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偏題
偏題
阮明語不合時宜地搭話讓姜鳶和湯檸慌了神,湯檸把手中的劍一丢,咧開嘴笑起來。
“姑娘是否要幫忙?”
阮明語揉揉眼睛,借着臨街溢來的微弱燭火看清說話之人的面龐。
“你是誰?”她提防回應道。
姜鳶沖湯檸使了個顏色,湯檸指着巷口道:“過路人,方才路過巷口聽到有人喊幫忙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是阮府大小姐啊。我這趟京霖算是沒白來!”
阮明語見慣了別人畢恭畢敬,眼下喝醉了便不那麽講究,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示意湯檸扶她一把。她借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歪歪扭扭地走近湯檸。
她幾乎是要貼在湯檸的臉上,眯起眼睛質問道:“方才我明明看到你手裏拿着劍,說,是不是想打劫!”
湯檸縮脖子遠離她貼上的面龐,無奈地看了姜鳶一眼。姜鳶聳聳肩,什麽話也不幫她說。
反正是她找上門的,惹了事她自己解決。雖是給阮明語喂了醒酒丸,但她喝得太醉,半粒醒酒丸也就夠她能自己動動雙腳,不至于一路被人扛着走。至于今晚發生之事,她睡一覺醒來便會忘了。
姜鳶掰過阮明語指着湯檸鼻子的手指,扶着她往巷子外走:“阮大小姐,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誰知阮明語大手一揮,力道大得差點把姜鳶拍到牆上,她轉身指着湯檸嘟嘟囔囔地喊道:“你!你來扶我!”
正巧方才的談話被她打斷,湯檸和姜鳶便一人挽着阮明語的一只胳膊,聽着她的指揮往針線坊走。
快到針線坊前,姜鳶把眼下她掌握的所有情況都告訴了湯檸,叮囑她切勿在京霖擅自行動。湯檸并無表态,聽完話便丢下阮明語的胳膊走了。
阮明語停下腳步對着湯檸離去的背影罵罵咧咧,惹得路過的人都聞聲望來。
姜鳶只好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挽着她的腰,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頭倔牛拽進了針線坊。
她猜想阮明語的耍酒瘋就是把整個店裏的東西都摸個遍,便陪着她一起挑選銀針細線。
只是沒想到蕭确竟這麽快就醒了酒趕了過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便只好繼續用拙劣的演技試圖蒙混過關,逃避他的追問。
也許是真的喝了酒,裝醉比先前裝睡容易不少。心裏繃着的弦一下子斷了,人就變得輕飄飄,根本用不上那多餘的演技,腳不自覺地就交叉扭起來,壓制的醉意湧上面頰,喝醉的狀态與阮明語不相上下。
如此一來能這般輕松地騙過蕭确實在難得,畢竟從露面起就被他看了個透,她想着也算是扳回一城,至于剩下的賬她得慢慢與他算。
如是想着,困意裹挾着醉意壓下了她的眼皮。
直至日上三竿,耀眼的光束穿過窗縫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臉上,眼前還是尚未褪去黑暗的星星點點,身子卻已清醒地直立起來。
姜鳶用手遮着刺眼的光,呼出一口氣。
這酒貴也有貴的道理,昨夜喝了将近兩大壇,今早起床除去困意整個人可謂神清氣爽,趕路的疲憊竟也被抹了個幹淨。
蕭确為了圖個參與,竟浪費了那麽一桶好酒,姜鳶還有些憐惜那桶裏的每一滴酒碰上了這麽個無口福之人。
姜鳶正要下床,門便被輕輕敲響,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小姐醒了?”
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姜鳶一時間想不起是何時聽到過。
“進吧!”
得到應允,門被一掌推開,瀉進的光中蹿動着被驚擾的細塵。楓迎端着裝得慢慢的食盤走了進來。
“小姐身子如何,可有頭痛?”
楓迎把食盤裏的菜一盤盤端出來,再擡頭時姜鳶已走至桌邊。
“你......”姜鳶本想問她怎麽來了京霖,但想來這麽問太過疏遠,便改口問道:“你何時來的,怎麽不早與我說,不然昨夜去醉心樓也能把你帶上。”
“小姐客氣了。大人的書信到的晚,我子時才趕到京霖。”
楓迎說着把筷子遞到姜鳶手邊,姜鳶喝完醒酒湯胃口大開,沒幾下就把一桌子食物吃完了。
楓迎拿着髒碗筷走了,姜鳶走到院子裏往蕭确屋內張望,脖子還未伸出去,張嬷嬷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語氣極為恭維。
“小姐,大人進宮了。昨夜大人買了好些針線,說是給你的。”說罷她晃了晃手中的紅漆木盒,見姜鳶伸手去接,趕緊把她往屋內請。
她邊走邊輕聲道:“小姐是不是想參加幾日後的穿針大賽?我可聽說了,贏了的人能拿到一百兩銀子!”
姜鳶本無心參加這什麽穿針大賽,這都是閨閣小姐們閑來無事比着玩玩的,好讓七夕節熱鬧些。但聽聞勝者有銀子拿,她頓時來了興趣。
她讓張嬷嬷一同坐下,仔細問詢:“這次比賽怎會有這麽多獎錢?”
“這次啊是官家弄的比賽,可隆重了!所有女子都能參加,皇後娘娘也會來。聽聞是因阮府大小姐三番五次向皇後娘娘求賜婚,娘娘便想出了這個法子,說是她若在穿針大賽中拔得頭籌,織女會看其心靈手巧,主動給她賜姻緣。”
姜鳶噗嗤笑出了聲,張嬷嬷不知她在笑什麽,卻也跟着笑起來。
她又湊近了些,更加小聲道:“小姐,我看是那皇後娘娘嫌她煩了,才想出這麽個法子好讓她找點事兒做做。”
姜鳶微微一笑,讓她把東西放下離開。
眼下張嬷嬷都稱呼她為小姐,看來蕭确已将她的身份告知下人。日後在府裏走動,難免有許多眼睛盯着。
但這幾日她怕是不會再出這間屋子,若穿針大賽只有十兩銀子的獎錢,她可能還要猶豫一下,可那是足足一百兩,夠詠荷縣裏的孩子們用上好久。
一路上已經從蕭确口袋裏掏走了許多錢,早就超出了她應得的月例錢,如是再把手伸進蕭确的口袋裏,就算他樂意她都不好意思。
正巧這一盒針線裏各式各樣的針和線都有,每個都練練手,就不信壓不中題。
雖說贏了比賽可能會被阮明語找上麻煩,但這應該是皇後娘娘希望看到的。區區一個穿針大賽就給一百兩的獎錢,莫不是怕無人參加,直接讓阮明語贏了去。
就算阮明語花錢買通人,那麽多參賽者她也不可能人人都給一百兩銀子。如此一來,大家都奔着一百兩銀子去,她便不會贏得那麽容易。
果然皇後娘娘還是知道她争強好勝的脾性,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與人争高低的機會。阮明語明明可以對着皇後娘娘軟磨硬泡,等着她煩了答應便可,可她偏偏應下了這個提議。
姜鳶對她的認識還停留在兒時,但就據這幾次見面看,她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沒變,因此她的一切選擇便都合理起來。
姜鳶端着盒子找了處亮堂的地方,嘴裏抿着線開始穿針。她雖然從小舞刀弄槍的,但好在兒時的巧勁還在,穿個針不成問題,不一會兒所有針都穿上了線。
她揉着酸痛的眼睛坐在門檻上,聽到屋外有馬車的響動,趕緊起身拍淨衣裳站好。
蕭确神色凝重地走進來,卻在見到她的一剎那綻開了笑容。
“怎麽就在門口站着?”
“坐得累了,起來走走。”姜鳶打量着他眉眼間的愁容,關切道:“聖上怪罪大人了?”
“并無。”
“那是大人聽說阮大小姐的事兒了?”
姜鳶還未明說是什麽事,蕭确眼眸一擡,瞳孔顫動道:“你聽說了?”
兩人對望的一瞬間都愣了片刻,随即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大人不必擔心,阮大小姐未必能得償所願。”
“她能不能得償所願不重要,我擔心的是你。”蕭确上前一步,想去牽她的手卻又克制地握緊拳頭。
姜鳶拍拍胸脯道:“大人放心好了,對付她還是很簡單的。”
“你要應對的不只是她,而是......”蕭确說到這忽然停住,目光掃過她松弛的面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也罷,阮明語醒來便告發姜鳶是暗雨,但因為昨夜醉酒,又并無證據,聖上對他又極為信任,不相信他會私藏暗雨,這才幫她蒙混過去。
可若是被有心之人追查起來,難免會發現端倪。
想要他死的人多半與長州失蹤案有關,這案子一日不結,姜鳶便多一日危險。
姜鳶看着蕭确欲言又止的樣子,實在不知一個穿針大賽他為何如此緊張。就算阮明語贏了,他若不願意被賜婚,定能想出千萬個理由去說服聖上,讓其出面幫他回絕。
可他剛才那番話怎麽聽都像是在懷疑她的能力,不信她能幹得了這心靈手巧的活兒。那她還偏要讓他見識見識,在絕對實力面前,擔憂都是留給敗者的。
蕭确心裏藏着事,怕與姜鳶交談過甚說漏了嘴,就借口回屋休息。姜鳶抱着盒子又坐到了後花園的亭子裏,把穿上的線一根根抽出來,再繼續穿。
離七夕節還有不出十日,在比賽前她必須與蘇沐荊見上一面,好知道他究竟有什麽計劃。
若贏了比賽,阮明語定會找上門來,到那時再去見蘇沐荊,怕是甩不掉她這個大麻煩。
細線在針頭徘徊了一陣,姜鳶聚精會神地盯着針頭,恨不得把孔掰開。牆頭的一聲哨聲奪走了線戳入針頭的希望,她一拍桌子起身回望。
“你怎麽還找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