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背叛
背叛
在蕭确審問住持的片刻時間,茶肆已經被領頭派來的追兵團團圍住。
逃跑的店家在招牌邊靜靜趴着,身下流了一灘血。
蕭确扭着手腕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品。他的掌骨微紅,殘留着絲絲血跡。
“大人。”十五提劍上前,“我去對付。”
蕭确擡手示意他閉嘴,繼續喝茶。
在場沉不住氣的只有左淩淵,他來回踱步,一會兒趴在窗邊偷看外面,一會兒叮鈴咣當的在後廚翻找東西,提着把菜刀走了出來。
“這些人有完沒完了,跟他們拼了算了!”左淩淵也是仗着人多才敢這麽說,蕭确讓他出去會會那些人,他就放下刀不說話了。
姜鳶淡定坐着,拍背安撫石頭。
過了許久,屋外的人快要被太陽曬化了,蕭确起身道:“他們要殺的是我,你們在裏面等着。”
十五欲跟随,蕭确無情關上了門。
屋外的追兵個個蒙着面,一副土匪裝扮,蕭确觀他們掩耳盜鈴的架勢輕笑一聲:“看來,你們領頭的這麽不想讓我走啊。”
“什麽領頭的,我們是來搶錢的!”中間的一人大喝一聲,抽出長刀,刀面的反光瞬間劃破午間的熱氣,在蕭确臉前一晃而過。
蕭确确認屋外的木凳還算幹淨,悠閑地坐下翹起腿來:“搶錢的?那你在等什麽!來搶啊!”
蕭确語氣平緩溫和,然雙眼卻似冰冷幽暗,透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每一道目光都仿佛是精心編織的落網,等着那些人躍入。
追兵不知蕭确有什麽花招,不敢貿然行動。蕭确借機觀察四周,确認無埋伏後道:“這正午還是挺熱的,你們也別蒙着面了,我們開誠布公來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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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談的。”
“你們不會真以為殺了我,完成任務就行了吧?”蕭确一挑眉,露出狡黠的笑。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蕭确是何意。
蕭确這人能動嘴就不動手,看這幫人有被說服的可能,便繼續道:“你們有十人,我們有五人,若是真動起手來,誰死還不一定。若你們活下來了,殺害當朝禦史這事該由誰來承擔?”
蕭确一個個指着他們,“你?你?還是你?”
“我此次出行有聖上擔保,若我出了什麽事,你們誰也脫不了幹系。當然,你們領頭肯定想到這一點了,不然也不會讓你們扮成土匪的樣子與我拼個你死我活。死人的嘴才是最嚴實的,你們當中若是有人活了下來,我相信他絕不會讓知道我如何死的人活着的。如此一來,你們不過是個替死鬼,完不完成任務都得死。我倒有一個提議,不知你們想不想聽?”
衆人聽了蕭确這番話,覺得甚有道理。領頭派他們來時還順便交代了一定要把住持一并解決,住持可是比他們的身份尊貴,比他們與領頭走得更近,平時兩人客客氣氣有說有笑,關鍵時刻領頭還不是背後捅刀,他們這些下人的命在他眼裏豈不是更不值一提。
此話說到了他們心坎裏,他們當真開始猶豫了。
蕭确停頓片刻,見他們沒人敢大聲再呵,便繼續道:“既然我們都不想要兩敗俱傷的結果,倒不如我們合作。你們護送我安全到達長州城,我給你們找個不拼命的好差事。”
這筆交易實在讓人心動,有人等不及跳下馬來以示誠意:“小的願護大人前往長州。”
多虧這人起了頭,其餘人如下餃子般下馬拱手投誠。
蕭确滿意地點點頭,轉頭踢開了門:“上路。”
左淩淵顫顫巍巍問道:“是這個上路.....還是那個上路啊?”
姜鳶撲哧笑了聲:“左少爺沒看到外面那群人在鞠躬嗎?誰殺你鞠躬啊!”
說罷,她跟着蕭确上了馬車。
馬車少了一人,又多了兩人,雖是和來時沒有差別,但方才寬敞過了,就顯得現在擁擠不堪。
追兵緊緊跟在馬車後護着,整齊的馬蹄聲與車輪滾動聲相互應和,石頭不安地掀開窗簾望向後面,與一人對上了視線,趕緊縮回了脖子。
姜鳶知道他們都好奇蕭确如何用一張嘴化解危機,便率先問道:“大人可真是厲害,如何能動動嘴就讓他們放棄追殺,甚至還來護送我們?”
蕭确被她這麽一誇得意起來,把白玉扳指重新帶上,他看向左淩淵輕松道:“勇夫只可敵一時,智者才能勝長戰。連說得上話的住持都想離開那裏,這群人又何嘗不想。給他們點好處,他們誰都可以背叛。”
左淩淵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他前半句在暗喻自己,可嘴上總是輸給他,他不屑地“切”了一聲,打斷他繼續得瑟:“只不過是運氣好碰上了些倒伏的草,若他們如你想的不一樣,還不是要殺出去。”
如是說着,他還非要挑眉問姜鳶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樣。
蕭确抱胸靠向車壁:“你是不是忘了答應我的東西還沒給到我,那我們之間的交易就終止了。左少爺就在這裏下車吧,十五!停車!”
姜鳶不知這兩人為何總是争鋒相對,蕭确既然已經取到東西,左淩淵就失去了利用價值。見他這次是真下定決心要趕左淩淵走,她也沒有理由幫他了。
左淩淵遲遲不下車,蕭确越過姜鳶掀開車簾:“請吧,左少爺。”
無一人挽留左淩淵,他也确實沒有威脅蕭确的把柄,丢不了這面子,便在蕭确踹他之前下了車。
十五不知發生了什麽,瞧見左淩淵孤傲離去的背影,繼續駕車。
左淩淵下車後,石頭就一直端坐着,脖子伸得都要抽筋了也不動一下。
蕭确說扔人就真的把人給扔了,他可得好好表現,不能重蹈左淩淵的覆轍。
姜鳶掀開窗簾看到左淩淵行走的身影嘆了口氣,卻見長州城就在不遠處,她欣慰一笑,轉回身子。
蕭确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不也快到長州了,左淩淵就算走也只要半日多就能到。
與蕭确哀怨的視線交彙,姜鳶勾起的嘴角瞬間放下,低頭開始整理衣服。
她若不慌張,蕭确也不會說什麽。但她忙碌的手失了方向,蕭确咬緊牙關,看向她的明亮眸子立刻暗淡下來,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那力道大得讓姜鳶吃痛地驚呼出聲。
“你在意他?”蕭确極不情願地從牙關裏擠出這句話。
姜鳶被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瞪大了眼,唇瓣微微張開,滿是不解。
這人到底在想什麽,為何總在意她關心誰?她剛剛不就看了眼窗外,這也能惹怒他?!
蕭确眼裏再容不下其他,對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石頭都覺得煩,把他趕到了車外。
車裏就剩二人,蕭确變本加厲地向她貼近,又問了遍:“你真的在意他?”
原本勾人的桃花眼,現下瞳孔微微顫動,上揚的眼尾染上了一抹驚心動魄的殷紅。醋意讓他的目光變得淩厲又多了幾分兇狠,可深入眼底卻是他不想被她瞧見的脆弱和無助。
姜鳶從未見過他這般慌亂又破碎的樣子,鳳眸中流轉着憐惜,試圖撫平他急促的呼吸:“不是,絕對不是。”
蕭确又确認了一遍才放手坐了回去,姜鳶回顧方才的一言一行,她從未表現出對左淩淵的在意,他如何能看出這層意思?
他敏感的到底是對左淩淵的不滿還是她的感受?
姜鳶低頭細想,從他們平日的對話中就能看出二人不合,蕭确不想讓身邊人關心他也說得過去。可蕭确對她的關心也漸漸越了界限,她現在有杜小姐的光環加持,不知他到底是真心對她好還是把對杜小姐的憐惜放在了她身上。
姜鳶不想再被這個問題困擾下去,蕭确想怎麽做她管不了。眼下杜小姐是唯一能看清蕭确內心的人,等到了長州,她得盡快去找她的下落,才能把自己從他情感困境裏解救出來。
姜鳶搓着手,想詢問他知曉的線索,卻因方才的事有點不敢跟他說話了。
蕭确反思了剛才沖動的行為,現在正後悔着,眼看姜鳶欲言又止,問道:“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大人目前有杜小姐的線索嗎?比如她失蹤時多大,在何處失蹤的,或者......”
“八歲,地點未知,就知道這麽多。”
蕭确也想告訴她更多的細節,或許她就能想起原本的身份。但他确實只知道這麽多,說着說着他羞愧難當,拳頭不自覺握緊。
八歲?
杜小姐現在和她一般大!
姜鳶突然有點興奮,若她真能尋到杜小姐,年齡相仿的兩人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她還從未對朋友這麽渴望過,也許是因她把杜元漪想得太過美好了,美好到能彌補她殘缺的人生。
蕭确就只有這麽一點線索,也難怪他找了十七年也沒找到。
姜鳶望向抖動的窗簾陷入沉思:蕭确會去南都寺查杜小姐的消息,就證明杜小姐應該是來過這裏。她也許是在寺裏待不下去逃走了,那她就近能去到的地方就只有詠荷縣和長州城。詠荷縣裏的人她都基本打過照面,若是按壽宴上看到的那幅畫像來判斷杜小姐長大後的模樣,也許真的跟自己很像,只要能在長州城裏找到同自己長得像的人就行了。
可如是想來,姜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這杜小姐不僅跟她長得像,還同齡又同年失蹤,天下怎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一瞬,她有了自己是杜小姐的猜想。
但也只有這麽一瞬,她立刻将其否定。
若她是,蕭确為何閉口不言,繼續讓她尋杜小姐?
若她是,杜老夫人又怎會不認得她?
再者,哪個大家小姐嬌生慣養地活了八年,能一下子提着劍跟人拼命的?
她不能再奢望這些她從未擁有過的一切,長州城漸漸近了,她也該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