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敷藥
敷藥
姜鳶本是能護住蕭确又避開劈來的短刀,可為了不顯露身手,她只與蕭确換了個身位,以背挨上那刀。
短刀鋒利又沾滿了殺意,将她後背的衣服劃開了一大道口子,好在這身衣裳精致,裏三層外三層的替她抵擋了些痛苦,只淺淺劃傷了半寸皮膚。
即便如此,她還是故作疼痛地叫了一聲,拽着蕭确的胳膊滑坐至地。
十五沖上前将那人制服,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後退。
蕭确随姜鳶一起跪倒在地,摸到她後背淩亂的衣物和滲出的血液,手顫抖地不知該往哪兒放。
他脫下外衣如嬰兒般将她包裹嚴實,因厚重的衣物将她傷勢掩蓋住,他溫柔又急切地詢問:“劃的口子大不大?是不是很疼?堅持住,我帶你去處理傷口。”
姜鳶撲閃着眼睛望向他,被他這一長串急促的話語聽得愣了神。
這點小傷對她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就像是螞蟻在背上咬了一口,她現下都感覺不到多少疼痛。
可眼前蕭确像是看到她快要死了一般,因慌亂而變得僵硬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她擠出笑容聲音略微虛弱了些:“無礙,大人。”
說罷,她轉頭看向行刺之人。
那人似是達到了目的,臉上勾起一抹奸笑,無視脖子上架着的刀刃直起身子挑釁道:“一命換一命,也算是值了。只是沒換到蕭大人的命,小的還有點遺憾呢!”
十五聽出他言下之意,刀刃更近他幾寸,沾染上了鮮血。他偏頭餘光掃向蕭确:“大人,那刀上有毒!”
蕭确自是也聽出這番意思,眼神示意十五将那人押去物架後陰暗的角落,回頭查看姜鳶中毒情況。
姜鳶呼吸逐漸沉重起來,嘴唇漸漸發紫,臉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卻又透出一種不正常的冰冷。她手指緊緊摳着腿,細膩薄嫩的肌膚蓋不住暴起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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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鳶感覺到毒素的蔓延,無奈輕嘆一口氣。
她确實大意了,竟沒想到這刀上會淬毒。還好不是蕭确中刀,不然若是還有人要來刺殺他,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見蕭确伸手要扒開她的衣服,她奮力擡起手搭上他的胳膊:“大人……這是要……”
“別說話,幫你把毒排出來。”蕭确輕柔地将她胳膊放下,指尖碰向她肩膀的那刻還是猶豫了。
姜鳶見他心事重重,懸空的手遲遲不敢将她衣服掀開,便将藥瓶撥出口袋,眼睛瞥向藥瓶,邊說邊喘口氣:“大人,取一粒綠色的藥丸出來……碾成粉……灑我傷口上……便好。”
蕭确毫不猶豫照做,待他碾完粉末,姜鳶也費勁地将衣衫脫下,露出受傷的一側肩膀。
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道猙獰的刀傷觸目驚心。傷口周圍的皮肉向外翻去,仿佛被墨汁浸染過一般,絲絲縷縷的黑色紋路如同細小的毒蛇在傷口邊蔓延。
姜鳶咬起嘴唇将傷口面向他:“來吧,大人。”
在見到那傷口的剎那,蕭确的瞳孔急劇收縮,雙眉緊緊蹙起,眼底翻湧着無盡的自責與懊悔。
他咬緊牙關伸出另一只手道了句:“要是疼別咬自己。”
說罷,他将藥一點點灑落到她傷口上,察覺到她微微顫動的身子,立刻停止撒藥去觀她神色。
見她把嘴唇咬破了一小口子,他便又将手往她面前遞了遞:“我說了,別咬自己。”
姜鳶這回沒跟他客氣,一把抓過他的胳膊張大嘴巴咬了下去。
她哪能想到會這般疼。這藥按理來說剛撒在傷口上是不帶疼的,要等候片刻藥粉才能被皮膚吸收将毒逼出來,那會兒才會略微感受到疼痛。
這刀得是淬了多強的毒,粉末輕蓋在傷口上就能逼出毒來。要不是她平日裏也沒少中毒,練出了個硬命,恐怕還沒等到上藥她就歸西了。
長痛不如短痛,她松開嘴堅定道:“一次性撒完吧大人。”說罷,她又重新咬緊蕭确的手臂。
蕭确乖乖照做,許是被她這傷口震住,他根本沒感覺到姜鳶已把自己的胳膊咬出深深的牙印來。
撒完藥,待傷口流出黑血,他輕輕将其擦去,聽到姜鳶恢複了點力氣說了句“可以了大人”,他避開視線起身道:“你先将衣服穿上,我去去就來。”
姜鳶點頭看向他充滿殺氣的背影,便知那人必死無疑。
十五将那人的手重新捆起,架着刀将他逼跪在牆角,等候蕭确前來處置。
隔着物架看到一團黑火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十五用刀刃拍拍那人下巴示意他跪好。
“蕭大人這是……”
沒等那人将陰陽之氣全部吐盡,蕭确如失控的猛獸猛地掐住他的脖頸,手指因憤怒而用力到關節發白,粗重而急促的呼氣噴吐着殺意,眼中卻是異常冷漠地盯着他泛起血絲的雙眼。
十五見狀急忙阻攔:“大人,還沒盤問清他背後之人,莫要沖動啊!”
那人被死死掐着,嘴裏溢出了血,卻還瞪大眼睛從牙關裏擠出挑釁的字眼:“有種……就掐死我……”
誰知蕭确陰冷一笑,讓十五遞來那把短刀,一手繼續狠狠掐着他已被捏細的脖頸,一手将刀緩慢送進他的心髒。
刀刃攪動着刺進他的肉裏,直到整個刀身隐沒在他身體裏,蕭确猛地将刀抽出丢在一旁,松開手,譏笑着看他倚牆滑坐下去。
“你該不會以為你背後之人派你來就是單純殺我的吧?”
那人有氣無力地垂頭吐着血,根本無法回應。
蕭确掏出手帕擦着手繼續道:“你可有想過,刺殺我一堂堂禦史,憑你一人能夠嗎?你只不過是顆棄子,但也當得挺像那麽回事。”
說罷,他将手帕扔在那人臉上,轉身冷冷抛下一句話:“十五,把他拖到正堂,讓左縣令好生瞧瞧。”
在蕭确離開的那會兒工夫,姜鳶已恢複了幾成力氣,足夠支撐她扶牆站起身子。
她擡眼卻見蕭确衣角沾血朝自己走來,強壯而有力的手臂環腰将她扶住,寬大的手掌蓋住了她的眼。
許是蕭确覺出她細長的睫毛快速撓着手心,他低頭溫聲道:“閉上眼睛,一會兒就好。”
姜鳶聽話地閉上眼睛,中毒致使她五感減弱不少,縱使方才那三人只與她隔了幾個物架的距離,她也沒聽清他們的響動。
覺出有一物從腳前拖拽了過去,她猜到是那人的屍體,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讓道,緊緊貼進蕭确寬厚的胸脯。
她假意顫抖着聲音道:“大人……這是将他殺了嗎?”
“是。”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姜鳶卻為此擔憂起來。
蕭确既中了迷魂散,那他第一懷疑對象必定是左縣令。若在她來前蕭确并未盤問此人,而現下他又毫不猶豫将那人殺了,那他如何能知曉要殺他的另有其人?
若他不知陸賀亭對他起了殺意,只是将左縣令這顆被差使的棋子除去,估計沒等他進入長州地界,就又會遭到埋伏。
該如何提醒他呢?
她正想着,整個腦海亮堂起來,身子一斜騰空而起,她驟然睜開眼,一雙鳳眸閃爍着驚異的光。
蕭确轉眼迎上那束光,将她抱得更緊:“毒還未解,你莫要亂動。”
“是……”姜鳶緩緩移去目光,低下發熱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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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一路拖拽着那人的胳膊,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來到正堂。
他嫌棄地将那人的胳膊一扔,等着湊熱鬧的人中誰去把左縣令喊來。
沒等片刻,便見門外的人群急急散開,左縣令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
他一眼瞧見躺在地上的屍體,那屍體面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眼眸中還殘留着臨死前的掙紮。嘴唇烏黑,吐出的血凝固在臉邊,惡心又血腥。
他捂住口鼻連連後退,瞪大的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十五趁機問道:“縣令大人可認得此人?”
左縣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矢口否認:“不認識,他都不是府上的人!”
“大人真是好記性,這府上有這麽多人,大人每張人臉都能認得,看來我家大人還要向縣令大人多加學習啊。”
十五見他罰站似的在門邊不停擦汗,恭敬地把他往裏請:“縣令大人在自家府中為何如此拘束,我家大人吩咐了,讓大人在此稍等片刻,等他處理完手頭上的事便會前來。”
左縣令被他這麽一提醒,立即反應過來自己眼下的表現過于做賊心虛,他強裝鎮定地在主座落座,命人倒一杯茶來鎮鎮心。
哪知端起茶碗,手跟上了發條般不停顫抖起來,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他無奈又将其放回桌上。
視線重新移回屍體身上,他忍不住蹙起眉頭。
陸長史派去的人不該這般差勁啊!這人早些時候還在與他掰扯,一定要他在府中給其找個方便動手的地方,說得那般信誓旦旦,結果死的不是蕭确,而是他自己。
可眼下他已是自身難保,根本沒工夫憐惜旁人。
刺殺蕭确的計劃就這麽敗露了,如今蕭确活着,定不會放過他。他後悔自己太過相信陸賀亭,以至于都沒為自己準備什麽開脫罪責的說辭。
這獎賞沒領到,命怕是要先給出去了。
他一拍桌子下定決心:若是蕭确要定他的罪,他就把陸賀亭也給抖出來,說不定能讓蕭确網開一面,從輕處罰。
他幹坐着等了良久,眼看着十五離開正堂片刻後又回來轉達蕭确的意思:“不好意思縣令大人,我家大人今晚怕是脫不開身,還請大人明日一早再在此等候。”
他捏緊拳頭咬牙切齒回應:“好,那就等大人忙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