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

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做殡葬的老板說，小武年前找的他，告訴他家裏有個老人快不行了，撐不了兩天，自己臨時有急事兒怕趕不回來，都安排好了，得麻煩老板幫忙拖屍，一切從簡，不要墓地，骨灰就按老人的心願在山上找個安靜的地方直接揚了。

小縣城消費低，一條龍服務比大城市實惠，小武選了最便宜的套餐，剩下大幾千全是給老板的辛苦費，把自己後事交代得明明白白。

我繼續翻他包，沒有我和我媽給的壓歲包，沒有新手機，他背包裏只有他自己的東西，一破手機，充電器，手電筒，還一脫了皮的舊錢包，真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分一毫。

想到他這些天裏跟個沒事人一樣陪我媽聊天，在景區裏用我買的新手機四處拍風景，又拍我，拍我媽，樂呵地跟我說智能手機真好用，能随時随地記錄生活，我以為他新鮮，幾次故意把他抓進我懷裏攬着他自拍合影，他沒躲我，配合地對着鏡頭又笑又比劃剪刀手，還拉着我媽一塊兒加入，說想留個紀念，我怎麽會想到他這個傻子對生活已經沒了希望。

等打開幾百年沒使過的低端手機，從通訊錄翻到信息收件箱，看到程飛發來的短信，我才發現從頭到尾沒摸透過小武，他心裏太能藏住事兒了，那天晚上就沒跟我說出實情。

我當時情緒特激動，特憤怒，不知道程飛怎麽會有小武的裸/照，程飛用裸/照威脅，逼着小武立刻趕到那座北方小城，去他媽和他哥墳前賠罪，以後徹底兩清。

小武只回了一句話。

他說，我會去給你媽賠罪的。

短信裏一個字兒沒提到程飛他哥，我他媽就知道，程賢不是個東西，小武後悔的是當初的選擇，哭的是自己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想求一個原諒，不過是想要一個新的希望。

他曾對生活充滿過希望，哪怕在學校裏被混蛋嘲笑欺負，哪怕不受生父生母待見，哪怕一個人流浪，在最難捱的時候都沒想過放棄自己。

我轉頭沖進小武睡的房間，完全沒顧及我媽，主要想不起來了，就算吵醒她也顧不上了，滿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我得拉小武一把，得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得他媽問清楚！

才到床跟前，小武自己醒了，可能被我吵醒的，他迷糊地喊我鐘哥，問我幾點了。

我他媽還是忍不住想罵幾句，這傻子傻得沒邊兒，可不忍心。

我說你是傻子麽？你養父養母都沒丢下你，為了一家子不相幹的外人把命搭進去，對得起他們麽？對得起我麽？我給你的是零花錢，不是喪葬費！

房間裏黑，就客廳照進來的那點光，但足夠我看清小武的表情，他傻乎乎地盯着我，那小眼神是真可憐，我撲上床，真是不受控制撲上去的，一把抱住他又警告他。

“哪兒都他媽不許去。”

小武抗拒地推了我一下，我把他抱得更緊，還是那句警告，哪兒都他媽不許去，以後就留在你鐘哥身邊。

說出後半截話時，我一愣，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了，我想取代程賢在小武心裏的位置，想和小武建立一段親密的穩定的關系，留不住也要把他強留在身邊，這份沖動來得突然，又異常強烈。

可被抱得更緊後，小武仍試圖推開我，輕輕地喊着鐘哥，意識到他要開口說話，可能說一些我不愛聽的，我這混蛋又犯渾了，直接用手捂着他嘴，把他路堵得死死的。

我反悔了。

我說，你現在欠着我兩萬塊錢，不止，還有過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都得還給我，連本帶利把債清了才能走。

小武呼出的熱氣撓着我手心癢癢的，我心跟着癢，拿開時他還想說話，我又直接用嘴堵住他嘴，像除夕夜那晚一樣，逮住他舌頭用力吻他，那晚越吻越失控，這晚我越吻越心疼，他沒太抗拒，甚至開始回應我，舌頭纏住我一會兒哼一下，跟小奶狗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反悔，他才這麽配合。

這個吻大概持續了很久，久到我察覺小武起反應了才放開他，他似乎不好意思，沒敢看我，低低地喘了幾下才開口提醒我。

“門沒關，我怕你媽看見……”

合着是我誤會了，我回頭看了眼，客廳安安靜靜，我媽沒被吵醒，于是下床去把客廳燈關了，再關上房門摸黑上床，強行把小武摟進懷裏。

我問他，剛才推我是想要我關門？

他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我接着問，剛才我說的話，有沒有聽見？

他又嗯了一聲，還是不說話。

回想起來我覺得我被小武傳染了，倆大傻子都硬得不像話，愣是沒做躺着幹聊天，他難不難受我不知道，我是挺難受的，可腦子裏也不是只有那檔子事兒，有更重要的得處理。

我跟小武說，我看過你手機了，你心裏要真拿我當你哥，有事兒就別瞞着，也別自己一人扛，解決不了的鐘哥給你解決。

小武枕着我胳膊，老老實實地躺我懷裏，跟我說已經都過去了，程賢那套房子的貸款在去年回村前就清了，剛好程飛工作已經穩定，一清他就離開了廣東，不想再那麽苦那麽累的活着。

不巧程飛的媽查出癌症，程飛掙的趕不上給醫院送，于是給他打電話要錢，他拿不出錢，才得知程飛有他的裸/照。

再說起過去，小武難得沒哭，小聲地告訴我，照片是他自願拍的，以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要程賢喜歡他做的，他都會努力去做，他以為的愛情就是那個樣子，因為程賢對他好，不嫌棄他畸形的身體，在他感冒發燒時會一直守在他床邊照顧他，像哥哥一樣給他家的溫暖，那時候的他離不開那個家。

只是他沒想到程飛在收拾哥哥遺物時，會打開程賢買的相機，發現那些照片，再後來用照片逼他拿錢。

“他說他媽生病也是我害的，如果程賢還在，他媽就不會有心結，就不會生病，是我毀了他的家，給多少補償都沒用。”

“我以前發過誓的，要補償他們一輩子，可是我好累啊，程飛他在大學裏談了個女朋友，我每個月給他打的生活費根本不夠用，我就拼命掙錢，病了也不敢停，每天就睡三四個小時，好幾次做夢都想程賢活過來，他活了我就解脫了，我不想再欠債了……”

“程飛拿照片吓唬我，我其實不生氣，他也可憐，跟我一樣都沒家了，女朋友還跟他分手了，他知道我拿不出錢，也不找我了，就今兒才給我發一短信。”

“我不是為了他們要死，是我自己活得太失敗了，這個人生沒有意思，我不想繼續了，想重新投胎看看，換個人生。”

聽完小武的心裏話，我翻身緊緊摟着他，心疼地親着他腦門兒。

我說，哪兒失敗了？你能把債都清了多有本事，別看我開公司開好車，錢都是我爸那兒掏來的，還不如你有本事。

我又說，以後跟着你鐘哥混，有意思的人生這不就來了麽？

小武回了我什麽呢？他怪我抱得太緊，要把他身上捂出汗了。

我一整天的情緒都被他牽動着，一整天沒痛快過，他說熱的時候，可算痛快了一把，我沒放開他，在他又想說話時，直接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