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将軍。”楊耕青對來人的出現一點也不意外,向青衣男子淺淺抱拳行了一個禮,又向另一個人穿着繁服繡錦的人見禮,“小侯爺。”
“這些官老爺,會與軍糧那事有關聯嗎?”
“陸久安,今年的小探花。”小侯爺消息很是靈通,“也是倒黴,被扔到江州應平做縣令,剛到任不久,應該和你們那事扯不上什麽幹系。”
楊耕青不解:“剛到任,就興師動衆到這窮鄉僻壤來。”
小侯爺毫不留情地嗤笑:“少年意氣壯志淩雲,磨一個月就老實了。”然後捎帶把京中那些文弱書生從朝廷罵到鄉野,興致勃勃處還要模仿那些文人怎麽端出的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楊耕青沉默得聽着小侯爺叱罵完書生,突然跪地道:“将軍,軍糧一事如果了了,卑職有一事相求。”
韓致對跟着自己一起打仗的下屬在軍事以外的事上一向很寬容:“講。”
“卑職想将家中老人和侄兒接往邊境居住。”
韓致抱着劍看不清表情:“邊境?你可想好了,邊境環境惡劣生活艱苦。況且如果守城門一破,城裏百姓必将首當其沖。”
“不會的!”楊耕青毫不猶豫的反駁:“只要将軍在雲落城一日,就不會有城破那一日,卑職相信将軍。邊境再艱苦,也比現在好了。想必将軍也看到了,江州年年水患,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卑職的大哥大嫂已經不在了,一個老人一個小孩,獨自在應平根本無以為繼,如果這次不是正好随将軍回來應平,我爹和侄兒想必也已經不在了,我想着,如果在雲落城的話,這幾年戰事不吃緊,還能就近照料一下。”
“或許我允你留職在家中,陪你爹度過晚年......”
“将軍!”楊耕青漲紅了臉,穩重的漢子臉上都是緊張的神色,“卑職願意追随将軍一生,況且跟着将軍學了一身的本領,就該用在戰場上的,如果是在家裏閑雲野鶴一樣,我還不如現在就自裁雙手。”
韓致點頭:“不錯,當初也算沒白救你,你既然想好了,就按照自己心意做吧。”
小侯爺在一旁言語帶笑地調侃:“韓将軍對自家雪擁十二騎的兵真好啊,要不是你訓練戰士的手段兇名在外,我都想來投奔你了。”
韓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沐小侯爺立馬認慫:“韓致你真是一點樂趣都沒有,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你看看跟着你的兵,都跟你學一個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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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耕青卻覺得,自家将軍如天生戰神一般,一舉一動自然也不會有錯。玉不琢不成器,如果将軍手腕不如現在如今這樣鐵血,也不會有令人聞風喪膽的雪擁十二騎了。
像韓致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少年成名的将軍,常年駐守邊境,是萬萬沒有任何理由和機會來江州的。江州這樣一個三面環山的地方,對整個大周王朝來講,都屬于毫不起眼的一個省屬,即非魚米之鄉,也非關要沖僻之地,甚至因為天高皇帝遠,又常年天災,人丁一直不甚興旺,徭役賦稅樣樣指望不上,對朝廷來講是一個三不管地帶。
此次運送軍糧的隊伍途徑江州時不翼而飛,韓致回京述職,便順手接管了此事。
“軍糧一事,應當與山匪有關,等查明真相,你就拿我號令去點一騎兵來。”
楊耕青立即領命,沐小侯爺卻吃了一驚:“什麽山匪,需要動用雪擁騎?”
“秣馬厲兵,再鋒利的劍,如果不飲血,那也是廢鐵。”邊境沒有沖突,戰士一直沒上戰場,韓致作為大将,自然不允許手下的戰士以逸待勞,耗了銳氣。
再說另一邊,陸久安不僅考察了梨家灣的河流湖泊走向,接下來陸陸續續地也看了其他洪水多發地帶,這樣接連行了幾日,衙門的書吏主事已經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熬到陸久安下令打道回府,又被縣令身邊的長随陸起告知,要一起開個研讨會。
衙門官員叫苦不疊:“什麽老什子研讨會啊,這新來的縣令就不帶休息的嗎?慣會磋磨人!我不去。”
“好了你消停點。”另一個書吏勸道:“這麽多天下來,你還不知道咱們這個縣令說一不二的性格嗎?現在形勢迫在眉睫,一個時辰肯定要掰成兩個用。”
陸起有些心疼地為陸久安臉上被曬地通紅的皮膚上藥:“大人,這水非得治不可嗎?”
“必須治。”陸久安斬釘截鐵道。
“那上一任縣令沒治不是什麽事也沒有嗎?”
“他是他,我是我,他不治水,那是他屍位素餐不作為。”況且也不知道要在這窮地方呆多久。不治水,就沒糧,沒糧的話,就只能喝西北風去。
穿越之前那檔節目裏,有一期就是關于黃河治理和洪災防治的,作為節目的總策劃,陸久安是詳細看過收集來的資料。
從大禹治水到李冰父子修都江堰再到21世紀現代人民抗洪救災,跨越了幾千年的漫漫歷史長河積澱下來的經驗,積累了華夏古今人民的智慧,無論如何,要把這次洪災風險降到可控範圍內。
陸久安發揮群策群力的效應,集思廣益,讓在座的各位積極發言。
縣衙衆人沒有經歷過如此這般匪夷所思的場面,一時有些冷場尴尬。
好在陸久安早就料到有此場面,提前囑咐過陸起好好當托。陸起在他的授意下指着桌子上的河流走向圖當先開口。
陸起作為陸長安的書童,現在是陸縣令的長随,有他帶頭,氣氛自然是熱絡起來。
“可以加高怒江河堤,防止河水倒灌。”
“胡說,怒江口子補上之後何時倒灌過,明明都是內澇,依我看應該多挖一條河道,将洪水引至怒江。”
“洪水期最多兩月有餘就到了,挖河來不及。”
陸久安沒有想到,第一次研讨會的效果如此好,縣衙裏的各房書吏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起來,簡直是熱火朝天,每個人都各有說辭。
演變到最後大堂裏吵得不可開交,果然文官打起嘴仗來戰鬥力不容小觑。
綜合考慮到人力,時間及地理位置,最後敲定選擇加寬梨家灣的一條內陸小河。
那條河繞過梨家灣一個小山包,與怒江并駕齊驅,所以在加寬小河的基礎上,還打通與怒江的通道,讓河流在小山包形成回流,改道去往怒江,減少應平縣積水壓力,與都江堰的設計有點兒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需要動工的距離沒那麽長。
時間緊迫,陸久安當即拍案行動,他交代陸起随郭主薄一起針對防洪救災理個具體的章程,其餘人馬各司其職,張告示的去張告示,拉壯丁的去拉壯丁:“不可暴力強制征徭役,以免激起民憤。”
正在這時,有差役來報:“江護衛及其他人回來了,已經到城門口了。”正是江預帶人去尋遇害的兩位護衛屍骨之事。
聽了下人彙報,陸久安立馬放下手中的事。
天氣炎熱,兩位護衛的屍骨已經腐爛發臭,好在這些天未被豺狼虎豹獵去,此時被裝在棺材裏,放置在城門口等着他定奪。
面對昔日同伴的死亡,隊伍氣氛低迷,對于那兩人,陸久安心裏始終心懷愧疚,或許他們的遇難只是出于責任和忠心,對陸久安來講,生命始終是最重要最彌足珍貴的,可以貧窮,可以艱難,但是萬不可輕賤生命。
這份愧疚折磨得他這些天日夜難安,直到選擇一個風水好地,親眼看着兩口棺材下葬,心裏陡然放下一顆大石頭,那口濁氣才緩緩吐出。
在墓碑前灑下一杯酒,陸久安喃喃低語:“願來生太平盛世,家道優裕,無錢米之憂,無生命之威,平安喜樂,順遂到老。”
他把陸起叫到墳前安排:“去信給家中,讓家母代為安撫兩位護衛家裏的妻兒老人,準備實物銀兩作為補償,不可輕待。”
江預等人聽聞心中大震,兩眼酸澀,既為死去的同伴感到欣慰,也為自己跟随了這樣的主子感到慶幸。
下葬之事告一段落,應平縣留給陸久安的還有一大堆爛攤子,剛忙完回衙門,郭主薄就來訴苦:“陸大人,不強征徭役根本招不到人啊,一個個百姓看了告示都躲着走,深怕被拉去做了苦差事。”
陸久安心裏明白,郭主薄當職那麽多年,要想招人哪裏會招不到,不過是想看看新來的縣令手段如何,給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下馬威。
陸久安微笑:“以工代赈,我想郭主薄不會不明白吧。”
郭文打着哈哈:“是這樣沒錯啊陸大人,可是咱們餘糧不足呀。”
“不足就申請赈災糧,這事你應該駕輕就熟了,況且咱們餘糧應該管夠了,前些天縣倉大史左明楊已經帶着本官前去查看了。”
郭文臉色一變,不等陸久安細看立馬便恢複正常:“陸大人所言極是,只是開倉動用存糧茲事體大,還望三思。”
陸久安心想,又不給馬兒吃草,又要馬兒跑,好事都讓你占了。
這要是今年又發大水,百姓又顆粒無收,這不是惡性循環嗎,何時才能好?嘴上卻好言相勸:“郭主薄所言甚是,只是這災糧早晚都要給出去,不如用災糧換一些實事,讓百姓也有個盼頭。”
郭文見勸阻無效,拉着臉下去了。
陸起臉更臭:“這郭文是個什麽東西,敢對大人您擺臉色。”
陸久安好笑地摸了摸他蘿蔔頭:“管家婆別生氣呀,大人我剛來人家地盤就指手畫腳的,人家肯定不高興呀,我怎麽着也要給他三分薄面的。”
陸起氣得跳腳:“大人,您可是縣令,您是正七品,他一個小小的主薄才從九品,俗話說官大一階壓死人,您吩咐什麽,他照着做就是了,居然還對您不敬。”
“你呀。”陸久安在他頭上敲了一個爆栗,“這種話以後可不要亂說,讓旁人聽見了,以為你陸大人是什麽仗勢欺人的狗官呢?”
“大人,你怎麽可以罵自己呢?”
“行了,你就貧嘴,我對地方不熟悉,以後肯定要仰仗人家,等熟悉了,随便怎麽折騰行了吧。去,為大人準備筆墨紙硯。”他大手一揮,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滿不在乎。
陸起眨眨眼:“啊,大半夜的,大人要筆墨紙硯幹什麽呀?”
陸久安神秘一笑:“大人我呀,要哭窮了。”
陸久安大半夜的攤紙磨墨,一是為了重拟告示,告知百姓此次不是政府征徭役,而是以雇傭工人的形式為政府辦事,只是長年災難,政府已經入不敷出了,只能用糧倉的餘糧抵工錢。做多少工,得多少糧食。
這二呢,就是向朝廷請赈災糧。縣衙的糧倉餘糧充足,他前幾日看到的時候甚至大吃一驚,但是朝廷不知道啊,年年都請赈,今年也不能斷了。
陸久安狡黠地吹了吹紙上新鮮的墨汁:“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