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
真相
時間流逝,天空已是深藍,餘晖将雲朵染成淺桃色。
熱意随着日落一點點降下去,夜晚,又該是另一場淋漓。
葉因枝醒過來時,卧室裏那讓她害臊的光線已經暗淡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主動往許聞欽懷裏靠過去。
“許聞欽。”她喊他名字。
那種綿糯的嗓音聽得人心都跟着軟下來。
許聞欽手指繞着葉因枝發尾,關切地問:"怎麽?做噩夢了?"
“沒有。”葉因枝難得用這麽誇張的形容,“做了個很好很好的夢。”
許聞欽吻了吻她的發,兀自笑了:“夢裏有我?”
葉因枝用力點點頭,答:“是啊,有你。”
還有我,有我們。
許聞欽又極低地笑了聲,把葉因枝攬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她後頸的軟肉。
葉因枝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被悉心處理過,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正是因為沒什麽不适之處,她才敢又這麽肆無忌憚地貼過去。
“許聞欽,我跟你說個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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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因枝心裏醞釀了好一會兒,許聞欽除了嗯一聲,再無催促。
“其實……”
“我本來應該喜歡你的。”
許聞欽頓了幾秒,問:“什麽意思?”
他不太明白,口吻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大概把這當成了一句情話而已。
于是葉因枝大概講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從今天早上遇見宋辭,到高一轉學來時的那次被解圍。
她挑出重點講完時,許聞欽好一會兒都再沒說話。
葉因枝抿唇,不安地問:“許聞欽,你是不是生氣了?”
她仰頭望過去,許聞欽眸色是冷的,有淡漠之外的陰沉。
“沒生你氣。”然而下一秒,許聞欽卻松開抱着葉因枝的雙臂。
他拉開被子下床,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褲就開始往身上套。
“那你做什麽?”葉因枝跟着坐起來。
被子從肩頭滑落,她緊張又迅速地往上拉。
許聞欽餘光掃了她一眼,喉結微動,平靜道:“找宋辭。”
“找他做什麽?”葉因枝緊張了。
許聞欽哼笑一聲,話裏帶幾分譏諷勁兒:“跟他打一架。”
這完全背離了葉因枝的本意,她着急勸阻:“能不能不找他?”
許聞欽已經穿好衣服,俨然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
他慢條斯理地捋平衣袖,緩聲道:“這是他欠我的。”
葉因枝直接就着膝蓋往前挪了兩步,也顧不得被子會不會掉下來了。
她抱住許聞欽的腰,想讓他冷靜一些:“不對,是我欠你的,班長壓根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許聞欽俯身捏住葉因枝的下巴,力道并不重。
“現在還幫他說話,嗯?”他話裏透着隐隐威脅,不緊不慢說,“既然這樣,那我只好把所有賬都算在你頭上了?”
葉因枝垂下眼睫,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要怎麽算……”
許聞欽瞧見她白皙皮膚上被撚弄出的痕跡,視線一暗。
頃刻間,他已把人推到床上,用膝蓋頂開她雙腿,聲線低啞:“你說呢?”
衣冠楚楚,也同樣可以是衣冠禽獸。
齊整的衣衫要再度變得淩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
夜色濃酽。
葉因枝又被折騰得睡着了。
許聞欽看着她,慢慢回想起來那件舊事。
那天,他從校醫院回來,一路走熱了,便脫了校服外套搭在手上。
偶然路過四樓衛生間門口時,聽到裏頭傳來的動靜。
水聲、謾罵聲、拉扯聲……一并從那堵白牆背後傳出來。
然而就是在這片嘈雜中,他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一個名字——葉因枝。
許聞欽的腳步停得莫名其妙,連他自己也不太理解。
平日裏不可一世慣了,譏诮的語氣信手拈來:“還挺會玩。”
下一秒,他懶散地倚到那堵牆上,嗓音瞬間變冷:“滾出來。”
衛生間裏的聲音停了。
磨蹭半晌,從裏面走出來兩個女生,校服穿得不倫不類。
上半身套着寧二的校服外套,下半身卻是隔壁外國語的百褶裙。
許聞欽睨了她們一眼:“就你倆?”
面前的兩個女生對視一眼,而後默契地一致點點頭。
特意等了會兒,衛生間裏也沒再有其他聲音傳來。
許聞欽唇角終于扯起個微不可見的弧度,話裏有一絲嘲諷:“合着欺負一個,有意思麽?”
“……”兩個女生沒有說話。
大概聽說過他,臉上都毫無不服氣的神色,急匆匆低着頭從樓梯口下去。
隔着那堵牆,許聞欽又再次望過去,目光稍動。
他不知想到什麽,沒有多留,擡腳便要離開。
卻在離開之前,随手把那件校服外套搭到了走廊的欄杆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目睹了剛才的事情,許聞欽總覺得有些煩悶。
教室裏想也呆不下去,他幹脆換了另一邊樓梯下樓,打算去操場逛兩圈。
猶記得那天是葉因枝剛轉學過來。
下樓時,許聞欽遇見了原要帶她去領校服的宋辭。
又再次莫名其妙的。
他讓宋辭替他把挂在走廊欄杆上的校服外套給帶回來。
這樣一來,就能輕易試探出葉因枝是否明白他留下校服的用意。
如果她明白的話,那件校服外套被提前取走就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最終這件校服外套還是借給了葉因枝,雖然中間經過了宋辭的手。
隔了幾天上學,課間人少,葉因枝過來還了外套,只不過她的感激和溫吞全數對着宋辭:“班長,洗……洗過了。”
“好,謝啦。”宋辭禮貌地勾了下唇。
他接過裝外套的袋子,直接放到許聞欽位子上。
光線正好,面前站一塊的少年少女養眼又刺眼。
而這一幕,恰巧被剛進教室後門的許聞欽給撞見。
他記了很久,久到好幾周都沒再碰過那件校服外套。
葉因枝特意挑選的紙袋被丢在許聞欽房間角落。
淺淡的栀子花香彌漫于空氣中,逐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
熟悉許聞欽的都知道,這位少爺很少主動約人。
上次王啓憲讓他帶葉因枝出來一起吃個飯,他也沒來,一句“臨時有事”就推脫掉了。
所以許聞欽在群聊裏分享了一個餐廳地址時,其餘兩人還挺意外的。
上次三人聚在一起還是跨年夜,那家日料店裏,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
王啓憲心直口快,兩杯啤酒下肚,什麽話都說:“欽哥,差點以為你見色忘義,連兄弟都不要了。”
許聞欽話不多,只敷衍地扯唇笑笑。
宋辭也調侃:“暗戀成真的感覺如何?”
“暗戀?”王啓憲突然覺得從前很多事情都變得有跡可循起來,咋呼道,“欽哥,你還搞暗戀啊?還得是小仙女。”
許聞欽沒搭理,将杯子向前推,示意正在倒酒的王啓憲也給他這邊滿一杯。
“喝點。”他嗓音淡淡。
“小仙女不管你啊?”王啓憲意有所指地看宋辭一眼。
這位可是自從談戀愛之後就滴酒不沾了,不過這人高考完就談上的戀愛,所以幾乎能等同于不喝酒。
“把她哄睡了。”許聞欽唇邊的笑終于多了些溫情。
嚴格來說,這個點三人吃的也不是晚飯,而是夜宵。
酒過三巡,王啓憲和宋辭有一搭沒一搭的又聊了聊近況。
一言不發的許聞欽突然開口,直言不諱:“宋辭,我想揍你。”
“有病?”宋辭莫名其妙地瞧他。
許聞欽本就話少,他一直不開口也沒什麽不對。
但在快散場時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說明他早已醞釀許久,這頓飯的用意不言自明。
王啓憲也聽不明白,沒忍住說了句葷話:“欽哥,你和小仙女現在不都住一起了?有這體力不如回家使。”
許聞欽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腕骨更清晰地突現出來。
他睨過去一眼,連名帶姓地冷聲說:“王啓憲,你想我連你一塊兒揍是吧?”
王啓憲趕緊擺手撇清關系:“別別別,你們的私人恩怨,我就不參與了。”
江邊微風徐徐,有很多人在散步。
自打出了餐廳,許聞欽就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周身氣壓低得很。
王啓憲還擔心是自己剛才說錯話惹到他了,始終離了幾步距離跟着,不上去礙他的眼。
正好方便宋辭能旁若無人地開口:“說吧,我到底怎麽你了?”
許聞欽很欠地來了三個字:“不好說。”
宋辭問:“不揍就不痛快是吧?”
許聞欽答得很幹脆:“是。”
“成,揍吧。”宋辭幹脆地點了下頭,提出個要求,“不過不能打臉,唐唐看見了會心疼。”
許聞欽嗤笑一聲:“說得我打你衣服遮着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她就看不見了一樣。”
宋辭也跟着笑,挑了下眉說:“只要到時候不開燈就好。”
……
王啓憲站在遠處,不過蹲身系了個鞋帶,擡頭就看見許聞欽朝宋辭腹上砸了一拳,瞧着也不像演的,動作沒輕沒重。
不過他下手确實是挺狠的,宋辭咬着牙關才忍住想揍回去的沖動。
這一拳揍完,許聞欽幹脆地低語了個“抱歉”。
他走進夜裏,徒留下個背影,利落揮揮手,揚聲,“不過,我們一筆勾銷了。”
王啓憲整糊塗了,趕緊跑上去扶人:“不是班長,你真讓欽哥白打你一拳啊?他到底為啥打你啊?”
宋辭手肘撐在江邊的欄杆上,摁住腹部某個發疼的位置,眉頭緊鎖:“不知道。”
宋辭确實不知道許聞欽為什麽突然說要打他。
但從前的時候,他也提過一回這件事兒。
那是高二升高三暑假的最後一天,也是許聞欽的十八歲生日。
按照以往,這少爺生日花錢一向大手大腳的,會邀請一幫人去家裏慶祝。
但偏偏十八歲的生日,許聞欽過得最低調,連宋辭也沒收到邀請。
所以他想着,這人是厭倦了往年的吵鬧,只想一個人獨處。
八月下旬,暑氣未降。
宋辭接到許聞欽的電話時,還有些意外。
沒有前後因果,許聞欽直接就問他:“你知道葉因枝在哪兒麽?”
“葉因枝?”宋辭正巧挂斷于菁的電話,把所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于老師剛通知我她高三會轉學。”
“轉到哪裏去?”
“這我就沒聽說了,好像是家裏有事。”
在電話被挂斷前,宋辭想起來:“對了,許聞欽,還有個好消息。高二期末考的排名出了,恭喜你啊,真給考進重點班了。”
許聞欽似是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是麽?”
可對那時的他而言,這根本不算什麽好消息。
只讓他感到了白費勁的可笑。
宋辭聽出了許聞欽的情緒不對,還是抽空去了一趟他家裏。
阿姨帶他上了二樓卧室,那間卧室很大,朝南,卻拉緊窗簾,昏暗到看不見腳下。
宋辭沒有唐突地開燈,只是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模式,走到窗臺拉開半米窗簾。
有光透進來,一轉過身,便見許聞欽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模樣帶幾分頹唐。
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修長指尖抵着易拉罐的扣環,一動不動。
身側擺了幾個空的易拉罐,不是碳酸飲料,而是酒。
宋辭撿了空瓶抛進垃圾桶,騰出個空位在一邊坐下:“喂,好歹生日呢,開心點。”
許聞欽不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地灌酒。
宋辭不太确定他的低落從何而來。
是因為生日這天和許進吵架了,還是因為剛才電話裏過問的葉因枝。
但無論那個原因,他都沒法安慰,便陪許聞欽一起喝。
少年時酒都是偷喝的,誰也沒比誰能喝到哪兒去。
一罐酒快見底,許聞欽突然開口:“我們倆明明是一樣的,缺愛。”
“誰說我缺愛了。”宋辭沒贊同他的話。
昏暗中,許聞欽的目光不知在看什麽,總讓人覺得游離,他啞聲道:“對啊,你從小有唐施,有她一個,就足夠了。”
“可是我沒有,現在連她也要走……”
宋辭聽出端倪,問出個名字:“葉因枝?”
許聞欽仰頭往後靠,腦袋恰好枕在床上,他拿手背擋住了眼睛。
沒有接話,只是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宋辭,我想揍你。”
許聞欽放下手來,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緣故,眼尾很紅。
宋辭看着他,有些無語:“哥們,就算今天你生日,也不能這麽無理取鬧吧?”
許聞欽斂眼,半晌,只很低地笑了聲。
後來酒醒,宋辭有想過,如果沒有唐施從小陪着,他會不會也變成許聞欽那樣,偏執冷沉,還帶點自負的不可一世。
但今晚挨下這一拳以後,他果斷甩甩頭,驅逐這個可笑的想法。
他和許聞欽之間,壓根就沒有任何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