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抵達
抵達
長州城，與柳州群山之隔，宛如一顆鑲嵌在碧波蕩漾的明珠，雖不在江南，但頗有江南水鄉的韻味。
城中的青石板街道上擠滿了各色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街道兩旁的店鋪琳琅滿目，酒肆茶樓鱗次栉比，好不熱鬧。
青篷馬車緩緩駛入長州城，姜鳶目光穿過車窗，觀察着外面的景象。
她也好久沒有來這兒了，現在的長州城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繁華熱鬧。只是這熱鬧被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薄紗，讓人不自在。
滿城張貼的尋人啓事要麽被撕扯得看不清上面的字畫，要麽是剛貼上就被撕下揉成一團丢棄在地上。
有一衣着破爛的女子，臉部黢黑，滿身疲憊，手裏緊緊攥着一沓用各種紙張寫着的尋人啓事，強硬塞進每一個路過她的人手裏。
路人也習以為常，接過後轉身就扔在了地上。
姜鳶嘆了口氣，放下窗簾，誰知窗外突然伸進一只手，丢進來了一張尋人啓事。
說是尋人啓事，其實就只是一塊從舊衣上剪下來的破布寫上了些字。那字歪歪扭扭，每一筆畫的走勢都透着書寫者的猶豫，可墨汁浸潤的深度又透出十足的堅定。
姜鳶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讀出了聲：“呂大壯......男，時年四十，鐵匠......”
蕭确湊過來看，姜鳶就直接把破布給了他。
蕭确神色一凝，将破布存放好。
名錄已經找回，只要确認現在失蹤的人與名錄能對上號，即刻便可開始尋人。除此之外，左縣令與南都寺之間的勾當怕也和這案子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正想着，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名身着官服的侍衛匆匆趕來，為首的是長州刺史的心腹吳青。
吳青輕敲車壁道：“蕭大人，刺史大人已經備好了酒席，請大人移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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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确特意提醒了句：“有勞了，後面的人都是我的随行侍衛，不是土匪。”
吳青眼力見十足，早就從這些人的身形氣質看出他們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便也沒問蕭确是否要捉拿歸案。
一路上，因馬車随行的衆人中出現了土匪裝扮，沿街百姓大聲唾罵，甚至有人朝他們丢起爛菜葉子來。叛變的十人拔刀恐吓，這才逃過了過街老鼠的待遇。
姜鳶與蕭确默默無言，各自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長州刺史楊維上任後，拔除了長州城裏深埋的貪官污吏，又大力督促農業生産和水利興建，長州城的百姓這才脫離了貧困的生活，經濟逐漸發展壯大，到了如今能與京霖比肩的程度。
皇帝原本對他的功績連連稱贊，可就是因為出了失蹤案這檔子事，經濟大不如前，民心動蕩不安，晉升的機會便也剝奪了去。
蕭确臨行前調查了楊維的過往事跡，他在百姓口中是人人稱道的好官，毫無污點，這讓蕭确舒心了許多。
若一州之長都是個蛀洞的腐木，他如何能相信長州官府裏還有可用之人？
眼下蕭确對楊維有九分的信任，剩下這一分還得看他表現如何。
轉過熱鬧的街角就是刺史府，府上不見奢華的裝飾和鋪張的擺設，亭臺樓閣皆以實用為本，無過多繁缛的雕琢。一石一木都恰當好處，不求數量但求少而精。
楊維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禦史大人親臨，實乃本地之幸。下官以備好酒菜，大人舟車勞頓，還請先入府稍作休息，再容下官向大人細細禀報。”
蕭确也笑臉相迎道：“刺史大人客氣了。”
楊維親自引領蕭确一行人進入府中，蕭确讓姜鳶、十五和石頭坐下來一同吃，楊維也不好說什麽，命人加了幾把凳子，圍着餐桌坐定。
桌上不見奢華珍馐，卻也能看出心意。
食材肉眼可見的新鮮，顆粒飽滿，色澤鮮亮，皆是楊維派人從田間精心挑選來的。魚肉肉質鮮美，一口吃進仿佛置身清涼的溪水中暢快游動。豬肉雞肉更是富有嚼勁，能品出層層香味。
姜鳶幾人雖是剛在茶肆吃了飯，肚子裏還留有空檔，又大口吃了起來。
見蕭确不動筷，楊維以為他嫌飯菜簡單，怕他怪罪自己招待不周，立刻喊人加上幾道昂貴佳肴。
蕭确阻止了他，看他與其家人都穿着樸素，女子也沒有過度穿金戴銀，府上的裝潢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全換了個遍，便知他不是因他的到來而刻意裝出來的。
他笑着試探道：“楊大人竟這般節儉，莫不是俸祿不夠養家糊口？”
楊維無奈地笑了笑：“大人真是說笑了，若我這般俸祿還不夠，那百姓如何能活得下去呀！”
說罷，他突然起身恭敬作揖：“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楊大人但說無妨。”蕭确讓他免禮坐下慢慢說。
楊維看了眼其餘人，楊夫人立刻揪起還在吃飯的兒子借故離開，姜鳶和十五也反應過來，拽着嘴裏叼着雞腿的石頭走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蕭确和楊維二人，楊維這才開口繼續道：“大人，我聽聞名錄丢失了，這可是事實？”
“是，不過找回了，不必擔心。”蕭确淡定道。
楊維松了口氣：“當初我跟杜大人商量再複刻一本名錄，可杜大人說此案複雜，名錄多了日後容易分不清哪本才是正确的，這才只有一本......”
“他說的也沒錯。名錄送至朝廷後，可還有百姓失蹤嗎？”
“并無，杜大人是确認再無百姓來報官後，等了好幾日才走的。欣慰的是，此後也再無人來報官了。”說着，楊維緊張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來。
蕭确喝了口茶道：“左齊可是你的人？”
一聽這名字，楊維激動地站起身：“是，他和吳青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只可惜......”
“可惜什麽？”
楊維有些哽咽：“他死了。”
“如何死的？”
“在通川河裏淹死的。這條河是從城外流過來的，看屍體的腐爛程度因是泡了好幾天了，在城內死不可能沒人發現，所以我猜想她是在城外的某處失足落水的。我派人去城外查了，确實有他失足摔倒的痕跡。”
蕭确若有所思，眉頭一皺起身道：“明日派人帶我去看看。”
“是，大人！”
蕭确被吳青帶去專門準備的館舍，十五檢查完屋子，搶着姜鳶的活兒把所有東西都安置妥當。
辛苦奔波了幾日，蕭确讓姜鳶好好休息一番。姜鳶本想趁此機會讓蕭确兌現承諾，但又覺得過于着急會引起他的懷疑，就回屋補覺去了。
一閉眼一睜眼，天已染上了墨色。
十五遵循蕭确的吩咐，帶上吳青提供的幫手悄然行動，只留下一個活口，将其他叛變的追兵秘密處決。
蕭确看向被捆起來的那人，冷冷道：“把這人和這些屍體扔到顯眼的地方，讓他們的主子自己去清理門戶。”
他轉身往院子裏走：“把屍體處理好，別吓着百姓。”
回到院子，蕭确坐在石凳上擦拭着姜鳶的簪子，聽到姜鳶房門打開的聲音，趕緊将簪子藏了起來。
姜鳶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察覺到蕭确帶笑的目光，立刻恢複恭敬的姿勢走上前去。
“睡醒了？”蕭确停了方才的動作，眼下手無處安放，東摸西摸地放在了下巴上。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臉色蒼白如紙，失去了往日的潤澤。
姜鳶關切道：“大人還不休息嗎？”
“我不困的時候怎麽樣都是睡不着的。”蕭确頓了頓，“若你有辦法讓我睡着，我可以考慮把錢袋裏所有的錢都給你。”
一提錢，姜鳶眼睛瞬得一亮，指着他的鼻子道：“大人可要說話算話，騙我的話鼻子會變長的！”
蕭确望着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桃花眼放大了眼裏的柔情蜜意，透出的幾分縱容讓姜鳶有勇氣獅子大開口。
“我還想多一天休假，可以嗎大人？”
“你難道就沒想過和我一起逛這長州城？”蕭确滿眼失望地看着她。
“嗯......”姜鳶不知該如何回他，兩天的休假她是打算和尺墨彙合，再去把長州城的暗雨全部召集來的。若是蕭确跟着，她很難行動。
想着該如何委婉地拒絕他，她突然想起和蕭确的交易，嘴角一勾如釋重負道：“其實我是想用這兩天時間幫大人去找杜小姐的下落，若杜小姐在這裏，以我對長州城的熟悉程度，不出兩天定能将她找到。可若她不在這裏，大人別責罵我偷懶不做事就行。”
聽她要用兩天的時間找自己，蕭确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他明日要去查案，她跟着也會無聊，倒不如讓她出門逛逛。
他爽快一點頭：“那便給你明後兩日的時間，好好逛......我的意思是讓你閑逛式的找，別太大張旗鼓。萬一她不想跟我回去，被你吓跑了，那這錢袋我可就得收回來了。”
姜鳶拍拍胸脯極其自信：“我辦事，大人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大人現在可要回房休息了？”
她彎起眼睛注視着蕭确。
哼，讓你睡覺還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