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防洪工作按部就班在進行,期間發生了一件意外之喜,有一隊衣衫褴褛但精神氣頗好的青壯年,估摸着20多人,在某個下午找到主事,請求加入防洪的隊伍,陸久安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倒是陸起的敏捷出乎他的意料:“大人,是那群山匪嗎?”
陸久安投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繼續。”
“大人征召隊伍的時候,讓人在各個鄉裏宣揚,大人給的報酬優渥,得到消息且滿足身體條件的人應該都會報名。這群人成群結隊的過來,雖然穿着破爛,但不像常年吃不飽飯的樣子,不是山匪還能是啥。”
陸久安除了強制陸起強身健體,平時有意無意的都會帶着他,有時候也會教一些他新奇的知識,讓他找回些當初在職場上帶初入茅廬的徒弟的感覺。
現在陸起能夠見微知著,進步不可謂不大,再好好指導一段時間,說不定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想到此陸久安老懷欣慰。
至于那些山匪,他正愁勞動力不夠,這些人就自動送上門來,這不是瞌睡來了給送枕頭嗎?
陸久安暫時還不擔心他們會蓄意生事,能夠為了生存落草為寇,那麽現在又為什麽不能沖着免費午餐和糧食報酬暫歸良民。
只要一天不斷糧食,他們就能一直幹下去,說不定到了最後,還能不費一兵一卒歸化這二十人。
時間過得很快,當初約定修理河道十天一結的日子咻然而至,彼時陸久安正頭昏腦脹看着當朝各種律法典史,郭文前來請縣令主持結算一事。陸久安欣然擱置了手中的毛筆。
十天的時光,足夠莫盡河在幾百個漢子手中改頭換面,以前雜草叢生的岸邊已經被來來回回地腳印踏出一條寬闊的大道,路面鋪着一層薄薄的碎泥,還混着新鮮的青草氣息。
莫盡河加寬了兩尺,這幾天天氣晴朗,因而河水平穩而溫柔。
河岸上壘着用竹筐裝的石塊,形成了一道簡陋的防護堤。
陸久安推拒了主持的事宜,把這個博人眼球的大好機會甩給了郭文,而他自己則心安理得地躺在車廂裏,啃着陸起精心挑選的桃子。
桃子又大有圓,飽滿多汁,一口咬下去,滿口留香。
人群以分組整整齊齊地排成幾列,隊伍前面各站兩個領事,一人核對名字工作量,一人兌換糧食。米是粝米,有些顆粒上還沾了沒處理掉的皮層,這是以往用來赈災的糧,現在拿來付工錢。
Advertisement
負責核對名字的領事叫到隊長的名字,十人一組的隊伍就走上前來,領走各自的糧食。
就像科舉張榜,領事手上的工作簿,隊伍名字是由名次最末依次遞進的方式出現的,相同的工作簿陸久安也有一份,現在正端端正正躺在他面前的案幾上,粗糙的紙張上印着幾個手指印,顯示已經被翻閱的痕跡。
郭文并沒有像陸久安想得那樣好大喜功,他只簡單講了一番此次集合的目的,衙役拿着銅鑼“邦邦邦”敲了三下,結算工錢就此開始。
“劉吥。”領事喊出第一個隊長的名字,也是工作量排名最末的名字。
一隊身量不高的人從隊伍裏魚貫而出,他們絲毫不以自己幹得最少而羞恥,反而面露喜色,團團圍在第二個領事面前,一臉期待地看着裝米的袋子。
“排好隊,排成一列。”旁邊有衙役用木棍敲了敲地面。
“挖土121擔,壘石37框,每人可得6升米。”核對工作量的領事唱道。兌換糧食的領事便舀出6升米,挨個裝在青壯的布袋裏。
6升米并不多,但是每個拿到米的人都心滿意足。
親眼見到糧食被發放到手裏的感觸是不一樣的,隊伍竊竊私語,每一個人都透着幾分即将獲得成果的迫切與躁動,排在後面的人不斷地推攘着前面的人,又被大聲呵斥回去。
“丁一牛,挖土132擔,壘石38框,每人可得6餘1升米。”
......
越到後面的隊伍做工越多,得到的粝米也越多,陸久安特別留意了那兩隊山匪,這群人也只比普通漢子精壯一點,有的甚至矮小如柴,然而面露兇光目射寒星,一看便知他們非良善之輩。
江預抱着雙臂,全身的力量壓在壁門上,語氣沉沉道:“大人,山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另有所圖。”
陸久安懶洋洋地聽着外面的報數,像聽着一首催眠曲:“江護衛的擔憂不無道理,不過眼下正缺壯力,只要不生事端,由着他們扮一下良民。”
“奸佞之人,不可不防。”
陸久安揶揄他:“說起這個,江護衛安排的幾個人也在隊伍裏面扮演着”良民”呀,江護衛居安思危,謀事在前,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陸起一臉不明所以,江預則滿臉無奈:“大人莫要笑話在下,這本來就是大人的計劃,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陸久安:“那你讓這幾人除了在其中收集民調,也把這兩隊盯緊了,見機行事,切莫打草驚蛇。可惡啊,若非來的山匪正好20人編成兩隊,我非得插一人進去不可。”
“江護衛啊,卧底工作不容易,完事了一定要好好嘉獎。不過我挺好奇的,你就告訴我呗,你安排的那幾人都在哪些隊伍裏面。”
江預被他軟磨硬泡的,只能挑起簾子,在工作簿上為他一一指出來,其中三個名字,赫然在前三列。
“哦豁,有眼光啊,随便挑個隊伍,就進了三個種子隊啊,那你這三個下屬賺翻了呀,按照當初說的,卧底期間一切所得皆歸個人所有,陸起呀,學着點。”被點名的陸起滿臉茫然,努力分辨他話裏不斷冒出的新鮮詞彙。
陸久安這邊廂插科打诨,隊伍那邊兌換糧食已經接近尾聲,到這時已經點到排名第三的隊伍,隊伍裏每人能得的糧食高達17升,可夠一家人節衣縮食吃上幾日了,接下來就是排名第二的乙隊。
“謝懷涼,挖土415擔,壘石108框,每人可得20升米。”
陸久安首先注意到的是隊長過于雅致的名字,透着一股書香門第的溫文經綸,場中突然響起軒然大波,讓他思維猛地一滞,這才注意到那不可思議的數字上。
20升米?!足足與丙隊拉了整整3升米的差距,之前的隊伍最多只有半升米的升降。
謝懷涼所在的隊伍在萬衆矚目下走上前去領報酬,這無疑是令人震驚的一隊,與全員孔武有力的丙隊相比,這一隊顯得多少有點歪瓜裂棗。
陸久安和所有人一樣,不可置信得将幾人從頭打量到腳。
“舞弊!”有人叫道,這聲音很快從源頭向四周如波浪般展開。
“肅靜!”主事示意衙役敲響銅鑼,他同樣面露疑色,然而他辦事老道經驗豐富,心知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自亂陣腳,他迅速調整好了面部表情,讓領事在現場重新複核。
現場只剩撥算盤的聲音,陸久安也饒有興趣地探出頭,但他好奇的不是結果,結果肯定沒有改變,也不存在舞弊的可能。
他好奇的只是,這一隊到底如何做到在實力相差如此巨大的前提下,取得了另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結果。
領事很快複核完畢,得到的結果與之前分毫不差:“核對無誤。”
“核對無誤,結算繼續。”
隊伍依舊吵鬧不休,顯然對這樣的處理不太滿意,不患寡而患不均,主事無可奈何,現場吵得沸反盈天,縣令大人在旁邊的車廂裏虎視眈眈的盯着。
沒有辦法,主事和郭文請示過後,希望乙隊能出面化解大家的疑慮。
謝懷涼的外貌和他文藝的名字如出一轍,周身一副風花雪月浸泡下富家子弟的模樣,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像為了幾升大米會來做苦力的人,反而倒像是出來感受人間疾苦的公子哥。縣裏那幾家富豪鄉紳裏确實有一家姓謝的大戶,但是也沒聽說過謝懷涼這個名字啊。
謝懷涼本人性格爽利,聽了主事的要求絲毫不覺為難,他甚至看起來對現在的狀況早有所料,二話不說當場進行了解惑,并在陸久安看來帶着一股子現代銷售精英的推銷精神,滔滔不絕地宣揚起來他手裏的工具。
據他介紹,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兩個工具就是影響他們這次結果的主要因素。
這是兩個形狀怪異的木質品,它的特殊構造讓人可以用少量的力氣來做一些耗費體力的勞動,一個是可以把土快速挖到簸箕裏,另一個可以便捷的搬運重物。
這哪裏來的人才啊!陸久安眼前一亮,簡直想拍案叫絕!
這人放到現代,妥妥的物理學家和發明家啊。
陸久安一看,這兩個工具就是杠杆定理和定傳動比的合理運用,前一個稍微稀疏平常一點,很多人日常的勞作中都多多少少有所涉及,後一個就沒那麽簡單了,是需要人經過認真思考研究後創造的。
然而群衆并不買賬,在他們眼裏,借用其他工具和舞弊并無二致。
陸久安不為所動,幹淨利落擺起了一言堂,開玩笑,勞動賺錢各憑本事,直接讓人宣布成績作數。
不僅如此,他特別鼓勵這種創新型人才,讓主事當場給謝懷涼本人送上蓋有縣令大人印信的嘉獎通令及錢幣50文,以滋獎勵。
縣令大人賞賜的東西,代表着官家給予的榮耀,這下子,哪還有人嚷嚷,皆一臉羨慕地看着謝懷涼,心裏面百轉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