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暴雨甫一停歇,就由領頭帶領,隊伍拿着簸箕鎬頭等工具開拔往敲定的地方而去。整個過程秩序井然,沒有人反抗鬧事,隊伍很快就達到了莫盡河。
與怒江的渾濁洶湧不同,莫盡河清澈平和,像個文靜典雅的閨中姑娘。河兩岸開滿不知名的花朵,樹木亭亭玉立,雜草不受洪水的影響,在這裏年複一年的紮根生長,已經遍布腳下,雜草間隐隐能看見其中的一二石塊。
“好了,就是這裏了。”領頭把要做的工作又複述了一遍。
隊伍在行走途中就已經商讨好了合作做工的事宜,領頭一交代完,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工作中,要多積極就有多積極,把一旁的官差看得目瞪口呆。
“這個新來的縣令,還是有幾分手段的。”書吏悄聲道。
陸久安在轎子裏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酷暑難當,應平縣又濕又悶,就算人站在樹蔭下,也是熱風撲面,從頭倒腳猶如被放在蒸拿房裏汗流浃背,讓人好不難受。
陸起人未至聲先到:“大人,湯來了。”随着門簾拉開,随之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中藥味。
陸久安條件反射先捂口鼻。
陸奇像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無奈得看着他:“大人,不是治病的中藥,是您吩咐熬制的草藥。”
陸久安一愣,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
當時他怕隊伍中有人高溫中暑,問過大夫之後,讓人專門進山裏搜羅一味消暑的藥材植物。
那植物滿山遍野都是,取之不盡,遂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在現場熬制,在場的無論百姓還是大夫主事必須每天一碗。
現場主事沒有當一回事,陸起卻是毫不猶豫得執行下去,江預私下問起,還頗為疑惑的反問:“這天這麽炎熱,我家公子怎麽受得了,那群人當然是跟着占了我家公子的便宜,這草藥尋了那麽多,反正熬了也是熬了,不喝浪費麽?”
“我嘗過了大人,這藥确實不苦。”
陸久安将信半疑的接過碗,在陸起殷勤的注視下苦大仇深的喝下去,确實不苦,回口甘甜,不由眼睛一亮:“這個好,味道不錯,又能降暑。其他人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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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賞賜的好東西,感謝還來不及,還敢不喝嗎?”陸起撩起簾子給他看,只見熱氣騰騰的百姓在領事一聲令下,一臉不明就裏的捧着碗排着隊挨個在鍋爐邊領湯藥。
後來聽說是縣令大人專門吩咐熬制的降熱解暑的藥,才一臉感恩帶德地喝了。
“遇到這樣的縣令大人,是你們的福氣,要好好做事,不要鬥毆鬧事,回報縣令大人,聽到沒有。”主事大聲喝道,隊伍自然連連稱是。
于是書吏們又悄聲改口:“這新來的縣令,還真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縣令。”
不管書吏們的贊嘆真心與否,百姓心裏确實對新來的縣令有了很大的改觀。
邱江的臉上汗流如瀑,一直從額頭流到濃密的絡腮胡裏,裸露出來的身軀被驕陽曬得發紅發燙,他毫不在意撩起下擺抹了一把臉,笑着漏出一排整齊不一的牙齒,對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人說道:“嘿,這位小兄弟,咱應平縣來了這樣一位縣令,又是送糧又是送藥的,等洪水被治理後,應當可以過上好日子吧。”
韓致聞言擡頭看了一眼穩穩當當停在樹蔭下的馬車,他眼力極佳,只看到一個清秀少年模樣的人端着碗從馬車上下來。
第一天的工作井然有序的進行着,陸久安見此便沒有在這裏多做停留。他們選擇了一條便捷僻靜的小道打道回府,馬車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緩緩行駛,他在馬車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恍惚之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辦公室,辦公室裏寂靜無聲,桌面上羅列着各式各樣的書籍,厚重的書籍後面擺放着一臺電腦,屏幕打開着,在昏暗的空間散發着暗淡的光芒。
突然,辦公室裏狂風大作,書籍被吹的嘩嘩作響,從那些被翻開的書頁中飛出一個個文字,像河流一般慢慢彙入電腦裏。
屏幕停留在office界面,在無人操控的環境下,屏幕上的內容迅速變幻,分門別類整理成一個個文件夾,文件夾分別被命名:教育、醫學、農業、工業等,陸久安一看便知,這是他策劃的節目內容分期。
他興致盎然地點開第一個注明醫學的文件夾,這個文件夾打開後又有多個文件夾,裏面排列的是他查閱過的相關資料,有從古到今名震中外的醫書,也有博物館收藏的相關文物文獻圖片。
點開其中一本醫術,陸久安眼前閃過一道白光,他震驚的發現,電腦上并沒有出現相關文檔內容,而是他正前方凝聚了一的投影,随着他的意念被翻閱。
書本合上,投影消失,電腦上那個文件夾也随之不見。
陸久安好奇心起,正想打開下一個文件夾,辦公室震動起來,興致勃勃的陸久安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城市的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是地震來了嗎?但是警報聲很快轉變成馬兒嘶鳴聲,還有陸起小聲的詢問聲。
很快陸久安就意識到剛才辦公室裏的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個夢境,那地震也不過是馬車颠簸到夢境裏的一個映射。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感覺陸起小心翼翼地從他旁邊起身,走到轎廂外,馬車停下,護在馬車兩旁的随從也走開了。
外面發生了何事?
陸久安想睜開眼睛,想起身,想掀開簾子,轎廂裏太悶熱,他仿佛被捂在厚厚的被子裏,喘不過氣。
“再這麽下去,要窒息而死了。”陸久安驚恐地想。
陸起又回到轎廂,并沒有發現陸久安的不适,他見陸久安平靜的依靠着轎廂,臉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連忙掏出一張絲綢做的帕子,細細為陸久安擦拭起來。
“陸起,幫幫我,推我一把我就會醒來。”陸久安在心裏撕心裂肺地吶喊,仿佛一頭暴躁卻無以為力的困獸。
陸起當然聽不到他內心的吶喊,從額頭擦到臉頰。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久安感覺束縛住自己的那道無形枷鎖不見了,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手指能動了。
一旦打開了閥門,後面就無需多用功,陸久安急切地睜開了雙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陸起正擦地專心,被他這一個動作吓了一大跳:“怎麽了大人,做噩夢了嗎?”
“嗯。”陸久安神思不清的點頭,是鬼壓床,多年沒有鬼壓床,這滋味讓他不适,胃裏一陣難受。
這段時間太累了,忘了鍛煉的事,陸久安暗自琢磨着,很快變忘了夢裏發生的事。
“馬車怎麽停了?”他撩開簾子,感受着來之不易的微風。
陸起臉上還有擔憂之色:“前面有棵大樹倒了,擋住了去路。”
陸久安想起到江州來的路上遇到的山匪,用物體擋住去路是他們慣用伎倆。好在這次是他多慮,大樹很快搬開,梁定抖了抖缰繩準備啓程。
這個時候,随從手提一個不斷掙紮扭動的東西過來,起初陸久安等人以為是捕捉到什麽野獸之類的,待随從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瘦骨嶙嶙的孩子。
小孩龇起還沒換整齊的牙齒重重咬在随從虎口上,随從吃痛,将小孩丢在地上。
“大人,剛才搬樹的時候看到的。”付文鑫痛得龇牙咧嘴,暗想莫不是捉了一只狗回來:“看到的時候一動不動躺草叢裏,以為已經死了,誰曾想被這小孩兒用石頭砸到腳上,把付文柏的腳給砸傷了。”
付文鑫和付文柏是一對兄弟,跟江預一樣,一直跟着陸家做護衛。
小孩兒約莫六七歲,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全身上下污濁不堪,瘦得肋骨清晰可見,此刻蜷縮在地上,像一個黑乎乎的大耗子。
“喂,小孩兒,你爹娘呢?怎麽你一個人在這?”陸久安問。
“......”小孩兒不回答,摸着餓得咕咕直響的肚子,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着陸久安。
陸久安摸出一塊幹糧:“說話,說話就給你吃。”
“死了。”
陸久安一頓:“在這裏呆多久了?”
“記不得了。”
“那你吃什麽?”
小孩兒又不說話了,轉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叢林,也不知道他說的是野果還是樹葉。他直勾勾得看着陸久安手裏的幹糧。
陸久安把幹糧和水袋一起給他,小孩兒把水袋丢一邊,抱着幹糧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完了,又一聲不響的看着陸久安。
“還要吃?”
小孩兒握着拳頭,砸吧兩下嘴巴,意思很明顯。
“不行。”陸久安拒絕:“餓久了不宜多食,對腸胃不好。”
小孩兒騰得站起,張牙舞爪地對着陸久安當頭沖過來,付文鑫剛擺出防護的姿勢,他一頭摔在馬車前。
“暈了。”付文鑫撈過來一看,小孩兒滿臉污垢,雙眼緊閉:“大人,如何處置。”
陸久安頭痛:“也不知道在外面呆多久了,野得很,先帶回府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