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力之家
第五家暴力之家
轉眼之間,又是一個周五。盡管深秋的天氣不那樣風和日麗,卻倒也別番的天高氣爽。偶爾吹過的風灌進領子口,凍死你。
明明不是春天,我卻在下午上班時間犯了困。可能是我想着睡一覺或許就能下班了,我竟然還死巧不巧地被那個新上任的主任發現了。于是我硬着頭皮,被她領去了這層走廊的盡頭窗口。
無非就是被她趾高氣昂地訓了一通,如果被旁人撞見了,她一定會笑得比微風還要和煦比花兒還要嬌柔。
“在向前任主任求教經驗呢~”
去你【哔—】【哔—】地求教經驗,想給我小鞋穿就直接來吧,不過我腳挺小的,要找小鞋估計得去童鞋櫃臺了。
“聽說你這兩個星期一直在忙着家訪調查,真是辛苦你了。那幾戶人家不好對付吧?!”
“……就那樣吧。”
我嘴角抽動,心想着她葫蘆裏到底賣着什麽藥。
“最近你住的那幾個附近區域,路燈壞得有點頻繁啊……”
“!”
“反正也靠近你家,你今天下班回家,或者這個周末,正好去說說。物業那邊的部門,抱怨過好幾次了,這也是你的職責範圍不是麽?”
“?”
不要問我為什麽沒有開口,不是我懶,是我懶得在她身上浪費我寶貴的口水。
“啊啦,你還不知道是誰弄壞的嗎?就是那傳說中的第五家啊!不過你應該已經去探過底了吧,這次有實例去勸說了不是更好~”
“我……”
“那就拜托你了。”
“等……”
“要是路燈再壞,修理費就得從你這個月的工資裏扣了。”
——卧槽!這不科學!!
我這職位不是不屬于主任的統籌管理範圍內麽?!而且就算我是『特別住戶管理組』的負責人,也不能他們一幹了什麽破事壞事,就讓我去替他們擦菊花啊!!最毒婦人心,櫻井你這個陰險的小人,我在內心暗暗啐了上百次口水。
不過讓我最為在意的是,竟然第五家就住在我家附近!我連滾帶爬地沖進自個兒的辦公室,這讓在看報紙的和我對桌的大媽吓了一跳。
“未來,你沒事吧?她……訓你了?”
“不是……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翻着我那亂得一塌糊塗的辦公桌,從無數張白紙中,翻到了屬于我手上的最原始的資料。第五家奇葩住戶的資料顯示竟然只有一行,寥寥數字——『平和島,十七區』。
“阿姨,你上次是在第十五區住宅那邊差點被砸的對嗎?”
“是啊,怎麽了?”
“我家在第十六區。”
“哦,那你回家小心點就是了。土方警衛很負責的,你可以趁勢揩點油,他好像還未婚……”
說着大媽又陷入了粉色泡泡氛圍中,我的寬邊海帶淚戳破了它們。
“你哭什麽呀,傻孩子……”
“我家在十六區!第五家就在十七區!扔垃圾桶和拔路燈的平和島先生家在我家對面那條街道上啊!”
“……你晚點去。阿姨我明天正好要去神社燒香,也替你燒一柱。”
“櫻井主任讓我去他們家勸說‘以後別再拔路燈了’,嗚嗚。”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在社區工作,是單身青年又是外地人,所以順勢租了這個社區的房子,不過有一定的房租補貼。而其他的工作人員,大多是不住在這個社區裏的。
下了班,我還要在這個社區裏徘徊。某種意義上來講,竟然還和大學生活很類似。下了課放了學,要麽去教室自習,要麽去食堂吃飯,要麽就回宿舍%¥#@*&……%%#。
在宿舍裏能做的事兒可多了,但到了最後你會發現,睡覺和上網是你最愛的兩個寵妃,花開百日紅,年年都不敗。而現在我沒了舍友,有的只是二樓的合租人,大家彼此獨立,但多少還是會有點兒影響。
我耷拉着腦袋往家走,心裏琢磨着這周去第五家住戶是逃不掉的了,但是我只要一想到要是我沒敢去勸說或者勸說不成功沒效果,櫻井那張冷嘲熱諷的臉,就覺得頭更疼了。
我在進家門之前,瞟了一眼二樓。最近幾天,樓上都沒有再旁若無人地倒水了。自從前天吵架之後,到現在還沒和那個銀發卷毛說過話呢。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叫他銀發卷毛,比叫坂田先生順口多了。那以後就這樣決定了,只是要是一直不說話,就沒這麽開口叫的機會了。
——那要不要和好……?
*
我想在赴shi之前飽餐一頓,于是錢包又大出血了一次,它這個月也只有這次機會大出血了。半個小時後,我捧着必贏客的外賣去了二樓。然後,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喂!
這次切原同學也在中途加入了吃貨的戰局,不過我看着他的穿着都覺得冷。只一件短袖,連外套都沒有穿,果然青春就是好啊,嘆。
“坂田先生,我以後能不能直接叫你『銀發卷毛』?”
“你這是歧視天然卷麽?天然卷是很——”
沒等他說完我就又轉頭去問切原少年,“切原同學,要是我叫你『小海帶』的話,你會反對嗎?”
“……反、對。”
“你有什麽好反對?你的頭發不就長得像海帶麽?!像還沒曬幹的海帶阿魯。”
神樂少女一邊嚼着她的最愛——醋海帶,一邊又在亂扯切原少年的卷發。引得那只銀發卷毛把手搭在額頭上,作頭疼狀。不遠處那只神獸——定春卻惬意得打了個哈欠。
“我說……你們有誰知道平和島家麽?”
我的話音剛落,整個屋子就安靜了下來。只剩時鐘滴答地走着,嘀嗒,又嘀嗒。這種與一般狀況下不相符合的寂靜之感,像是在無形之中宣布着我的死刑。
“啊,有聽說過。”
坂田先生率先打破了這份沉寂,接着若無其事地對我說,“下次你要請客,還是直接去店裏比較好。那樣草莓聖代可以續杯。”
“……你要是真想吃,下次可以約會的時候帶結城主播去啊。”
“噗噗,銀醬,為什麽連小未都知道了?”
“那個平和島家是怎麽回事?”
切原同學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談話又回歸了中心。
“就是上次,你不是用網球把朝你飛過來的垃圾桶打飛了麽,那個垃圾桶就是平和島扔出來的。”
坂田先生不屑地吃飽餍足後敲着二郎腿摳鼻,要我說這麽個動作實在是不雅。但他如此淡定地抛出這麽個事實,讓我還是一時間難以接受。難道說奇葩的眼中看奇葩就不那麽奇葩了?這話說出來怎麽這麽繞口呢。
“那他們家就一人?之前還聽說過平和島太太啥的。”
“那就兩個人呗。”
“……你們,有啥建議沒?那個,我們這片區域最近不是老壞路燈嘛,主任讓我去他們家打聽打聽。”
我這話剛說完,就發現在場的有一人表情明顯不自然了。我盯着他看了五秒以上。
“我回房背英文單詞去了。”
接着,我就看到切原少年漲紅了臉走開了。不過我們都沒拆穿他,難道路燈壞了也和他有關?
“小未,小海帶他的英文成績從來沒有超過總分的一半過。”
神樂少女湊到我耳邊,小心翼翼地對我說道。
“那個啊,這孩子打球一旦投入,狗剩也救不了他了……”
坂田先生進一步解釋道,意思是燈泡很有可能成了他練球的靶子。
“狗剩是什麽?”
我不解地問道。
“就是神之子啊……這都不知道?!”
“神之子,那不是念‘god son’麽?怎麽變‘狗剩’了?”
“诶,讀音不是很像嘛~”
我想小海帶的英文水平如此之爛,可能還有家族基因的原因。于是我只能無力抽動着嘴角,傻笑了幾聲。
*
今天是周六。本該是個陽光明媚組隊刷圖約會散步上街購物去游樂園沐浴SPA後飽餐一頓的大好日子。我說過分了,一般情況而言,組隊刷圖的後果就只有一個,連房門都出不去了,簡稱——『死宅』。
就聽見老人們始終在抱怨,那孩子啊,宅太深了。我亂說的。
我泡了杯麥片喝掉,然後坐在電視機前看了一會兒電視購物,快到10點了,我心情忐忑地出門了。也不知道那戶人家今天在不在。
雖說平和島家就在對面那條街上,可具體門牌還是不知道。我在附近打聽了一下,一連敲了三個空門。直到第四家,才開了門。一聽『平和島』三個字,就猛地把門又關上了。任我再敲再喊,都沒個反應。
不告訴就不告訴呗,反正門牌上有姓氏,我自己找。于是我從十七區的最西頭找到了最東頭,這才發現了平和島家的門牌。
找到的時候我特別驚訝,因為他們家是那被稱作『奇葩住戶』的五戶人家裏,唯一沒有改造過房子的一家。我面前這幢房屋,和小區裏任意一戶平常人家的房子,沒有任何的區別。盡管遲疑,我還是按了按門鈴。過了很久,沒有人出來。我又按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正當我轉身欲走之時,鐵門敞開了一條小縫,不知是不是沒關好還是被風吹的。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我硬着頭皮推開進了門庭,來到了正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正欲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因為,門開了。
狗剩知道,那一刻我的呼吸一定是靜止的。我一直猜測并認定,開門的定是一位身材魁梧體格健碩身型高大的男子,如果是他的太太那一定要麽是一個身材曼妙妝容精致妖嬈妩媚的女子、要麽一定是一個卷着定型圈嘴角叼着煙身着松垮睡衣的包租婆形象,可眼前這人,和我的想法有點出入。
——豈止是有出入啊,那簡直是牛郎和織女不能相見的距離啊!
此人我平視外加15°的視角就能看到他的臉,就算平和島家又是一對男男結合,但眼前這位年齡小了點吧。這位黑發赤目的少年最多不過15歲吧,而且長得十分清秀,皮膚好的連身為女性的我看了都要忌妒。
我這麽近距離地觀察着他,甚至忘了我來這兒的目的。與此同時,少年他似乎也在反觀我。他的眼角上揚,為原本細長的眼睛增添了一道神秘。不知為何,我想說的話,就突然堵住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樓上傳來一聲不小的響聲,像是什麽塌陷了(?)……我在揣測間看到少年的眉頭一緊,似乎對這聲聲響,有一點點的惱怒。我剛想問是怎麽回事,就看到什麽朝眼前一閃而過,我條件反射地退後了一步。
面前的強光有點刺眼,我定睛注視,是銀色金屬在反光。而少年的雙手上,赫然各握着一只金屬材質的武器。武器的形狀有點奇怪,我不知道名稱。驚魂還未定,我看到少年的臉色冷了幾分。
“閃得夠快啊……”
少年終于在沉默中觀察之後,對我這個不速之客開口了。
我露出傻傻的笑容,一邊解釋我是這個社區的管理人員,一邊移動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但同時,又能看到屋內的大致情況。
他沒做出任何回應,只是他手握的武器,被他提得更高了。
“等等……”,我又徑自往後退了幾步,雙手平舉後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那個,請問您是平和島太太麽?”
這麽小的孩子一定不會是攻方吧……可我話剛說完,他的臉色就更沉了,難道我猜錯了?!糟了,我忘了還有年下攻!
武器直直地揮了過來,這次我沒躲得開,用手臂抵住了攻擊。可是——
“好痛啊~~!!”
我大叫了一聲,痛得我眼淚都快落下來了。我惱羞成怒地瞪着他,可能是我的眼睛瞪得太投入了負擔過大,眼淚就真的直直地流了下來,嘴角嘗到了久違的又苦又澀的味感。
我戴着眼鏡,流淚的時候變相地視野變得更為清晰,我從我對面的那張面容上,尋找不到絲毫的慌亂和愧疚。
——即使面對女性也能如此鎮定地下手,那定是天生的殺手,無感無覺。
不過我竟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給揍哭了,我也真是太沒用了。
“啊啦,小恭你怎麽還沒出去~☆”
第三方的聲音出現,聽上去還很歡快。我随便地擦掉了眼淚,審視着來人。雖說我的眼淚還在臉上未幹,但沒有清清涼涼的感覺也就算了,怎麽反生了灼燒之感?難道臉上某個痘痘又被我抓破皮了??
來人身着一身白底粉色櫻花的浴衣,他看看他身邊嚣張跋扈狀的少年,大概又遠遠地掃視了一番我的狼狽樣,同樣是赤色的瞳孔收緊。
“身為男性怎麽能對女性動手呢?小恭可不能随便亂用浮萍拐,那是爸爸和媽媽贈送的愛的禮物喲~☆”
看得出,少年一臉不服,卻還是收起了那被稱作『浮萍拐』的武器。于是來人,終把目光鎖定在我的身上不再移去。
“結城小姐,不進屋坐坐麽?”
我看着他,立在原地,遲疑地邁不開步子。這位同樣黑發赤目的男子又是誰,他的身材和長相都與少年看上去有幾分相似,但我想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我姓什麽。少年從我身邊經過,附帶駐足斜視了我一眼,那眼神的凜冽之意,依舊沒有散去。
“撒,小恭出去玩了~快進來坐坐吧~”
“打擾了……”
我覺得我真的是硬着頭皮,跨進了那個普通的大門門檻。我進門後杵在玄關處,脫鞋子的同時看到那個男子竟抛下我一蹦一跳地進了客廳。我吐槽無能了,因為我覺得這身如此女氣的粉色系浴衣,穿在他身上竟也十分好看。
他給我倒茶的時候,我看到他的領口低敞,一擡頭正對上他的正臉。他先是吃驚的表情,接着朝我一笑,我的臉就直接栽到茶幾桌的玻璃面上了。剛剛自己臉上的灼熱之感,這會兒感覺更盛了,我需要玻璃的涼意降降火。
“你這是在做什麽?”
“你、你們家的玻璃擦得好幹淨啊……”
我純屬沒話找話,擡頭了之後讓自己盡量不去看他的臉。
“眼鏡歪了喲
“……”
我顫抖着右手好不容易扶正了自己的眼鏡,拜托我來這裏到底是幹什麽啊我怎麽有種自己初次去牛郎店的錯覺啊、啊啊——!!不過,我的右手臂,好像真的非常痛,好像舊病複發了。還記得當年在二樓上被殺人網球打傷的我麽?!
“讓我猜猜,結城小姐是來找小恭的麽?”
小恭是誰啊,那個暴力少年麽,我找這種小孩子做什麽……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姓什麽?”我努力調整呼吸,為了能和坐在我對面的這位還不知道是不是平和島的男子對話。
“诶,結城小姐不就是原先的結城主任嘛~”
啊,原來是因為這個才知道的。不過那段不光彩的歷史還是不希望別人提起,“……嘛,已經不是主任了。”
“吶,你到我家來有何貴幹?”
突然他的笑容就一改溫度,眼神變得和剛才那個少年一般凜冽。我感到一陣風從自己的耳畔呼嘯過,對面坐着的男子迅速地側過身。
——剛剛飛過去的是什麽……?
驚得我起身,看到地板上赫然躺着一只斷裂了手柄的大湯勺。我的眼睛又睜得老大,我被吓到了,而且背後突然一陣涼意襲來。
我對面的男子把手臂搭在沙發上,笑容裏透着嘲諷,“小靜你是沒睡醒麽?”
小靜……?我沒這個小名啊……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趁我做飯的時候還把生人帶到家裏來,死跳蚤!!”
我背後的涼意不是錯覺啊,突如其來的另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響起,我機械式地轉過半個頭去。這時我發現,我平視的視線只到他的領口,我再微微擡頭,大概不止45°了。
金發的男子面目猙獰,沒敢多做觀察,我就敗下陣來,又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四目對視。
“小靜你誤會了啦,她不是來找我的,是來找小恭的。”
“那個死小子出去了?”
“嗯~☆”
“那個我……我有事先走了……”
我真想把自己的存在感弱化到最低,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飄走。誰來救我啊,這個叫小靜的男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拔路燈的罪魁禍首啊,還有啊平和島一家有3個人啊難道他們是3【哔——】麽?!
還是改日雇個談判專家來陪我吧,我正想離去,卻感到右肩上一陣劇痛,我的右臂我對不起你,我直接痛得流出了眼淚,沒忍住。
“啊……對不起。”
“诶?”
原本搭在我右肩上的手勁消失了,那握力直接讓我跌落在沙發上。
“那個……你找我兒子做什麽?”
我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不做什麽……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我要找的是隔壁家的瑪麗。”
——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暴力之家!!
暴力之家:危險系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