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眼鏡參上
眼鏡參上
我其實根本不是要去什麽平和島家,我要找的是隔壁家的瑪麗。
當我把後半句真正說出口的時候,我面前體格高大但非健碩的男子,竟然就這麽相信了。我眼見着他又一頭紮進了廚房。
就在他以為我要找的是他兒子——小恭(?)、握住我的右肩時,我仿佛真切地聽到有骨頭碎裂的聲音。我擡了擡右手臂,發現它動不了了,哪怕擡起微微一厘米,都痛得要死。哦,對了,半小時前我還被那奇怪的武器給擊中。
“啊啦,原來你不是來找小恭的呀~”
大概這聲音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平和島太太。我循聲望去,看到穿着白底櫻花浴衣的男子繞到沙發後方,拾起剛被平和島先生摔斷成兩部分的大湯勺。
“嗯,抱歉,我走錯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匆忙走回玄關,穿好鞋出了大門。但就在我關上門背對着這一家時,還仿佛聽到門後傳來一陣非正常人類的笑聲。
我擡頭看了一眼深秋裏不那麽蔚藍的天空,盡管冷門依舊飕飕,但徹底走出院子走出十七區的時候,還是覺得天氣好好啊。
到頭來路燈的事情,連提都沒敢提。我真是弱爆了!
要是能有個男同事陪同一起辦事就好了。這樣被揍的那一瞬間,還可以拉他做墊背。不好,一不小心把真實想法就爆了出來,對于這樣的自己,我開始鄙視。
到底怎麽辦才好呢……?
我正思忖着要不再回去一趟,來回踱着步子,擡頭間,一不小心看到了遠前方電線杆處站着一個人。這人的背影有些熟,當看到那一頭的橙發的時候,我想起他是誰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走近他,就看到一對母子從他身邊經過。小男孩朝他指指,母親快速地拉着孩子走遠。
發生什麽了……?
我繼續往前走了幾步,不知不覺放輕了腳步。我看到電線杆下邊放着一個透明的小瓶子,瓶子裏裝着清水,還插着一株綠色的苗子。再仔細看看,頂端開出兩三朵白色的小花。
大概是我的動作大了,他回頭,看到了我。
“黑崎同學,吃過中飯了麽?”
他的表情有點吃驚,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又低頭望了一眼小瓶子那裏,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說不上來哪裏奇怪,但就是覺得哪裏有點違和。
“嗯,吃過了。”
“我也吃……”
剛想接話說自己也吃過了,不想肚子叫了,而且叫得很大聲。在這樣帥氣的少年面前丢臉,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啊哈哈……”
“你還沒吃午飯?”
我本想笑着打哈哈蒙混過關,卻輕易被識破了。我本想用右手捂上自己的肚子,卻發現自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也做不了。我欲哭無淚,只得硬着頭皮對眼前的少年說一句——
“我可能又要去你們家診所了……”
“哈?”
*
“你是怎麽搞的?”
沒進診所前就目睹了企圖與自家女兒親熱但被打到頭的黑崎大叔,此刻竟然也一本正經地給我包紮起右臂,神情嚴肅。
我無力睜大雙眼,懶得現在只想學自家二樓上的坂田先生,做個摳鼻的動作。
“大叔你知道我們社區的路燈啊、垃圾箱啊老被人拔起來麽?”
“……好像,是有聽過。”
“我今天就是去罪魁禍首家裏的。”
“了不起!”
大叔朝我豎起大拇指,搞得我好像去英勇就義似的。嘛,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啦。
“……這個,要多久才能好?”
我指了指我的右臂,覺得自己纏了很多繃帶看上去很不習慣。
“每周來檢查一次,至少得過一個月才能恢複。”
“骨頭裂了麽?”
我記得自己似乎聽到了肩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大叔更為嚴肅地看着我,不禁讓我也有點心慌起來。
“肩上的傷勢還好,重點是你的手臂這段……”
他做了個描述,我知道是為了抵擋那個暴力少年的攻擊,而且我還被人家孩子揍哭了。我謝過黑崎大叔,走出了診所。我摸了摸自己綁滿了繃帶的右臂,想着難道一個月都不能洗澡了麽?!這個問題很嚴重非常嚴重!!
我一邊走着一邊想着,要不要洗澡的時候求助于神樂少女。這時聽到背後有人在叫喊着,我回頭,看到橙發的黑崎少年。
他遞給我一個袋子,是我忘拿的藥品。我接手,覺得還挺沉。
“謝謝你啊。”
“又沒什麽……”
“對了,下次能直接叫你‘小草莓’麽?”
“……能把‘小’字去掉麽?”
“為什麽要去掉,我是長輩啊,你也可以稱呼我‘結城姐姐’……”
話剛說出口,我就發現少年的臉色不對勁了,戳他痛處了?其實他很排斥姐弟戀?
“這個社區并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我當然知道~”
我裝作輕松地回答他,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那再見了。”
說完朝我擺擺手,我拎着藥品袋子,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去的路上,繞着繞着就又走到了那處電線杆,瓶子裏的綠苗随風搖曳。我呆呆看了十來秒,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路邊因此而更單調了。綠化!還有花壇!
我正欲做進一步思考,完全沒意識到,此刻我的身後正有一只巨型兇獸急速奔來。結果,當然是我被撲倒了。
還好,臉沒着地。我這樣的臉着地了也不要緊,說不定還能正巧整容呢,只是,為什麽着地的又是我的右臂啊!!
“嗚嗚……”
我低聲淺啜着。
“小未,我帶定春散步回來了~今天公園裏的狗狗很多……”
神樂少女的話像是在我耳邊炸了開來,我努力用一只胳膊支起被撲倒的身體,末了站起來,還得拍拍身上的灰塵。
“啊咧,小未你怎麽纏了這麽多繃帶?”
“哦哦,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借摔斷了胳膊詐錢!哈哈哈,我們才不會這麽傻上當呢!神樂,別扶她!”
“坂田先生,你的心是黑透了你的心眼是小到不能再小了!這個,是我自己弄傷的。”
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實在不想和這個就沒正經過的男人多說一句。
“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我也學黑崎少年,朝他們擺擺手,試圖留在一個帥氣的背影,只可惜我右臂纏着繃帶,固定地綁成了90°的造型,實在和『帥氣』二字相去甚遠。
“小未是不是生氣了……?”
“她今天去哪兒了傷成這樣?”
*
我自行度過了一個非常糟糕的周末。
首先,我真慶幸現在是深秋,不用每天洗澡。第二,我以前一直喜歡側身睡覺,現在要麽只能平躺要麽側向左邊,但問題是平躺睡不着、側左睡第二天醒來我的左臂比右臂還要沒知覺。
又是一個周一,我身心疲憊地去上班。這兩天,櫻井也倒也沒來煩我,倒是關于這五家奇葩住戶的投訴,從來沒停過。什麽定春又撲倒路人啦,拉面館有人食物中毒啦,去社區診所看病撞見鬼啦,有人被炸傷有人被砸傷了啦;我右臂受傷的事情也像是在整幢辦公大樓裏傳開了似的,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竟然還有人來勸我這份工作并不好做還是趁早辭職了。可我辭職了吃什麽啊,難道要每天花費銀行卡裏的積蓄麽,至少在把傷養好了這段時間裏要硬着頭皮做下去。
一晃到了周三,吃完午飯在辦公室犯困之際,被通知下午全體管理人員要開會。我問來人,開什麽會。來人說,這一個月各小組的工作彙報,還有年底整個社區的工作安排。
整個會議開得我頭暈暈的,就看到櫻井講座臺上,布置年底及下一年度的工作,說是要創建什麽先進社區。我覺得創建先進社區是表,拉動房屋銷售是裏。輪到各組彙報這一個月的工作環節,櫻井竟以我受傷為由沒有為難我,可我沒想到大會開完了她将我單獨留下。
她語重心長地對我拍肩,說有一個重要任務要我去完成。我一驚,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說,這個主意還是小次元先生出的,說起來她也算是我的學姐。
我大驚,感覺胳膊好像又脫臼了。
她跟我講了一通那個名為『轉移炸彈』的計劃,自從她也知道我是她的學妹之後,對我态度比之前好一點了,但語氣裏還透着不屑和嘲諷。
她說今年年底本市要評押最先進、最和諧、最文明社區』,但我們『天空○城』社區裏那五戶奇葩住戶就好比五顆以上的定時炸彈,要想在短期內改造他們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但又不能讓他們毀了評選,所以她請教小次元先生之後得到的結論是——『!!!轉移炸彈!!!』
接着她滿足了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一個願望,我有組員了,給我安排了一個助手。我單手握住她的手,很是感動。
她肉笑皮不笑地移開我的左手,“要是你辦砸了,請給我自動離職!”
我猜評選結果肯定有一大筆豐厚的獎金,而且她一定打算絕大部分都私吞掉。
“具體執行方案我會在今晚發郵件給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和你的助手商量。”
*
說起來,我很早就注意到了。有時候我說了什麽,總感覺不時有人在吐我的槽。就好比把自己吐槽的句子打出來了一樣。
“組長好!”
在我即将踏進辦公室的那一刻,聽到這樣一句。
——是對我說的……?
我審視一個從未見過的少年——這個少年的長相比起黑崎少年還有暴力少年差多了,不過還是要比五話寺少年好上很多,怎麽說長相平平是個普通孩子吧。但是他為什麽穿着袴穿着白衫藍袴啊!!
“你是學弓箭的,還是玩歌牌的?”
“我家是開道館的,從今天開始就是組長您的助手了,還請多多指教!”
“哦……那好呀。”
我為來了一個看似正常且懂得禮貌的孩子當助手而感到一絲欣慰,不過還不能太大意。
“我該怎麽稱呼你?”
“新八,我叫做‘新八’。”
“新八你好,我們這份工作可是很辛苦的……”
“我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協助組長工作的順利完成!”
多好一孩子啊……
可此時的我還未發覺,新八少年身上的閃光點遠遠不止這一處,他的言語總能夠一針見血,我們又将這種超能力通稱為『吐槽』。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