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chapter 8
隔天，天朗氣清。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何潇潇，中午又享用了蘭姐精心準備的菌子宴，吃飽喝足後，荷荔開啓了她遲來的徒步行。
麓丘峽中路線去年來的時候她走過一次，但自然景觀的妙處就是風景會跟随季節的不同而有變化，因而今天的徒步于荷荔而言也算新的體驗。
中路線到谷底許希然一年能走幾十遍，別看她年齡小，今天也很好的給荷荔充當起了小導游的角色。
從客棧出發沒多久，兩人來到中路線的第一處打卡點——天泉瀑布，昨天挂心找人，路過此處時，沒做任何停留，今天荷荔很有閑情逸致的停下腳步，靜心觀賞崖壁上的瀑布水流。
許希然早早留心到荷荔的目光停留，腳步站定，她指着對面的瀑布和她說道：“荔枝姐姐，這畫面是不是就是詩裏面說的‘遙望瀑布挂前川’。”
“可以啊然寶，”荷荔側臉看她，不吝誇贊：“學以致用，非常棒！”
被誇獎的許希然害羞的笑：“嘿嘿，畢竟我今天可是導游呢，荔枝姐姐，你要去拍照嗎？”
她知道這個地方是大家很喜歡的一個打卡點。
聽不少客人們說可以在這裏拍到自己的人生照片。
“不了吧，”荷荔搖搖頭：“雖然你荔枝姐姐挺愛臭美，但有的時候，比起拍照，還是更想讓眼睛多看看風景。”
這話許希然很贊同，她上前一步牽住荷荔的手，輕聲說：“這裏的風景我看了一年又一年，還是覺得很漂亮。”
只見前方的瀑布處，有人排着隊在打卡拍照，她們仗着沖鋒衣在身，勇敢站在瀑布中伸展開雙臂，水流沖刷在他們身上，依舊保持帥氣的姿态，等同行的朋友大喊着“拍好了”，又原形畢露地縮着身體快步跑出瀑布。
一個連一個的複制場面，叫荷荔和許希然止不住的笑。
現如今，大家好像都習慣了在朋友圈一派祥和歲月靜好，現實卻大多都是鬼哭狼嚎一地雞毛。
Advertisement
過了會兒，瀑布前恢複短暫安靜，許希然忽然低聲t說：“荔枝姐姐，今天早上哥哥給我看了臨城的新學校。”
荷荔聽言詫異看向小姑娘，猶記得上回聽她提起轉學這事，小姑娘滿是驕傲的神情，但眼下語氣聽上去有點傷感，她輕聲關切：“怎麽了，不喜歡你的新學校嗎？”
許希然抿着唇，半晌，搖搖腦袋，“不是的，就是感覺忽然有點舍不得這裏了。”
知曉要離開，和确認要離開，于她而言，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第一次知曉可以和哥哥去大城市讀書的時候，有的只是興奮，畢竟她在網絡上看到過，城市裏的同齡人校園生活很豐富，這在雲城是完全比不了的。
可是現在她确定要走了，又恍然發現，好像她也挺喜歡她現在的學校，她舍不得現在的老師、朋友，也舍不得阿爸阿媽和她熟悉熱愛的家鄉。
“等我轉學之後，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了。”
說着，許希然的頭低了低。
對新的城市、新的學校，有期待，但當轉學的消息徹底落定，此刻更多的，是不舍和害怕。
荷荔攬住許希然的肩膀，語聲溫柔的勸解道：“小城市有你愛的美麗風景，大城市包容萬象，等你去了那裏，一定也會有吸引你的地方的。”
話音落下，小姑娘仍舊是低着頭的模樣。
好像沒有戳中小姑娘的點，荷荔思索幾秒，忽而記起自己上回來的時候送給過她一個玲娜貝兒挂件玩偶，許希然愛不釋手，便說：
“上次你不是說很喜歡那個貝兒玩偶，等你到了臨城，每個周末都可以去樂園裏看她。”
“真的嗎？”許希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樂園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荷荔笑着揉揉她的腦袋：“當然啊。”
“還有一個好消息，姐姐也在臨城工作，等你去了那邊，在交到新朋友前，姐姐會是你最好的玩伴，随叫随到那種。”
“哇，”對這個消息，許希然十分驚喜：“聽起來很不錯，好像開始期待我在臨城的新生活了。”
她想，臨城有哥哥，還有荔枝姐姐，在她們的幫助下，她一定可以适應新城市的生活的。
“那等到了臨城，周末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找姐姐玩。”許希然滿懷憧憬的暢想着臨城的美好生活。
溫馨平和的談話氛圍在這句話後戛然而止，荷荔只是想象這個畫面，就有點被吓到了，旅途中千方百計撩的帥哥，若是有一天出現在她的工作生活中，怎麽想，都是有點驚悚的畫面。
“不可以。”她忙說。
畢竟出門在外的她和平日工作生活中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兩幅面孔。
對上許希然充滿疑惑的眼睛，荷荔解釋：“姐姐和你是朋友，但和你哥哥不是啊，如果被他女朋友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他女朋友會不開心的。”
這話很好的提醒了許希然，昨天荷荔問她的問題在今天有了答案，她送上遲來的回複：“荔枝姐姐，我問過哥哥了，他說他目前沒有女朋友。”
“目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啊。”
荷荔拍拍胸脯，表明自己的決心：“等你長大就知道了，成年男女是沒有純粹友誼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離開這裏，我還是不和你哥哥聯系的好。”
許希然對這個結果表示很惋惜，哥哥和姐姐都是她很喜歡的人，雖然聽了荷荔的解釋，她還是不理解為什麽不可以帶着哥哥去找姐姐玩。
但她懂得最基本的尊重，既然荷荔這麽講，一定有她的道理：“好的，那我記下了，我有電話手表，自己也可以聯系姐姐的。”
荷荔滿意地點點頭，心裏想，許希然真是個乖寶寶。
話題到這裏告一段落。
乖寶寶許希然猛地記起今天自己還擔着小導游的職責，此處風景已然看完，心中的煩惱也解決了，是時候重新上路了。
她牽着荷荔的手晃了下：“那姐姐，我們繼續出發吧。”
……
接下來的一路，倆人被迫走走停停，因為每路過一個補給點，都會被熱情的阿伯或是阿婆攔下，拉着她們聊天或是給她們吃的喝的，話題從許希然開始，再到她帶着的荷荔跟她什麽關系，最後總會落在陸清遠身上。
“你哥哥這次回來呆多久？”
……
“阿遠有女朋友了嗎？”
每次離開的時候，荷荔都會聽到他們和許希然說：“然然，回去記得帶哥哥來阿婆（伯）家裏吃飯呀。”
許希然總是點頭說好。
她們有時對話會講方言，荷荔并不能全聽懂，卻也抓取到了一個重要信息，陸清遠在鄉親們中的口碑很不錯。
按蘭姐的說法，他自小在國外和親爸長大，偶爾回來探親，卻能在鄉親們中有這樣的關注，嘴那麽毒的一個人，怎麽做到的？
她表示不理解。
……
來到谷底，視線瞬間寬闊，絕壁下，碧綠江水滔滔，群山上，納西梯田錯落，雪山外，千年古城傳承。
極致的視覺體驗，令荷荔的心情飛揚。
看慣了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哪個現代人能拒絕自然山野的風景？
她跟在許希然的身邊，先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觀賞了谷底壯麗景色，感受江水的跳躍、山風的輕拂，讓時間慢下來，呼吸最原始的味道。
之後，許希然帶她去到了谷底最負盛名的飛來石。
一塊矗立在江水之上的巨大凸起岩石，即刻吸引荷荔的所有視線，許希然指着它，問荷荔：“荔枝姐姐，你要去石頭上拍照嗎，她們都說在這裏也可以拍到自己的人生照片。”
上回來的時候她就想在這裏打卡的，因為一些事情沒預留足夠的時間，今天天色尚早，荷荔覺得，走了一路，是時候拍張照紀念一下今天的行程了，她欣然應允：“好啊，我們一起去拍吧。”
許希然滿意嗯一聲，點開自己的電話手表：“稍等，我給何叔打個電話。”
她是個有人脈的小導游呢。
荷荔好奇地眨眨眼，不明白拍照怎麽還要打電話。
片刻後，許希然挂斷電話，說：“好了，我讓何叔拿長焦幫我們俯拍，這樣最酷，現在我們去排隊吧。”
荷荔聽言不由揚揚眉，小導游很專業，不愧是在景區裏長大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能講出長焦、俯拍這樣的專業名詞。
飛來石旁，聚集了十多個人，大家都在排隊等着拍自己在麓丘峽的人生照片。
十多分鐘後，輪到了荷荔倆人，她們在飛來石上逗留了五六分鐘，擺出了幾套耍酷搞怪的姿勢，拍了好幾組照片。
結束拍照，許希然帶荷荔去了何叔開在谷底的咖啡店，人剛到門口，就瞧見一中年男子坐在店裏的電腦前正在操作東西，看見她們進來，他站起來，态度熟稔又親切地和許希然打招呼。
“小然然，不是拍照想不起來找你何叔玩是吧。”
許希然笑吟吟道：“嘿嘿，當然不是啦何叔，哥哥回來了，要不是今天帶姐姐下來玩，我就改天和哥哥一起去您家蹭飯呢。”
何叔朗聲笑：“阿遠回來了，那我是該準備大餐招待你們，別人的照片要等到明天才能整理好，但你的，何叔已經整理好打包發給你阿媽了，回去後找你阿媽要照片就好。”
“好嘞。”
結束這簡短對話，何叔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荷荔，揚了揚眉：“這是阿遠帶回來的女朋友？”
荷荔瞬間就不淡定了，趕忙擺手。
心想：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她單純想上了帥哥，理想情況也就是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緣，男女朋友什麽的，完全沒想法的。
離開麓丘峽，她們就是陌路人。
許希然在一旁幫忙解釋道：“何叔，荔枝姐姐不是，她是阿媽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今天帶她一起玩。”
許希然的解釋在何叔看來很耐人尋味，客棧一年住那麽多客人，怎麽不見蘭姐安排許希然帶別的姑娘玩，因而，他覺得荷荔身份不簡單。
視線再一次掃過荷荔，他笑着說：“這樣啊，你哥哥年紀也到了，該找個女朋友了，哪能一直這麽寡下去。”
荷荔表示，鄉親們別太偏愛陸清遠！
原因她想不通，忍不住小聲問許希然：“你哥哥這麽受歡迎啊，怎麽誰見了你都要問問他？”
許希然點點頭，正準備回答荷荔的問題，大家真的都很喜歡哥哥的。
何叔在一旁插話道：“沒有他，我們現在哪能過得這麽舒坦。”
荷荔瞳孔震驚，不是，陸清遠這麽有能耐的嗎，帶着全山頭的鄉親脫貧致富？
她心裏的疑問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何叔笑起來：“你來的這幾天，蘭姐拿什麽招待你的。”
這個問題，他并沒想讓荷荔真的回答出來，只是一個引子，幾秒後接着又說：“現在的好日子以前我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你知道以前鄉親們一日三餐都吃什麽嗎？”
倆人動作一致的t搖頭，回答說：“不知道。”
若是很早的從前，倆人一個沒出生，一個沒來過，哪會知道鄉親們一日三餐吃什麽。
何叔自顧自笑一聲 ，說：“從前我們這裏很窮的，大家早上吃洋芋，中午吃馬鈴薯，晚上吃土豆。”
這話把許希然都逗笑了，她仰頭看向何叔：“您又和我們開玩笑。”
何叔揉揉她的腦袋，表情嚴肅起來：“不是玩笑，那時候還沒有你呢，現在大家過得這麽好，多虧了你哥哥。”
許希然眨着眼睛表達自己的疑惑，不明白何叔為什麽這麽說。
荷荔的好奇心也被吊起，睜大雙眼看向何叔一同等待答案。
“零幾年的時候，那時候這還沒有開發成景點，大家靠山吃山，種地放牧收成不好是常有的事。”
“那些年，我們這總有老外來，沒人去探究為什麽，因為村子裏沒人能和她們溝通，有回阿遠回來，他和人家交流了一下，我們才知道原因，原來我們這在國外戶外網站上特別火，說這裏是全球十大經典徒步路線 。”
見兩個女孩在一旁聽得聚精會神，何叔也不賣關子，繼續講道：“那之後，阿遠聯系了投資公司，幫這裏做基礎建設、村民們都參與其中，修路、退耕，或是做點別的什麽，才形成了麓丘峽現在的樣子，國內外都響當當的經典徒步路線。”
“村裏所有人，都在阿遠的安排下有了工作，喜歡往外面跑的，阿遠幫她們開公司買車子，不想跑的，找地方做點相關生意，大家各司其職，日子都越過越紅火。”
荷荔簡直聽呆了，作為投行從業者，她覺得陸清遠真的好有眼光和頭腦，十幾年前，那麽小的年紀就能有這樣超前的覺悟。
如今也就是進錯行了，好好的，怎麽就去做了律師呢，這要從事投行相關，絕對也是行業标杆了。
這些思緒，只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何叔瞧見她似是在跑神，朝着她笑了下，說道：“我們阿遠是不是很不錯。”
荷荔：哈？
合着給她講這些是在這等着她呢，都解釋過她和陸清遠沒關系了，怎麽就不信呢。
何叔心裏的确是打着這樣的算盤才給荷荔講述不為外人知的村子過往，畢竟這麽多年，他也算看着阿遠長大，次次回家都是獨身一人。
如今能有讓他妹妹帶着玩的适齡姑娘，他想當然的就覺得這姑娘和陸清遠脫不了關系，那作為鄉親，又是長輩，他當然要出自己的一份力。
“何叔，我真和她哥哥沒關系。”
荷荔再次努力解釋道。
何叔站起身，從吧臺上端過來店員做的咖啡，遞給荷荔，調侃說：“現在沒有，以後也可以有的嘛。”
這姑娘外貌出衆，反正他覺得和阿遠很登對。
語畢，根本不再給她解釋的機會，又從吧臺上端過來一杯果汁遞給許希然，笑着說：“小朋友不能喝咖啡，喝點果汁補充一下能量吧。”
許希然開心道謝，何叔應一聲，又問她：“還要去別的地方玩嗎？”
“不去了。”
“嗯，那喝點東西回去吧，晚上叫你阿媽給你們做好吃的。”
-
荷荔原以為，在谷底咖啡店被何叔誤會她和陸清遠有點什麽已經是今天的離譜體驗了，哪曾想，回去客棧還有更離譜的在等着她。
進到客棧的第一秒她便看見大廳角落裏，一位穿着納西民族服飾的漂亮姑娘和陸清遠相對而立，不知陸清遠和她說了什麽，那姑娘眼底霧氣升騰，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淚似的。
其實陸清遠只是下意識的朝她倆看過來一眼，又很快收回，但還是被那姑娘捕捉到了，只見她咽回去到嘴邊的話，滿含敵意地偏頭看過來，收回眼神，荷荔聽到她質問陸清遠：“阿遠哥，就是因為她，你才拒絕我的，對嗎？”
哦吼？荷荔瞳孔震驚。
如此我見尤憐的小美人，陸清遠竟然拒絕了。
許希然像是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看一眼，又收回，搖搖頭，這個姐姐每年都來糾纏哥哥，她不喜歡她，但她不會說什麽，于是扯一扯荷荔的手說：“荔枝姐姐，我去問問阿媽今晚吃什麽。”
荷荔嗯一聲，松開手放她去做自己的事，而她呢，本該上樓去的，今天小美人的慘痛被拒很可能就是她的明天，但身為樂子人，荷荔又有點舍不得。
于是她只當沒看見二人似的，腳步慢慢悠悠地朝樓梯口走，同時豎着耳朵想聽陸清遠如何回答，提前刺探敵情了解一下他的路數，往後有朝一日輪到她被拒絕的時候她才好應對。
哪曾想，陸清遠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眼神越過眼前人，遙遙看向她，片刻後，聲音帶着幾分玩味說道：“明早八點出發，今晚早點休息。”
這聲音跟穿雲箭似的，一下子把她釘在原地，荷荔不淡定了：？？？
大哥你別害我！
人表白呢！
你就禍水東引！
她罪不至此吧！
以防真被誤會什麽，她再不敢多停留一秒，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逃離現場，只當沒聽見陸清遠的話。
聽不得她跑總行了吧！
這個樂子人，不當也罷！
身後，瞧着她飛速逃竄的背影，那張明媚的姣好容顏莫名跳進他腦海裏，可以想象，此刻的她，表情一定很豐富、很有趣，神思只是游走了一下，他斂眸，掩下一抹笑意，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