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伴讀
空曠的藍天下,皇城西北角的馬場上傳來‘砰砰砰’的聲音,李慕君雙手持刀一招一式全神貫注,旁邊的季賢達則把七十二斤的大刀,舞得仿佛猛虎下山。
遠一點的地方鴉雀無聲,站着宮女太監和禁軍。這裏除了李慕君砍木棍的聲音,就是季賢達揮舞大刀時的破風聲,看起來竟然很有幾分和諧的意思。
“陛下~”忽然馬場外一個太監騎馬飛奔而來。
李慕君聽到聲音卻依然回旋砍馬頭,做完一套才收勢站好。旁邊的宮女立刻奉上溫熱的棉巾,李慕君拿起來擦了臉上的汗,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這個太監她認識,是在文華殿伺候的。
“陛下,太後娘娘和首輔楊大人在文華殿請見陛下。”
旁邊的季賢達也收刀過來,就聽見李慕君清靜的問:“母後怎麽會和楊大人在文華殿?”
“是楊大人先請見的太後娘娘,然後一起請見陛下。”跪着的太監恭敬的回答。
李慕君聽了心裏明白,自己和季賢達接觸太多楊士誠坐不住了,拉着太後不知達成什麽協議。她神色平靜的說:“知道了,朕随後就到。”
馬場在皇城的西北角,文華殿卻在宮城的南邊,兩者相距七八裏。季賢達騎馬跟在李慕君的步辇旁邊:“楊士誠吃相未免有些難看。”
本來朝政應該由季賢達主理,楊士誠輔助蘭太後壓陣,李慕君在旁邊學習。可是自從先皇龍禦歸天,楊士誠就領着那些大臣,朝政完全不經過這幾個人自己獨攬。
“他有他的苦衷和思量。”李慕君神色淡淡“朕聽過他處理的一些朝政,還算用心。倒是季愛卿作為父皇遺命的攝政王,卻不處理一件朝政,怎麽對得起父皇的信任。”
季賢達楞了一下,他沒想到李慕君竟然關心過朝政,他也沒想到李慕君竟然不讨厭專權的楊士誠。
“朕希望大夏的百姓能吃飽穿暖,至于是誰替朕做到的不重要。”李慕君說完意有所指的看向季賢達。
“他們都是文臣,再怎麽樣也不會對朕有什麽威脅。”李慕君仿若自言自語的輕聲“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季賢達的心沉了沉,這些日子他見識到李慕君的清冷堅韌,已經讓他贊賞。卻沒有想到小皇帝不動聲色下,竟然了解過朝政,也沒有想到原來李慕君不僅性情堅毅,心中還有丘壑。
這樣的帝王……季賢達一瞬間就做出決定,他勒馬跟上李慕君笑道:“陛下真知灼見,想來只要有京師左右大營在,陛下江山便可長久穩固。”
Advertisement
李慕君勾起嘴角:“每個人都有心中所望,季愛卿呢?”她從來不相信季賢達來教她體術沒有所圖。
季賢達笑的俊美,小皇帝夠坦誠,他也不必藏着掖着:“陛下,微臣所求的是大夏武運昌隆,永不受外敵騷擾。”
文華殿內李慕君神色溫和的坐在上首說:“楊愛卿的意思是,讓朕開始跟着候太傅讀書?”
楊士誠坐在下首誠懇的勸谏:“現在是太平盛世,陛下當以修習治國之術為重。”
李慕君淡淡的點頭:“母後的意思呢?”
蘭太後笑着說:“陛下要健身的意思哀家明白,可是陛下一國之君,身體健康即可實在不必過多訓練。”
李慕君靜靜的聽着她明太後的意思,就算她不鍛煉也沒事。個子矮可以穿厚底鞋,衣服裏邊加裏襯,那些朝臣誰敢直視龍顏?
“剛才楊大人來找哀家,哀家覺得楊大人所言甚是,陛下還是每日讀書為主。至于前朝的事……”蘭太後看了一眼季賢達,笑道“季大人本該主理,不過季大人不耐煩,少不得本宮垂簾替陛下周全一二。”
李慕君神色不動的思量想:這還真是天上要價,季賢達被排除在外,自己被關到後宮只等着将來長大,給蘭家生下孩子。太後果然穩得住狠得起,楊士誠恐怕還以為自己得計呢。
蘭太後在心裏煩悶,最不喜歡的就是,李慕君永遠都一副淡然的樣子,讓你猜不透她在想什麽。不過煩悶歸煩悶,她知道這樣的人最難探到深淺。
“陛下以為呢,其實哀家和楊大人商量過,陛下只在後宮讀書也不行,不如每旬也開一次朝會聽大臣們處理政務。”
李慕君不說話季賢達冷着臉,不得已蘭太後只能降價。
“哈哈哈”季賢達笑出聲“太後娘娘和楊大人,是想要謀朝篡位嗎?”
蘭太後揪然變色:“大膽放肆!”
楊士誠吃了一驚連忙跪倒:“陛下,微臣便是萬死,也不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季賢達冷笑:“楊大人沒有,為什麽要聯合太後囚禁陛下驅趕本王,或者其實太後娘娘有此心意?”
蘭太後被說中心中最隐秘的想法,氣的拍案而起:“季賢達,你太放肆!”說完才想到自己反應過度,連忙轉向李慕君。
“陛下,咱們母子十多年,你知道哀家的心思,只想早點含饴弄孫再沒有別的。如果陛下不滿意哀家和楊大人的安排,只管說陛下的意思。”
李慕君慢慢地站起來神色平靜的說:“季愛卿慎言。”
“是”季賢達也站起來恭敬的揖手。
李慕君先走到楊士誠的面前扶起他:“父皇龍禦歸天後,朝政都仰賴大人。愛卿的功績自有後人評說,楊大人不必為攝政王的無心之語,惶恐。”
“陛下!”楊士誠聽得幾乎落淚,都說他貪權,可是誰能明白他的苦心和憂慮,如今幼主竟然能說出功績自有後人評說的話來。
“朕都明白,攝政王是武将沒有理過朝政,母後又一直身居後宮。楊愛卿是怕他們萬一亂了朝政……”
李慕君還沒有說完,楊士誠涕淚滿面的雙膝跪倒嚎啕大哭。自己像是被駕在火上烤一樣,既怕不懂的人亂了朝政,忙着霸住朝政,別人都淡然了,又怕自己權力太大被皇帝清算,日日夜夜焦慮難安。
多少人以為他貪權,沒想到看透自己苦衷的竟然是年幼的皇帝,楊士誠跪在李慕君腳下:“陛下,老臣心裏苦啊……”他像是溺水的人遇到浮木,一把抱住李慕君的腳踝,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要不是先皇的囑托,要不是擔心陛下,老臣寧願去給先皇陪葬,也不想這樣日夜不安。”
被人抱住腳踝,李慕君僵硬了一下,她又彎腰去扶楊士誠:“楊大人起來說話。”
自從熙和帝歸天,楊士誠看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內裏的煎熬确實說不出口,今天終于有了知音,怎麽也要哭個夠。
季賢達看不過眼,走過來一把拉起楊士誠:“好歹也是朝中首輔,在陛下面前這樣儀容不整算什麽?”
被人粗暴的的拽起來,楊士誠也不好再賴在地上,旁邊自有宮女送上帕子。
李慕君反身坐回上首,開口說:“楊大人是父皇看重的臣子,朕自然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可是父皇信重大人,大人卻不相信父皇。”
楊士誠一臉急色,想不通他怎麽會不相信先皇,先皇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萬死難報。
李慕君擡手止住楊士誠要說的話,接着說:“如果楊大人相信父皇,就會放心攝政王和母後一起理政。楊大人是文人首領,可攝政王是武将翹楚,母後治理後宮三十餘年可曾出過一點亂子?”
“先齊家,然後才能治國,楊大人未免小看了母後的智慧,至于攝政王,他十五歲開始,在北境號令三十萬大軍……”
看着楊士誠又要說話,李慕君繼續擡手止住:“不僅三十萬大軍,軍威赫赫,就是北境的人口也比三年前多了一成,楊大人真以為他只有蠻武不懂治民。”
蘭皇後神色溫和,就算聽到李慕君說她的功勞,也沒有什麽變化。季賢達挑起一邊眉毛:這小皇帝知道的挺多。楊士誠聽完神色恍然。
“所以,楊愛卿是沒有體會父皇的意思,才讓自己勞心勞力還煎熬不堪,朕看着都于心不忍。”
楊士誠眼含熱淚:“是老臣愚鈍,沒能體會到先皇的睿智。”
李慕君神色溫和的勸慰:“如今大人明白就好。依朕看,母後和楊大人提議重開上書房挺好,不如朕每日辰巳跟候太傅讀書,未申健身煉體。每五日開朝會朕旁聽政務,屆時母後垂簾,攝政王也會上朝,這樣楊大人也不必把萬裏江山一人扛下來。”
“陛下英明,微臣遵旨。”楊士誠跪下領命。
李慕君神色平靜的看向蘭太後:“母後以為呢?”
蘭太後笑的和藹:“陛下一人讀書怕是無趣吧。”
“還是母後想的周到,那就麻煩母後找幾個伴讀。”李慕君淡淡的說道,蘭太後時刻不忘給自己拉配種的人。
蘭太後繼續笑的和藹:“哀家說過陛下睿質天成,哀家再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這裏的事解決了,季賢達陪着李慕君回馬場繼續剩下的訓練,他騎在馬上玩味的問“楊士誠真如陛下所言,才排擠微臣?”
李慕君神色淡然的坐在步辇上沒有說話,真真假假重要嗎,今天能這麽容易讓楊士誠讓權,其實多虧季賢達一來就蠻橫的扣上謀權篡位的帽子。這頂帽子楊士誠怎麽敢接,再加上自己懷柔,一軟一硬不由他不退步。
步辇走的很平穩,李慕君神色淡然的想,來來回回最麻煩還是蘭太後那裏,不知道她會選蘭家的誰來做配種人。
後宮是蘭太後的天下,她不能不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