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茶肆
茶肆
茶肆裏打鬥聲激烈,十五提着劍進入查看情況。不一會兒便揚着嘴角走了出來。
看他這副表情裏面應該沒有危險,姜鳶跟着蕭确下了馬車。
沒等十五告知裏面的情況,茶肆裏跑出了兩個互相推搡的泥人。
這兩人聲音很是耳熟,污泥把他們全身糊得嚴嚴實實,只剩白淨地牙齒在唇瓣中若隐若現。他們越走越近,姜鳶皺起的臉也漸漸舒展開來。
她還以為是哪個想吃霸王餐的食客與店家起了争執,沒想到是左淩淵和石頭兩人打了起來。
看臉倒還分不清他們誰是誰,但一高一矮的身高一看便知。
石頭丢了鞋的腳踩在另一只腳上,叉腰滿不服氣道:“大人,他吃了人家的東西不付錢,還要把我抵押在這裏!”
左淩淵手指點着他的肩膀質問:“你難道沒有吃嗎?”
“我......”
“夠了!”蕭确大喝一聲,不僅把左淩淵和石頭吓得閉上了嘴,也把姜鳶吓得顫了下身子。
他偏頭對姜鳶溫柔道:“走,進去吃飯。”
姜鳶乖巧點頭,繞開那兩個泥人腳步輕快地跟着進了茶肆。
這偏僻的地方難得來了這麽多客人,店家在衆人談話中早已重新沏了一壺茶,連着花生米一同端了上來。
他将托盤夾在腋下幫忙沏茶,恭敬道:“客官想吃點什麽?小店什麽都有!”
“把招牌菜全都上上來。”蕭确用手帕擦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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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小的店哪有招牌菜一說,能做的菜都是招牌菜。店家高興道了句“得嘞”,趕緊去後廚備菜。
姜鳶托着腦袋嗅着酒香,迷迷糊糊剛要閉上眼,卻被左淩淵和石頭身上的怪味給臭醒了。
左淩淵找了桶水洗淨臉,實相地坐回已染上泥的木凳。他瞪了十五一眼,嘴好似開閘的洪水,滔滔不絕埋怨個不停。
“十五,我看你故意整我的吧?你知道那條路有多難走嗎,我差點就沒命了!”他又指着石頭更加氣憤,“還有,是你叫他來的?他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竟給我添亂!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
左淩淵說着扯起洗淨污泥的袖子:“我這鳳尾錦都開線了,把你賣了的錢都不夠買我這身衣服的!”
沒等左淩淵抱怨完,石頭就接了話茬:“你怎麽可這麽說我,我可是在幫你!你差點滑下山的時候我難道沒拉你嗎?”
“哼,你是拉了我,拉着我一起滾下去,還拿我當墊背。”左淩淵冷笑一聲。
“那我沒給你找吃的墊肚子嗎?”石頭音量比方才小了些。
“吃的,那是人吃的東西嗎?蟲子啊!”左淩淵回想起那鬥米蟲的樣子就渾身寒戰,說得口幹舌燥,直接悶了一壺水。
石頭委屈地垂下頭:“可那就是能吃的東西啊,我平時都找來吃的。”
石頭說的沒錯,鬥米蟲味道鮮美,極富營養。小地方的人只會覺得它乳黃又軟乎,甚是惡心,但像長州京霖這般大的城裏人們都視其為難得的食材,想吃還不一定吃得到。
左淩淵也是沒怎麽見過世面,整日只在詠荷縣橫着走,連遠門都沒怎麽出過,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罷了。
兩人鬥嘴鬥個沒完,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令人頭疼。蕭确拍得桌上的茶杯彈起又落下,差點灑翻一桌。
他捏着太陽穴道:“再吵就把你們兩個抵押在這裏當苦力。”
二人識趣地閉上嘴,從言語上的鬥争轉為眼神的較勁。姜鳶吃着花生米看戲,見店家端着吃食走了過來,立刻從木桶裏抽出筷子遞給蕭确,又自己拿了一雙等着開飯。
飯菜擺滿了一桌子,店家挨個介紹菜品,說得天花亂墜,其實就是些家常菜,為的就是能哄騙他們多付一些錢。
蕭确擡手讓他退下,示意姜鳶開飯。姜鳶見一旁的十五端正坐着等蕭确先動筷,便也放下筷子等着。
蕭确從來沒有立過這個規矩,只是十五覺得主仆有別不能越界,一直以來都立了條條框框以告誡自己要時刻注意身份。
姜鳶自由自在慣了,不喜被規矩束縛,這也是她放不下暗雨身份的原因。但自從來到蕭确身邊,她遵守起規矩來,不滿的情緒越來越少,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蕭确本來也随便十五與自己保持距離,但他帶壞了姜鳶可不行。
他抱胸道:“都愣着幹嘛,抓緊吃飯。”
姜鳶瞥了眼左淩淵和石頭,他倆人應該已經吃飽了,還在暗自鬥氣。她又瞥向十五,十五筆挺地坐着,甚至目光都未曾停留在飯菜上。
想來前幾日她确實和蕭确過于親近,以至于一度忘了現在他是主子,她是丫鬟。她把手從桌上放到腿上,彎起眼睛笑道:“大人先吃。”
蕭确嘆了口氣,夾了一大塊肉到她碗裏,怕她依樣畫葫蘆地學十五,便也給十五夾了塊。
“十五,我何時給你立過這個規矩?”蕭确吃了口菜墊墊肚子,放下筷子嚴肅問道。
十五跟犯了錯似的立刻放下筷子,将嘴裏還未咀嚼的肉直接吞了下去:“沒,沒有。”
姜鳶與蕭确面對着坐,察覺到他有一絲不悅,立刻調和氣氛:“嗯!這個菜好吃,大人嘗嘗!”
說罷,她随意看向了一盤野菜。
蕭确立刻動筷嘗了一口,眉頭一蹙,艱難下咽。
姜鳶一面用筷子戳十五讓他繼續吃,一面又應付蕭确:“大人,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蕭确滿嘴苦澀,嫌棄得嘴角耷拉下來,見姜鳶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勉強點頭笑了笑。
這野菜苦舌頭,吃了它再吃別的菜就只能體驗嚼的過程了。
姜鳶覺得他的神情不像是吃到好吃的,方才那盤菜她沒嘗過,也不知是什麽味兒,便伸出筷子要去夾,卻被蕭确眼疾手快奪走了盤子。
姜鳶以為他愛吃,就不跟他搶。
肉都來不及吃,誰還在乎一盤菜啊!
她和十五如同餓鬼般埋頭就是吃,蕭确細嚼慢咽品着每道菜,他嚼完一口的工夫桌上就有一盤菜被消滅了。
二人吃飽喝足摸着滾圓的肚子開始喝茶,桌上只剩下一盤蕭确剛才護住的野菜。
蕭确擦擦嘴,碗裏的米飯只淺了一點,便放下筷子不再吃。
他原以為十五的飯量在他這個年紀已經算是頂天了,沒想到姜鳶跟他有的一拼。
回想起小時候他要拿糖哄着她她才肯吃飯,眼前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讓他感到欣慰。
十五對姜鳶的飯量也感到開心,大人向來胃口不佳,現在有了享受美食的小姐,看她吃飯都能覺着香,大人應該就會多吃一點了。
蕭确讓左淩淵和石頭跟着十五一同把住持拖進來,他們沒算完賬,推推搡搡跟着出去了。
店家小跑着來收錢,臉上挂不住笑:“客官,一共八百文錢。”
“八百?”姜鳶一拍桌子站起身,“我住個店也就五百文,你這菜是藏了金子還是銀子啊,這麽貴!”
桌上總共五盤菜,嚴格來算只有一盤是葷菜,其他幾盤都是素菜裏面勉強能挑出一點肉末。
店家指着隔壁桌道:“這還有一桌呢。”
方才左淩淵和石頭知道自己沒什麽錢,就沒多點,兩人共吃了一盤柿子炒蛋。兩桌的菜加起來在京霖也就值三百文錢,誰知在這鄉野小店翻了倍。
蕭确自是不差這點錢,讓姜鳶付了便是。姜鳶朝他使眼色,意思是她可以砍價,忽而意識到不對勁,問道:“為何我付錢?”
“我不是把錢袋給你了嗎?”
姜鳶這才恍然大悟,虧她剛才還誇他大方,原來只是被他當成錢袋存取處啊!
既然這些錢不是她的,她也沒必要費口舌節省,大方掏出錢來正要遞給店家,卻被住持殺豬般的叫喊聲吸引了注意。
店家看着她遞出的錢又收了回去,甚是着急,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差點癱坐在地。
剛才離去的三個食客拖着滿腿是血的人走了進來,那人面容扭曲,嘴唇發白,雙膝蹭在地上留下兩條長長血跡。
店家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幹汗,聲音顫抖道:“那個,我方才算錯數了,只要兩百文。”
姜鳶已經掏出了八百文,也懶得再放回去了。反正蕭确也不在乎這麽點錢,便把多出的錢當作他受驚吓的補償。
店家接過錢連連道謝,跑到後廚躲了起來。
十五往住持嘴裏灌了點水,他冒煙的嗓子才能說出話來。蕭确淡定地坐着,指尖磨着茶杯邊緣緩緩問道:“你覺得,你能活着到長州嗎?”
住持覺得身體不像先前那般沉重,仿佛脫離了死亡的魔爪,他還有些慶幸落到蕭确手上。
誰知蕭确接下來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潑滅了他生的希望:“你知道的太多,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姜鳶眉頭一皺,眼下的情況确實過于輕松了。她和蕭确撞破了他們的秘密,他們不可能善罷甘休。明面上放人離開,說不定現在已經埋伏在路上了。
若真是如此,他們五人能保下自己性命就不錯了,至于這廢了兩條腿的住持,誰拖着他跑都必死無疑。蕭确現在把他拖進來質問,應該沒打算要帶他去長州了。
整個茶肆只有一間後廚和一間廳房,十五把躲在後廚的店家扔了出來,拽着住持同蕭确到後廚盤問他。
頓時,慘叫聲似是要掀翻屋頂,店家吓得店也不要了,拿了抽屜裏的錢就跑走。
左淩淵聽得皺起臉,“嘶嘶”地替他疼。他低聲問姜鳶:“蕭确原來這麽心狠手辣啊!”
姜鳶“啧”了一聲讓他安靜,豎起耳朵聽裏面的聲音。
不知是蕭确故意降低了聲音,還是住持慘叫聲太大,她一點也聽不到談話聲。
不一會兒,蕭确裝作無事發生地擦着手走了出來,将帶血的手帕丢在了牆角。
“走吧。”他道。
見沒人回應,他擡頭看向三人。
左淩淵和石頭躲在窗下偷看屋外的情景,姜鳶警惕地盯着門外:“大人,我們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