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情旅館(下)
第三回溫情旅館(下)
“客人您好,您的房間在二樓自左起第三間,這是您的鑰匙,有什麽問題可致電前臺。”
我微微颔首,又接待了一名住宿的客人。如果我再加上一句“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估計我的自敘故事就此被封殺了吧。
不要誤會,我只是幫原本從事前臺工作的瑪尼小姐代班了一天。說實話,我覺得她叫尼瑪小姐會更帶感一點。我決定等她明天來,跟她建議一下,反正她也不會明白是什麽意思。
幸子奶奶正抱着幾個洗衣袋下樓,木質的樓梯,發出讓人舒心的聲音。她笑着讓我回頂屋休息去,囑咐我不要忘記吃藥,就又往洗衣房的方向去了。
回了頂屋的小置物間,也就是我目前所住下的房間。用萬能充電器給手機充滿了電,但還是沒有任何信號。準備好的通知櫻井主任的——『我們從屍魂界順利回來了』的短信,還留在草稿箱裏。
那天和她對罵的夢境,已經很模糊了。也不知道那些家夥回去之後,有沒有安分一點,不過想想,是不可能的吧。想着想着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到第二天早上才反應過來——
果然忘記吃藥了。捶地!!
我真是個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于是今天一早起來,我第一件事就是吃藥。下了樓,睡眼惺忪地和幸子奶奶還有和泉爺爺打招呼,就坐在餐桌旁開始往面包上塗起果醬。新鮮的果醬的确要比大賣場裏的要好吃得多。
“幸子奶奶,您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嘛~”
“嗯,今天小亮要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咬下一口沾滿了果醬的面包片,心想着老人家真的很看重他這個孫子啊。
“未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車站接他?”
“诶?”
讨論的結果是意大利老男人在旅館看店,我陪同奶奶去車站接他們的寶貴孫子。其實我來到這座城市以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外景。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頭一次有了旅游的錯覺。
旅游……我不禁又打了個寒顫。屍魂界的坑爹游戲路線之後,我就來了場跨越兩年時空的異國之行麽。不不不,一定是我的錯覺,前幾天我還被人揍得差點死掉了呢。我不明白,在這麽危險的城市之中,為什麽人們還能過得這麽開心呢?!
白天不懂夜(爺)的黑麽,還是說你遭遇了不幸都是時辰(時臣)的錯?!
不過唯一可惜的是,我的眼鏡挂掉了很久,我的視野一直有點兒模糊。還是說,難道我的本體也只是眼鏡?!哦不,這太可怕了!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我扶着幸子奶奶,還是幸子奶奶攙着我。從握着的衣服上,感受到冬日裏的暖意。
來到車站後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奶奶和一個個子很高的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招手。我沒戴眼鏡,直到那人走近了才勉強看清。
即使在一群白種男性之中,這孩子的身高也絕不處于劣勢。長着一張端正而輪廓分明的臉,紫色的雙眸在看到我身邊老婦人時,眼中透露出閃耀的興奮。
原來混血兒長得真的很好看,這還只是四分之一的說,幸子奶奶您的孫子真的好帥。
我默默地咽下一口口水(喂),目送着兩人超出我五米遠,這時,幸子奶奶才猛然回頭,他們把我忘在原地了。而我也像少了根似的,這才又奔到他們所在。
一路上,我再次感覺到自己是多餘的存在,只要與街景融為一體就好了。看着前方祖孫二人的背影,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高大的年輕人的背影,以及旁邊有點發福的老婦人。
明明與他人建立羁絆是這麽看似容易,但其實又是那麽容易就斬斷。
一場車禍,一場重症,看,就這麽容易。
回到了小旅館,和泉爺爺已經準備好了午餐。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們一坐下來,就開始用我聽不懂的鳥語交流了,看到一家人坐在一起開心聊天的樣子,我覺得我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
“未來,你不和我們一起吃麽?”
“啊,給我留一份就好了,我有點累了,想先上去休息一會。”
回了頂屋我就睡着了,後來被開門聲給吓醒了。我迷糊地睜開眼睛,來人看到我後也是一臉吃驚。幸好我只是靠着牆頭小睡,不然寬衣解帶什麽的就太糟糕了啊!不不,是我自己想多了而已!!
門又“嘭”地一聲關上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睡在這裏。”
門外傳來青年急促而羞愧的聲音,我直接從床上爬下來開門,“沒關系,我又不是沒穿衣服。”
把心裏想的話,直接說出來了好糟糕。
我打開門的瞬間,看到還有留有稚氣的青年臉上,泛起了一層薄薄的迷之紅暈。
少年你這個樣子真的不行,這樣很容易被那些渣攻們推倒的,而且還容易被那些年長的姐姐們作為下手對象啊……當然,我什麽都沒有對他說,準備直接下樓去吃午飯了。
“啊,等等,你為什麽睡在我的房間裏?”
“诶……?”
這樣在樓梯上被人叫住,我仰面看着上面的少年,真是奇怪的錯覺。這感覺就好像,之前每天爬上二樓的屋子裏,除去眼前這位少年帥氣的面容,在那忽明忽暗的敞着的房門內,還以為會冒出慵懶的聲音和騎着巨犬的元氣少女。
——我想‘家’了。
——又哭不出來,好難受。
幸子奶奶走過來,讓我去下面吃飯。看到我眼眶紅紅的,問怎麽回事呢,我說不戴眼鏡看東西好吃力。
“原來未來你戴眼鏡啊?”
“嗯,之前的壞掉了一直沒有配。”
“那吃過飯讓小亮陪你去吧。”
“不用了,您告訴我哪裏有眼鏡店就好了。”
“那你會講意大利語麽?”
“……”
*
半個小時後,我和幸子奶奶的孫子——亮少年,并肩行走在巴勒莫的某處商業街上。略顯稚嫩的青年,穿着黑色的大衣,額前的碎發覆在眉眼上方,猶如陽光在樹葉縫隙中投下細碎的陰影。幹淨而端正的面容,無處不散發出誘人的氣息。即使那魅力與他的年齡有那麽點不相稱,但也不影響過路時會偶爾有外國女性與他搭讪。
我裹緊了自己灰綠的大衣領口,與他時刻保持三步橫距。現在的頭發長度相較以往的短發,已經讓我嫌長了,脖子一圈老是覺得癢癢的,我敢保證,從遠處看去我一定是一團褐色的不明物體。
亮每走一百米就會覺察到我不見了,然後發現我還在附近他便會微微皺起眉間,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隔那麽遠幹什麽,少掉了怎麽辦”。
我在心裏笑着打滾,覺得裝成熟的天然呆孩子很可愛。
“那個……你在霓虹也這麽受歡迎麽?”
聽到我冷不丁地開口問他,少年的臉上又出現一層淡淡的迷之紅暈。
“什、什麽啊?你這人真是什麽都不避諱?!”
“有什麽好避諱的,亮你本來就長得很帥,在學校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啦~”
糟糕的居委會大媽屬性,在我身上出現了。
——你有女朋友?
——阿姨我有個認識的女孩子,挺不錯的。
——要不要介紹給你,你們先處處?
這些想法剛在我的腦海裏出現,就被我毫不留情地打壓下去了。
“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少年繼續炸毛,但絕不影響他的帥氣。
“小孩子不要老皺眉,容易長皺紋的。你也可以直接叫姐姐我‘未來’,我一點都不介意的。”
“誰管你啊~”
說完他就加快了步伐,絲毫沒有等我的意思。這孩子太傲嬌了,為什麽我周圍竟是一群傲嬌的男孩子。現在想想,還是既懂禮貌又吐槽認真的新八最好了。
“唉……”
我嘆了口氣,我怎麽能把我和新八唯一的共同之處——眼鏡,給弄壞了呢?!
亮停在一處店面前,估計那裏就是眼鏡店了。我直接奔了過去。
我記得國外配眼鏡是屬于醫療保險報銷範疇的,于是配完眼鏡在付錢的時候,我對身邊的亮說,“亮,你爺爺和奶奶有沒有醫療保險?要不報他們的名字吧,這樣還能報銷!”
“……”
他直直地盯着我看,讓我有點兒不好意思,那深邃的眼神傳達的信息無疑是——
『你怎麽不去死啊!!!』
出了眼鏡店,亮說要給爺爺奶奶帶點東西回去,正好我看到了不遠處有個花店。于是我們暫時先分道揚镳,約好之後在花店門口碰頭。
啊,視野清晰的感覺真好~
我一頭栽進了感覺良好的錯覺中,就像是沒看清前面有一塊幹淨玻璃的小蜜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陷入‘危險’之中。
十分鐘後,說時遲那時快,我像是被人硬塞進的麻袋裏的棉花,倒在了一輛轎車的後座上。啊……發生了什麽?我不過是撞上了擦得太過幹淨沒看清的玻璃門上,暈頭轉向之際好像被人扶着走了好幾步,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喂)。
我摸了摸被撞的生疼的鼻子,幸好眼鏡沒有撞壞。我這才舒了一口氣,可我從後座上爬起來,坐直了之後才發現開車的大叔長得似曾相識,我感覺到來自右側而非右前方駕駛座位傳來的視線,不禁稍微擡了擡頭。
我的臉色一定比便秘時還難看。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想拉【哔——】卻拉不出;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也不是我想拉【哔——】卻拉不出,而是我根本不想看見你你卻三番五次出現在我面前啊!!
我想拉開車門跳車,被右邊的人直接拎住領口又摔坐回車座上。
他們不是想把我拐到哪裏去賣掉吧,我這姿色不但賣不了幾個錢,而且媽媽桑根本不接受啊。車窗上打上了黑色的隐膜我看不清外面。
“你們不要把我賣掉,我能做很多事的!”
我雙手合十,對着留着飛機頭的司機大叔和一臉禁欲的家夥祈求道。
“哼~”
身邊的家夥冷笑了一聲,我偷看到他扯了扯嘴角卻依舊好看的側臉。他那不屑的樣子就好似在說,“你這家夥比我想象中還要蠢”。
大概是覺察到我看向他的視線,他微閉的眼睛突然睜了開來,以一種君臨渺小生物的眼神,死死地斜視着我。我瞬間覺得車內的溫度,還要比外面冷上好幾度。
“先生,您的眼睛真漂亮~”
才沒有,這種冰藍色的眼睛根本沒有小恭和平和島太太的赤目好看!!
“!”
即使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面前這來歷不明的家夥還是不忘兇殘地把他的武器架在我的脖子上。速度之快,以至于我在條件反射躲開時,又不小心後腦勺撞上了車窗玻璃。
之前看過小恭的浮萍拐變形過,好像底端的按扭按下去,圓柱形的拐身就會冒出無數利刺。恐怕那時,我的脖子就會血濺三尺。人在驚恐中會做出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錯誤判斷,就好比這時我還能活動的雙手,一只握緊了對方握着浮萍拐的手的手腕。
隔着衣料,那冰涼的體溫還是讓我的指尖像被電流擊過一般。
像是不能理解我這個動作的企圖,我的脖子在離血濺三尺之前,一直處于待機狀态。而原本應該考慮先移開浮萍拐的我的手,卻仍然緊握着那個手腕。我的臉上挂着惡作劇似的笑容,就好像被平和島太太附身了一般。
這樣的姿勢持續了有多久呢……只剩下車輪在地面飛馳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傳入耳膜。甚至忘了,那還有可能,只是心髒跳動的聲音。
“恭先生,車該怎麽開?”
前方駕駛座位上的飛機頭大叔開口問道,打破了這不該有的沉寂。
“不要重複路線,”抵着我脖子的浮萍拐收回,我面前的男人波瀾不驚地繼續說道,“沿着周圍繼續開下去。”
那聲音就好像冬日裏平靜的夜晚海面。而我的關注點則落在了司機大叔對他的稱呼——
恭先生……?小恭的恭麽……?
無視我吃驚又疑惑的神情,接着男人從懷裏掏出張照片。将那張遞給我,我接了過來。照片上這個鉑金色長發的女子,不正是瑪尼小姐麽?!
我不解地望向他,收回了浮萍拐的他此刻正襟危坐,重新輕阖上雙眼,似乎連一眼也不願意多看我。
“替我監視她。”
“啊……?她有什麽問題麽,她只是一個前臺小姐吧?”
他再次惡狠狠地看向我的時候,我才判斷出我好像又說錯話了。
“你以為是誰把你放到那旅館附近的?”
“!”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弱小的草食動物。”
一個急剎車,綠燈突然變成了紅燈。
沒過幾秒我就又被扔下了車。幸好這裏我還有點印象,穿過這條巷子就到了原先所在的商業街了。我把剛拿到的SIM卡放進外套口袋裏,直到亮着急地找到我,我還一直向着紅綠燈路口的方向癡望着。真是奇怪的境遇,被迫安插成了情報‘間諜’麽?
——一旦被敵方發現,就可以随意丢棄吧。
——一定是被當成了這樣偶然拾到的棋子吧。
——總覺得,好不甘心呢。
我放在口袋裏的手,把那張小小的卡,捏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