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山
上山
眼前這人一副要看穿他的架勢,和尚頓時慌了神,合掌的雙手微微出了汗,假裝鎮定道:“施主但說無妨,小僧若能幫到施主,定會全力相助。”
蕭确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師是何時來的此處?”
“約莫十來年了。”和尚松了口氣。
他差點以為蕭确發現了什麽端倪。幸好方才沒表現得驚慌,否則若是自露了馬腳,定會被方丈責罵。
蕭确繼續追問:“大師可有聽聞這廟中收留過什麽孩子?”說罷他瞥了眼姜鳶,加了句:“女孩。”
“女孩?”
和尚皺起眉頭細想,廟裏一直看管嚴格,幾年前還能接待一些香客,後來連香客都不讓進入。若有孩子被送至此處,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方才不過是自知外貌與真正的和尚有出入,可能引起了這人的懷疑,才撒謊來此十來年。誰要是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十幾年,怕是早就瘋了,還念什麽經吃什麽齋啊!
他看向左淩淵,覺着肯定是他上次來此發現了什麽,才會帶着一幫人重回此處。眼前這幾人看着就不是什麽善茬,絕不能讓他們在廟裏繼續待下去,要是被他們發現主殿另一個入口就糟了。
他眼睛一轉,勾起賊笑:“施主不妨去問問後山上的師太們,她們一直住在此地,想必應該知曉一二。”
左淩淵終于敢開口說話了,一開口便是熟悉的不屑一笑:“後山?師太?我可從沒聽說過這裏有什麽尼姑庵,你怕不是要把我們打發走。”
人多壯了膽,他開始算起舊帳來:“上次我來就只是想要口水喝,你二話不說就把我扔了出去,你可知我父親......我是誰!”
和尚誠懇道歉道:“上次之事施主莫要怪罪小僧,是施主先擅自闖入廟中,小僧也只是聽命行事。”
“好個聽命行事,你若說不能進我自會出去,你可有說明?我還從沒過如此粗魯的僧人,我看你們念的經都往屁......”
沒等左淩淵把話說完,十五看了眼蕭确的臉色,心領神會地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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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鳶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少爺果然是少爺,方才還害怕得要命,現在又開始仗起人勢來。他這般口無遮攔,日後若真跟着蕭确查左縣令的死因,有苦夠他吃的。
但轉而一想他這性子也蠻不錯的,至少還能被贊為心直口快。不像蕭确,明明心中有許多要問的事情,脫出口就總是黏黏糊糊問一堆有的沒的。
蕭确此番來此,定不是讓左淩淵來取東西這麽簡單,他方才問的女孩,應該就是失蹤的杜小姐。
可這寺廟與京霖相隔甚遠,杜泉河為何要将女兒送至這破敗之地?
回想到先前在壽宴上旁觀到杜老夫人和杜泉河的争吵,姜鳶大致猜出這杜小姐的離開應該是杜泉河有意為之。
難道是杜小姐的存在威脅到他某種利益?
這世間有什麽利益比親生女兒的性命還重要的?
蕭确和杜老夫人都這般疼愛杜小姐,想來杜小姐定是有過人之處。畢竟從杜老夫人對待杜淮景的态度便能看出,就算與她有血緣關系,說話做事若是看不順眼,她照樣不會給什麽好臉色。
再者姜鳶從不相信紮身在花叢中的男人會堅定一生一世一雙人,雖說蕭确是杜小姐的童養夫,但這不成文的婚約可以不做數。蕭确如今擁有這身份這樣貌,連阮府兩個小姐都上趕着要與他貼近,他完全可以攀上更好的人家,獲得更大的權勢。
但他不為之所動,只想尋回杜小姐,如此便能掂量出杜小姐在他心中之重。
只是......想到蕭确平日裏與她的貼近,姜鳶又把杜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劃去了幾分。
她承認自己确實有幾分姿色,不怪蕭确被她的美色吸引,可他既然還知道自己是杜小姐的童養夫,又整日把尋她這件事挂在嘴上,他就應該為杜小姐守身如玉。
她雖是沒見過杜小姐,但心裏不免對她敬重起來。因她先前就已經在腦海中幻想出一個容貌姣好,身姿端莊大方,舉手投足盡顯詩書氣的杜小姐來,這才會時時刻刻想着她的處境和感受。
蕭确既是來此打探杜小姐的消息,她便也不覺得他是在浪費時間。
別了和尚後,衆人順着和尚的指引前往後山。
左淩淵快步湊近蕭确道:“東西就在主殿,你不打算取了?”
蕭确嘆了口氣,就他這木頭腦袋,連最基本的察言觀色都做不到,如何能找得到殺父仇人。
“那你說,你如何能将它取來?再被那和尚扔出去一次?”
“我可沒說非要現在就取來,你不着急我自然也不着急,就是怕東西被他們發現了,到時候要是找不到了你可別怪我。”左淩淵傲嬌道。
蕭确見他這麽早就為自己想好了開脫之詞,便覺着他也沒想象中那麽愚笨。而且他若真的從杜泉河手中将名錄偷來了,也算是他的本事,日後他這神偷的技術或許還能派上用場。
他微笑回道:“好,若是找不到了你便自己去尋殺父仇人。”
“你!”左淩淵指着蕭确的背影憤憤不平,他還是被蕭确拿捏得死死的,畢竟從目前來看,他是必須有求于蕭确,而蕭确并不一定非得有求于他。
鼻子裏哼出一聲悶氣,他踢了一腳石子,怎料石子凝了水珠光滑圓潤,腳下一滑,身子向後仰去。
他緊緊閉上眼,心中已一片死寂。
這可是上山路啊,這麽陡的坡他這般重量往下墜,身後的姜鳶和石頭定會和他一起滾下去。
一腳三命,他下輩子都還不完這罪孽啊!
如是想着,他竟沒叫出聲來,只是靜靜地倒了下去。誰知背後迎來一對手掌,将他穩穩托住。溫熱的氣息撫摸着他的脖頸,臉漸漸燥熱起來。
“姜......姜姑娘?”左淩淵聞到熟悉的茉莉花香,磕磕巴巴地喊道。他心中似有小鹿亂撞,眼裏不知何時泛起的得意引得蕭确轉身看過來。
蕭确眉頭一皺揚唇笑道:“你們兩個在幹嘛?”
“他滑倒了,還差點把我一起帶下去!”石頭大聲回應,左淩淵吓得一顫,趕緊腹部用力直起身子,轉身瞪大了眼睛。
方才托住他的不是姜鳶,是石頭!
明明走在他身後的是姜鳶,何時換成了他?
那剛才害羞得紅了臉,還得意得留戀在那股氣息中,全都是因......
左淩淵心裏直發怵,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瞥見姜鳶勾起的嘴角,他一甩嘴子趕緊逃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姜鳶倒還有點慶幸沒一直走在左淩淵身後。原本石頭因腿短走得慢,一直在隊伍的最後面,她為了配合他的步伐,也放慢步子跟他一起慢慢走。
估計是林間竄出的野兔給他吓壞了膽,他扯着她的袖子非要走在她身前。姜鳶便與他換了位置,在他身後護着他。
方才左淩淵倒下來的時候她也幫了一把,只不過左淩淵倒在了石頭懷裏,她沒地方下手,只好扶住石頭的背,這才沒讓兩個人都往下跌。
見左淩淵的臉漸漸紅起來,她忍着笑給石頭借力将他扶起。
姜鳶擡頭看見蕭确和十五側身讓左淩淵和石頭經過,以為他倆要斷後,便也加快步子趕了上去。誰知蕭确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十五繼續往山上走,将她拉進了林子裏。
“大人這是幹嘛?”
姜鳶一邊被他拉着走一邊問詢,腳下走的不是路,而是林間陡坡,稍不慎就會踩空滾下去。換做是平日裏的刺客裝束,這點山路她可以健步如飛,但眼下穿着一身裙裝,她提裙吃力地跟着,忍不住反手拽住他的衣袖。
蕭确并無回應,只是一直攀着樹往山下走。
“大人!我腳疼!”姜鳶緊緊抓住一棵樹不放手,腳尖因傾斜的陡坡戳在鞋頭,走了太多路開始隐隐作痛。
蕭确終于聽見了她的話,停下腳步回身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靠樹坐下,伸手要去幫她脫鞋查看。
姜鳶急忙将腳彎起來道:“大人為何帶我下山,還不走尋常路?”
“往那裏走根本就沒有尼姑庵。”蕭确在姜鳶身旁蹲下,膝蓋抵住她緩慢下滑的身子。
“大人如何得知那裏沒有尼姑庵,那和尚若撒謊,就不怕我們回來找他算賬?”姜鳶不解道。
蕭确看了眼山上,滿臉凝重:“去了那,我們怕是有去無回,如何找他算賬?”
姜鳶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古木參天,雲霧缭繞,隐隐現出尖銳的屋角,根本看不清山上的情形。
蕭确如何能斷定山上沒有尼姑庵?
若是那和尚真撒了謊要取他們性命,蕭确怎會讓剩下三人去涉險?
她實在猜不出蕭确這樣做的目的,便只能眨巴着眼睛看他,希望他識趣地趕緊解釋。
蕭确突然貼近,深深吸了口氣,無奈道:“可惜,你太香了,我現在聞不到那腐臭的氣息了。”
“腐臭?”姜鳶下意識躲開他的貼近,并沒在意他前半句話,朝上山的方向仔細嗅了嗅,眼裏閃過一絲驚異。
她這般敏銳的嗅覺方才都沒察覺到一絲異樣,現下仔細聞才能聞到一點腐臭的氣息,蕭确這鼻子還挺靈的。
只是那沾染血跡的廟門,枯敗的枝葉,池塘的死水,無不充滿着死氣。這山上若有若無的腐臭比廟門前的更加新鮮濃烈,莫不是......
姜鳶不敢往下想,不管蕭确有何打算,都不能讓他們三人先行涉險。那三人中只有十五能與人過招,另外兩個幫不上什麽忙,甚至還有可能幫倒忙。
她立刻站起身嚴肅道:“大人,我們不能自己逃跑,得回去救他們!”
話音剛落,蕭确的手掌包了過來,将她的手緊緊攥住,重新邁開了步子,臉上寫滿了心事:“現在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