下人賢者安居,惡者伏法’。”
李慕君忍不住露出笑容:“如今呢?”
如今?張聰文的笑容淡了些沉重了些,不過依然笑道:“微臣不敢說手上過去的的案子,量刑都合國法,但微臣敢說手上過去的沒有冤案錯案。”
人都要像現實低頭,張聰文這樣已經是極其難得。李慕君贊道:“所以百姓們都知道刑部有個青天張老爺。”
“微臣慚愧,着實慚愧不敢當”張聰文臉上露出羞色“都是先皇聖明,才讓微臣能有今天。”
李慕君吩咐宮人上茶,然後才另開了一個話題:“朕今日召張愛卿來是想問一件事。”
“陛下請問”張聰文連忙站起來彎腰揖手。
李慕君笑笑:“張愛卿坐着說話”
張聰文又行了一禮,才半坐到桌旁,凝神聽皇帝問話。
“朕想知道張愛卿可否知道從開國到現在,每年全國有多少案子,能否畫一張數量圖來。”李慕君大概說了下時間為橫軸,數量為縱軸的畫法。
張聰文不虧是熱愛自己工作的刑部尚書,明白皇帝的意思後當場就畫出來了。李慕君也是尤為佩服:“張愛卿竟然把九十三年的案件數量都牢記在心裏。”
“微臣是管這個的,只是……”看着畫出來一目了然的圖,張聰文有些難過“只是明明是太平盛世,君明臣賢,為什麽犯案的人越來越多。”
是的雖然不明顯,但是能看出來,從三十多年前那條線随着時間的增加,在慢慢上揚。
季賢達用食指敲敲那張圖:“想想最近朝上什麽事最熱鬧,張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最近最熱鬧的是罰沒官員多餘田産,這不歸刑部管,自然算不到刑部的案件裏,再說從三十多年前就開始上揚,和現在也沒有什麽關系。
李慕君慢慢的開口:“土地兼并,窮人無地可耕。”
“可是地總在哪裏,他們可以租種。”
“現在的情況還不算嚴重,大部分百姓還多少有些田地。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就算可以租種可是雙重征收下,百姓家無餘糧一旦天災人禍,張愛卿以為會怎麽樣?”
會怎麽樣?嘩變、民亂?張聰文有些不明白,這樣的太平盛世,皇上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千裏之提,潰于蟻穴。聚沙成塔,聚水成涓。真到出事才發現就晚了。”
居安思危,張聰文終于回過神:“陛下聖明”
“說起來這次朝堂之亂,似乎沒有波及到刑部?”李慕君問道。
張聰文笑的自得:“微臣最恨不守國法之人,因此能在刑部挂上名號的,都是微臣一一查驗過得……說起來這多占田地的事現在都沒人在意了。”
說完他苦笑一下:“幸虧微臣老古板,這次刑部才能全身而退。”
“別看微臣,微臣家從來奉公守法。”發現皇帝看自己,季賢達連忙表現清白。
張聰文笑道:“正是,鎮國公府是京城勳貴中最幹淨的。”
“如果朕要天下重新丈量土地,核對戶戶田産,兩位愛卿以為如何?”李慕君神色平靜的問道。
皇帝話音剛落,季賢達就拱手說道:“這是穩固國本長治久安的好事,微臣身為攝政王一定全力支持。”說完他看向張聰文,這不是小事如果能拉來整個刑部支持最好。
張聰文坐着拱手苦笑:“遇到陛下這樣睿智天成的少年天子,是微臣的幸事。可是陛下此事談何容易,且不說這聖旨能不能發出去。就算發出去,陛下知道這天下有多少富戶豪紳。微臣知道山西有一家姓劉的,人稱劉山西,他祖上有做過戶部尚書的,據說他家的良田有十幾萬畝。”
季賢達彈彈衣袖:“犯了國法還不服,當大夏養的衙役捕快士兵都是好玩的?”
“陛下還是要三思,這事不但滿朝文武反對,天下的富戶豪紳更是不會同意。”張聰文皺緊了眉頭,這件事太大,搞不好會激起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