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軍訓
李慕君到底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她靜了一會淡淡的說:“朕自己挑。”
季賢達挑起一邊眉毛, 還挺倔強。李慕君拿了針向旁邊走了幾步背過身。她慢慢地舉起手打開拳頭,食指中指下邊的血泡已經破了,因為受到二次傷害這會血糊糊一片。
她拿起帕子一點點擦掉血跡,然後舉針去挑無名指下的血泡,她以為自己很穩,可是針尖戳到血泡時,還是軟了一下沒戳進去。
看着自己發抖的手李慕君笑了一下,真的變矯情了。她重新平靜神色,針尖橫到血泡邊上穩穩的刺進去。
這裏是馬場為了防備意外,自然有一些外傷的藥。季賢達讓人送來白藥和布條,走到李慕君身旁:“陛下包紮總得讓微臣來吧。”
“不必,朕自己可以。”李慕君神色淡然的伸手要東西。
季賢達笑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的握住李慕君的手:“陛下是幼龍轉世,臣也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不會讓陛下沾惹上凡俗之氣。”季賢達說的輕松。
李慕君雖然是皇帝,季賢達卻也是北境總兵,他并不習慣被拒絕。再說他自認為知道了皇帝的秘密,所以李慕君不必忌諱他。
握住的手雖然有些血污卻纖細柔軟,季賢達想了下又對身後的宮女吩咐:“打水來。”
宮女們看向李慕君。
手已經被人握住了,再拒絕非要自己包紮反倒顯得奇怪,于是李慕君臉色平靜的點頭。洗去血污和汗水塵土雙手,纖細素白在陽光下竟然有些通透的感覺。
季賢達挑眉簡直比女人的手還女人,他撒上藥粉然後用布條纏緊在手背上綁成死結:“陛下不如先練馬步。”
“不必。”這只手好了,李慕君伸出另一只手,她的手指太纖細要練得骨骼粗壯些才好瞞人。
其實這點小傷,李慕君根本不當一回事,可是肌肉的酸痛無力卻讓人無法忽視。雙手握刀前弓步,砍,回旋,砍。
‘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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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一”
收勢立定,雙腿微分舉刀後過肩,前低頭弓步揮刀,砍。李慕君覺得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罷工,腿、腰腹、胳膊、肩膀。每一次的動作,不像是肌肉在運動,倒像是一臺老舊的機器在沉重的吱呀運作,似乎下一刻就會分離解析。
季賢達在旁邊看着李慕君臉上的汗,随着回旋灑落。李慕君又一次做完一個丁字回殺,顫着腿顫着雙手握刀收勢。
“要不陛下休息下再練?”
“休息下重新開始更難。”
“陛下的身體……”這小皇帝真沒問題?
李慕君終于轉過頭。面色清冷的對季賢達說:“朕的身體沒問題,答應讓你做體術師傅,是為了季愛卿鐵血鐵面的名聲,希望季愛卿不要讓朕失望。再者朕的這點訓練真的過量?”
其實他安排的訓練真的很輕,只是小皇帝從未出過力,才會顯得這樣艱難。
可為什麽他看着纖細的身影,拖着大刀幾乎要摔倒竟然會心軟。這是不對的,沒有訓練過開始幾天誰不難熬?季賢達嚴肅起面孔。
“陛下請繼續。”
這一天中午再回來的時候,李慕君坐着步辇已經沒力氣自己洗澡,渾身的肌肉不自主的顫抖。王嬷嬷拿着棉巾細細的替她擦拭:“陛下不如叫錢太醫過來按摩一下。”
王嬷嬷說的錢太醫就是錢院判的兒子錢益康,錢家父子是李慕君的專屬醫生。
“不必了,叫太醫難免驚動太後和朝臣。”
第三天李慕君覺得雙腿完全不是自己的,她‘呼呼’的大口喘氣,憑着意志力盯着前邊帶跑的季賢達,往前拉、往前拉,兩條腿除了痛和重再沒有別的感覺。
“撲通”一聲,李慕君沉重的腿邁的不及時,把自己絆倒了她雙手撐地,刺痛從掌心傳來。可是這痛對她而言已經不算什麽,大地仿佛是充滿吸力的懷抱誘惑她躺下。
李慕君冷着臉,仿佛身體和疼痛都不是她的,搖搖晃晃站起來繼續往前跑。
停下的季賢達見了也繼續回頭在前邊帶跑。
休息的時候李慕君的雙腿,隔着布料也能看出在發抖,季賢達走過去蹲下伸出雙手。
驚急之下李慕君爆發的迅速避開:“你要幹什麽!”
季賢達收回手擡頭平靜的說:“微臣幫陛下揉揉會好很多。”
李慕君臉色冷淡:“不必”
“陛下何苦,”季賢達說完看了看李慕君不見一點汗跡的上身“就算長了什麽多餘的東西,也不會妨礙陛下是真龍天子。”
李慕君驚的心都不會跳了,她臉色變得煞白驚恐的盯着季賢達:“你說什麽?”
季賢達慢慢地站起來靠近皇帝,低語:“陛下就算是長了瘤子,也沒什麽了不起。臣在外邊見過羅鍋,見過大脖子,照樣站的正、行得端,人貴在品德。”
李慕君長了瘤子是季賢達這兩天得出的結論,因為皇帝并不怕辛苦,可是卻一直穿着厚厚的裏襯。
李慕君悄悄透口氣,原來他想到別處:“朕的事,無需季愛卿挂心”
“陛下何必這麽倔強,脫了吧難道真的不熱?”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八月的太陽還不肯減弱半分威力,李慕君和汗水出了一層有一層,她不知喝了多少涼茶。
李慕君神色變成淡然:“季愛卿守好為臣的本分,莫要胡亂猜測。”
說完她鎮定的站起來,用兩條明明還在打顫的,一步一步走到太陽下立定。其實三項訓練李慕君最怕這個,但她依然沒什麽表情的,握拳收于腰間開腿下蹲。
不過一會李慕君的膝蓋就開始抽,大腿跟着抖動。額上的汗不知是太陽曬出來的,還是身體太難受流出來的,一顆顆往下滑,滑過太陽穴滑過頰邊癢的好難受。
還有的從眉毛上滾下來,黏在睫毛上眨一眨,就到了眼睛裏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啪”後腰忽然來了一棍子,然後是季賢達的聲音:“不要把全身重量壓在膝蓋上,用胯的力氣屁股向後。”
季賢達說完就看見李慕君調整身姿,他也看見她抖得快要站不住,他也看見她臉上的汗珠一顆顆從下巴掉落。
可是誰要小皇帝這麽倔強,不就是身上長個瘤子嗎?何必用那麽厚的裏襯遮擋,他倒要看看小皇帝能倔到什麽時候。
太陽明晃晃的直射大地,時間仿佛凝固了,身上好熱仿佛被放在蒸籠裏,全身的肌肉都在疼痛的抖動,汗水從身體上滑下,像是一條小蟲子在身上爬過。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李慕君,不許這麽矯情,想想你前世十三四歲幹過的活。
前世的李慕君父親濫賭,母親在她五歲時離家出走再沒有音信。從那時候起,李慕君就學會自己磕磕巴巴的做飯。
父親贏錢的時候會高興地買些豬頭肉回來,可是李慕君吃的心驚膽戰,因為這時候都少不了酒,喝醉酒的時候父親會打人,李慕君小小的身體會被他踢得在地上翻滾。輸得時候就更不用提,還是挨打。
一滴汗又流進李慕君的眼睛裏,她強迫自己想前世,忘掉身體的痛苦。
後來她聰明了,只要看見父親就躲起來讓他找不到。為了賺書本費,李慕君很小就知道去鎮上撿垃圾賣,大一點十三四的時候在做什麽?
身體真的好難受,為什麽全身的肌肉抖得這麽厲害,穩住!李慕君狠狠的咬住下唇,用更深刻的疼痛保持清醒。
可是真的好難受,這比她前世十三四歲,暑假的時候去村裏磚瓦窯下磚還痛苦。
那時候太陽比現在還熱,她戴着線手套一摞五塊磚的搬運,搬着磚在烈日下走來走去。幹裂的大地飛揚的塵土,搬不完的磚走不完的路。
可是那會也比現在好熬,李慕君渾身抖得像篩糠,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嚣痛苦。
李慕君現在的感受确實比她上初中時,暑假去磚瓦窯搬磚更痛苦。那活雖然辛苦,卻可以抹汗,更何況那具身體從小操勞,是吃過苦的。
可是她現在的這具身體,被熙和帝山珍海味嬌養着,連路都沒有走過太多。
太陽似乎把所有的熱都曬到她身上,額頭的汗順着鼻子滑下來,身上的棉兩檔倒是吸汗,可是兩臂大腿的布料都濕透了。濕透的布料貼在身上,可以明顯的看到瘦弱的肌肉在顫抖。
又一滴汗黏在睫毛上,渾身的肌肉快要疼炸了,李慕君終于忍不住身體一晃,摔倒了地上。
“微臣沒說錯吧!陛下還是脫了內襯舒服些。”站在旁邊的季賢達,邊說邊來扶。
“不許碰朕!”
季賢達的手僵在半空。
李慕君咬牙從地上,一節一節把自己支撐起來繼續站樁。她站的是高樁,季賢達說過這是她身體可以承受的。
不遠處伺候的宮女太監終于忍不住,彼此看看自作主張舉着華蓋過來,給李慕君遮陽,還有打扇的。
要是以往季賢達一定會出口阻止,可是小皇帝不知怎麽這樣的倔強,讓他有些于心不忍。算了剛開始幾天難熬,就松松手。
“拿走,沒有朕的命令,不許擅自做主。”李慕君渾身顫抖的蹲着馬步,轉過頭對季賢達說“季愛卿,朕要的是鐵面無私的武術師傅。”
李慕君通紅的臉上滿是汗珠,可她依然神色平靜的說。
明明沒有什麽表情,可是季賢達卻從李慕君的眼睛裏看出了無助。他明白了小皇帝快要堅持不住,要他作為外力強制。
季賢達第一次對小皇帝有了憐憫和敬意:“微臣明白。”
“啪”一棍子敲在腿骨上“站穩”
眼淚和汗水一起滾下來,可是骨頭上的疼痛卻讓李慕君重新聚起精神。
在場的禁衛軍和宮人,都動容的看着太陽下,那個纖細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蹲馬步。這就是他們的皇帝,雖然年幼卻堅韌不拔,是值得他們尊重的帝王。
終于一炷香燃完,太監們連忙把步辇擡到皇帝身邊,李慕君強自撐着腿,做到步辇上。旁邊的宮人端來熱水奉上熱茶。
季賢達笑的溫和:“陛下,最難熬就是這幾天。”
洗過臉喝過茶,李慕君終于覺得自己做回了人,她露出笑容說“與卿共勉。”
是的,再難熬過去就好了,李慕君笑的舒暢。可是這舒暢的笑容卻讓季賢達晃神:哎喲娘哩,小姑娘都沒有笑的這麽好看的。
他算是明白為什麽小皇帝,老是臉色平平,主要是笑起來太娘們了。
楊士誠在衙門裏處理公務,聽手下來說,皇帝天天和攝政王在馬場練體術,已經有十來天了。他揮手讓人退下,摸着胡子凝眉思索:皇上和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