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奪得魁首的是絡腮胡邱江一隊,大米21升,這一隊無人質疑,他們隊伍裏面每個人展現出來的力量大家都有目共睹。
“大人,看第四個人,最高的那一個。”
“怎麽......”剩下的話被陸久安吞了下去,他與那人四目相對。
那個人的眼神,穿過從從人群,像一只鋒利的箭矢将他盯在原地,這眼神非常銳利,帶着刀光劍影。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已經恢複如常,仿佛剛才那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他長得非常俊美,衣服下的肌肉随着他一舉一動微微鼓動着,烈日讓他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非但沒有讓他黯然失色,反而為他添上一層不同尋常的魅力。
陸久安的打量非常隐晦,還是讓敏銳的韓致輕易察覺到了。
事實上,這段時間無論是隊伍編制,還是獎懲制度,都讓他對這個傳說中的探花郎生出了一些好奇和興趣。
很顯然,這是一個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朝廷清官,也是一個體恤百姓造福百姓的父母官。
陸久安從來沒有在百姓面前露過臉,但韓致從避暑湯藥,竹籠草篦一點點勾畫他的形象。
那應該是一個剛正不阿,器宇軒昂的青少年,他有着堅毅的眉眼和板正的臂膀,他懷揣着雄心壯志,從京城跋涉到大周最偏遠的江州,在這片不為人知的地方施展抱負。
然而直到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韓致微微詫異,他的模樣,更像一個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這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心中那個賞罰分明行事果斷的縣令形象。
就是這樣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做出了興水利,安民人的事?
韓致靜靜垂下眼睑,遮住眼底一片流光。
他們眼神的交彙非常短暫,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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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裏,陸久安已經收回了視線,所有人都領了自己應得的粝米,陸久安在慰勞了一番駐守此地的随行大夫後,就不作停留,打馬而去。
而懷揣着50文銅錢和通令的謝懷涼,夥同着幾個隊友兜兜轉轉來到一座氣派的大院前,渾然不覺背後墜着一條若隐若現的尾巴。那尾巴直看着他們七拐八拐進入旁邊一條小巷,從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閃身而入,才轉身離開。
謝懷涼莆一進入,兜頭迎來一陣勁風,他眼疾手快狼狽躲開,定眼一看,地上跪了一排奴仆,謝老頭手持一把羅漢尺,正怒目而視。
謝老頭名謝歲錢,應平縣三大鄉紳,謝家占其一,他從20多年前接任了這一家家主。
他的一生順風順水,妻妾先後為他誕下三個男丁,一個明珠,也算沒有埋沒門楣。
長子10歲經商,天資過人,如今已經接管了家裏大部分的店鋪,次子學富五車,奈何無法靜下心來科考,後來醉心尋花問柳,倒是為他添了一個孫子,算是無功無過,幼子......算了別提幼子了。
謝懷涼作為最小的兒子,從小受盡寵愛,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道路漸漸走歪了,等發現的時候,謝懷涼已經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心奔着奇技淫巧去了。
謝歲錢恨鐵不成鋼得看着小兒子:“老子是短你吃了還是短你穿了,需要你帶着家丁跑去修河道。你修河道掙得了多少,還沒你大哥一根手指頭多。”
謝懷涼打蛇上棍,立即奉上一袋子粝米:“20升米,不錯吧,這是兒子孝順您的。”
謝歲錢周身怒氣暴漲,謝懷涼見此立即後退一大步,确定退出了他老爹那把殺器之外,才悻悻然道:“爹,你不要如此想,掙大米是次要的,我主要是想試試看我那兩件墨家機關功效如何。這不試不知道,一試吓一跳啊,我那兩件寶貝用起來真是爽利,還為我博了個榜眼”
“你當是科考呢還榜眼,又怎麽樣,有個屁用!”
“不能這麽講啊老頭兒,縣令可是獎勵了我50文錢。還有這個,你打開看看。”
謝懷涼自鳴得意的樣子讓謝歲錢生疑,他從鼻子裏重重哼出一口氣,不以為然地打開那卷帛書:“這?這?這是什麽?”
“那不寫着嗎?豆大的四個字,能工巧匠。縣令大人現場親筆提贈,致謝懷涼。”
“當真?縣令賜的?”
“還能有假,縣令大人的印章還沒掉呢。”
謝歲錢來來回回辨認了三遍,确實是縣令的印信,他驀然把帛書往兒子懷裏一抛,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娘诶,我謝歲錢是造了什麽孽啊,以往兒子叛逆是叛逆了點,大家都不知道,反正是關在院子裏的,現在好了,丢臉丢到縣令那兒去了,那兩家指不定在背後怎麽嘲笑我啊。”
謝歲錢的反應讓他始料未及,謝懷涼捧着文書一臉懵逼:“爹,好歹是嘉獎令,你何至于此,縣令大人覺得好,那就是好了。郭主簿還傳話說了,以後有什麽好的新鮮事物,可以直接遞到縣衙,如果覺得有用,還可以得賞錢呢。”
“你之前不是老抱怨說現在的縣令大人自視清高,不好接近,現在好了,你瞌睡來了兒子給你送枕頭,你如今要見縣令大人,也算師出有名,縣令大人總不好拒絕你了。”
謝歲錢經他這麽循循善誘,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是他總歸是瞧不上小兒子跟工匠一般天天在家專研木頭,清斥一聲:“你就是跟着你二哥那樣子去戲臺子多聽聽戲,我也能睜一只閉一眼,總好過于你這樣如此不學無術。”
謝懷涼不堪其擾,無奈獻上了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傑作,讓他爹拿去當“投名狀”,才逃過一劫。
他坐在院子裏的涼亭裏,看着那群被威逼利誘一同去做工的家丁在眼前唉聲嘆氣:“三公子,老爺今日發現了這件事,我們往後還去嗎?這挖土真不是人幹的啊,公子你何必去受累呢?”
謝懷涼把桌上的一袋子米扔給他們,轉而把那張輕飄飄的嘉獎令小心翼翼裹起來,塞到懷裏:“小爺我今天高興,裳你們了,明天繼續。”
家丁撿起那袋米,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聽到眼前的人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
終于有人認可他做出來的東西了!謝懷涼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像打通了沉積已久的任督二脈,整個人通體舒暢。他從記憶深處翻找出自己為數不多記得的詞彙:千裏馬與伯樂,對!他就是那匹千裏馬,縣令官就是他的伯樂!
尾巴離開以後,兜兜轉轉來到一處小院,江預端坐在石凳上,細細擦着手裏的雙锏。
尾巴恭恭敬敬抱拳行禮,随後将自己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彙報給了江預。
“大人真知灼見,料事如神,這個謝懷涼果然是鄉紳家子。”江預不作耽擱,當即将這則消息傳達給陸久安。
“太明顯了,不盯他盯誰,想必江護衛心中也有數,其他幾隊呢?”陸久安相信自己那一瞬間對視的直覺。
“沒有異常。”
陸久安點頭:“那就暫時不用管了,修補河道也就兩個多月的時日,安安靜靜地度過最好不過。”
陸久安後面幾次并沒有去頒獎現場,河道一事,按照當時的約定,十日一結外,每三十日還有額外的頒獎典禮,結算完之後把前三隊伍依次請上臺,由郭文親自頒獎。
獎品雖然不多,但是這個東西總歸帶着榮譽感的,聽說領獎的人當天風光無限,比秀才中舉還要激動,着實羨煞了一幹人等。
郭文因此也大大出了一次風頭,拉了一大波人的好感,見過他的衙差們都說,那幾天郭主簿神清氣爽,走路都是腳下生風。
倒是掌管戶部的書吏連着幾天陰雲密布,因為獎品都是由他那裏出的,讓他拿出銀子來比割肉還疼。
前三隊伍的名次和陸久安第一次去現場觀摩的時候有所變動,謝懷涼的隊伍被刷了下來,由山匪一隊頂了上去,除此之外沒有變化。
謝懷涼之所以掉出前三,還是現場主事得了陸久安的吩咐,去尋謝懷涼将兩件器具的知識産權買了下來,打算增加生産,在現場加大使用。
這些都是在談判的時候跟謝懷涼一字不落地說明清楚了的,如果其他隊伍都使用這兩種工具的話,謝懷涼一隊勢必失去原有的優勢。
然而謝懷涼聽了之後絲毫不在乎,反而因為縣衙要出錢買下他的東西激動地語無倫次,向主事反複确認之後,痛快答應下來。
陸久安拿到兩樣東西之後,當天就安排人批量生産,第三天就投入使用。
當然不是免費使用,而是以租用的方式,兩個工具為一套,租用費5升米,在結算的時候作抵扣。
百姓心裏自有一個賬本,謝懷涼等人使用工具時的效率翻倍不止,工具使用的壽命雖然只有一周,但是絕對能賺回本,所以工具運到現場的當天就一搶而空了。
謝懷涼隊伍的名次下滑了,但是在衆人之間博了一個好名聲,不少人對他轉變了态度,對他來講倒算是個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