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顧無央薄唇緊抿,情緒低落。
“我是出于一片好心。”
莊潮歌看不過去,她橫了顧無央一眼,語重心長道:“換位思考一下,或者是換個性別思考一下呢?”
顧無央一呆,她的眉頭擰緊,一抹赤紅色自耳根子慢慢地泛開,仿若朝霞映雪。
“我說,你為什麽非要跟她交朋友?”莊潮歌撐着下巴,慢悠悠詢問道。
顧無央道:“直覺。”
莊潮歌:“……”很好,這個回答很顧無央。
“不過我覺得她不太喜歡我。”顧無央又補充了一句,眉眼間頗為苦惱。
莊潮歌像是看傻子一樣望着她道:“你又不是人民幣,還指望人見人愛啊?你以為是在大學裏啊,被衆人吹捧翹尾巴了?再說了,那位盛小姐自己條件就不差,需要貪圖你這點兒美色?”莊潮歌毫不客氣地打擊好友,無情道,“我看你還是算了吧。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我不!”顧無央執拗道。聽了她的話,深知她性子的莊潮歌不打算再勸說,只是朝着她豎起大拇指說了句“加油”,她等着顧無央撞南牆頭破血流。根據她的觀察,那小記者看着溫和禮貌,可并不是好接觸的。
盛斐如不知道顧無央的“雄心壯志”,就算知道了也只會一笑。這世界甚是荒唐,如果在以前她還有興致,但是現在,她最讨厭遲到。
從随園出來天已經黑了,兩側的行道樹在路燈照耀下影子交疊成一片,只有那稀碎的光亮在樹的縫隙間移動,遠沒有白日裏的跳躍。高亢的蟬仿佛失去無窮的精力,只在鳴笛間拖曳出一條有氣無力的叫聲。
盛斐如本打算步行回家,可轉念一想,該趁着這時候将事情解決了,她不想再被安排相親局了。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她報了個地址便開始閉目養神。
盛家。
謝維雪坐在沙發上看財經雜志,平日裏忙碌集團的事情,很少有機會這麽早就回家。在她的左手側是在玩手機的盛宛如,她的容貌跟盛斐如七成像,只不過一頭短發比之盛斐如多了俏麗與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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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你們兩姐妹都要回來,吃些什麽麽?”盛期年從書房裏走出來,推了推眼鏡。
“爸,您別忙活了,斐斐有飯局呢,哪能餓的到她啊。”盛宛如笑道。
盛期年聞言訝異一挑眉,他的視線在謝維雪和盛宛如身上轉了一圈,才道:“給斐斐安排相親飯局了?”
謝維雪擡眸望着丈夫,“嗯哼”了一聲。
“我看斐斐這麽晚趕回來就是要抱怨相親的事情。”盛宛如抿唇一笑道,“以斐斐的性子,八成不能成事兒。”
謝維雪掃了大女兒一眼,眼神如刀:“你不幫忙替你妹妹看着就算了,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盛宛如一臉“冤枉”,想到了親愛的妹妹,她仍舊是決定為她說幾句話。“媽,斐斐的追求者也不少,到現在都沒成的呢,說明她心思不在這事情上。她滿打滿算才二十六呢。”
謝維雪不鹹不淡道:“二十六很小麽?”
盛宛如對上母親的視線,誠懇地點頭道:“小。”也沒等謝維雪說什麽,她就繼續道,“萬一斐斐有心上人呢?您這不是在這裏壞事麽?”
謝維雪聞言立馬繃緊了身體,她狐疑地望着盛宛如,追問道:“你知道多少?”
盛宛如聳了聳肩,答道:“斐斐的心上人是——”
盛斐如推門而入的時候正聽見客廳裏傳來的這句話,她一急,趕忙出聲打斷了盛宛如。
“姐,你別在這裏造謠,什麽心上人啊!”盛斐如矢口否認。
盛宛如“噢”了一聲,那語氣端是意味深長。
謝維雪的視線追随着盛斐如,她淡淡道:“沒有心上人正好,李元那姑娘你見了?覺得怎麽樣,她是學美術的,你們有共同語言,她長得也白淨。”
盛斐如眸光閃了閃,這相親宴算是被顧無央給攪黃了,不過她本來就沒有多少興趣就是了。認真地望向了謝維雪,盛斐如誠懇道:“您以後別給我安排了,就算定了時間地點,我也不會去的。”
一直沉默的盛期年也在這時候搭腔道:“是啊,還是別安排了。”頓了頓,他又道,“我看斐斐的朋友就不錯,叫什麽……孔……”
“孔明君。”盛宛如補充道。
盛期年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姑娘不錯,寫字寫得好,對咱們斐斐也關愛有加。對了,怎麽不見她的消息了?”
“人家上門也是去斐斐那,來這邊做什麽?”盛宛如打趣道。
盛斐如:“……”這沒打消謝女士的念頭,盛先生也過來湊熱鬧呢。思忖了片刻,她心一橫,索性道,“我确實有喜歡的人了。”
謝維雪盯着盛斐如,視線頓時淩厲起來。不久前才否認,現在又改口,這真實性能有幾分?雜志反壓在茶幾上,謝維雪不鹹不淡道:“是誰?”
盛斐如鎮定道:“顧無央。”說出這個名字後,其他的東西更是流暢萬分,她眼也不眨道,“同一個大學的,她學的美術,我就是因為她才對那些東西感興趣。您要是不信的話,家裏還有個相冊,都是拍的她。”說完後,盛斐如長舒了一口氣,她回想着自己的措辭,
有理有據,沒有任何破綻,畢竟她的确那麽真情實感過。
謝維雪打量着盛斐如,視線沉寂,仿佛在思量她話語中的真假。
盛斐如一下子就猜到謝女士的心思,做出要去翻找相冊證明自己對顧無央“一片癡心”。
“好了。”謝維雪忽地打破了沉寂,她單手撐着額頭,仿佛自言自語,“顧無央這個名字,怎麽聽着有些熟悉?”
盛宛如好笑地望了盛斐如一眼,卷翹的睫毛煽動着,像是在說“你能耐了,連顧無央都可以拿出來擋槍”。看着妹妹因抿唇而顯得冷峻的側臉,盛宛如主動解圍道:“就是您想的那個顧家。她的父親是顧家老三顧詢之,母親是當年的當紅影星許希夷。”
謝維雪面色不改,她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她。”頓了頓,又瞥了盛斐如一眼,嗤笑道,“你現在還是一廂情願吧?”
盛斐如:“……”不是現在,是過去。盛斐如暗暗在心中補了一句,可饒是如此,還是有種紮心的感覺。
謝維雪不再提相親的事情,盛斐如明白她已經歇了念頭,這才徹底地松了一口氣。至于顧無央這面擋箭牌,能夠用上一陣子,她大概也沒有機會來戳破自己的這個謊言。
這一晚盛斐如住在自己過去的房間。
牆上懸挂着一幅《簪花仕女圖》,仿的是唐代的周昉,只有局部。畫上的落款和钤印都是“無用師”三個字,這算是顧無央的號。這幅畫其實是在後來學姐孔明君送的。她當真不再關注顧無央的動态,不再将滿腔熱情投注在一個得不到的人身上,可到底沒能夠拒絕這幅圖。
到底是不願意駁了學姐的一片好心,還是單純因為作畫的人,恐怕只有那時候的她自己才清楚。
盛斐如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好像在顧無央驟然出現後,一切事情都與她牽連在了一起,如同一團亂麻。
[盛小姐到家了嗎?]
盛斐如低頭看驟然亮起的手機屏幕,這口吻讓她想到了顧無央,解鎖之後,果然是她發來的消息。
[抱歉,我不是有意唐突的,我只是聽說你喜歡碑刻,想邀請你一起看看。我的父親是個收藏家,金石這方面也略有涉及。]
[讓你不開心,我很抱歉。]
盛斐如一直沒有回話,她低頭看着屏幕上跳出來的一行行字,覺得挺驚奇的。畢竟接觸之後,顧無央跟她後來在腦海中勾勒出的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貴冷豔模樣,完全不同。記憶很容易被時間沖垮,那些過去的事情經過一遍又一遍懷想,染上了無數的主觀性,最後不是它真的是那模樣,而是你想讓它成為那個模樣,難道顧無央的形象也是如此麽?
盛斐如原本不打算理會顧無央,可一想到她的名字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一時間便心軟了下來。
[我沒有不開心。]
[那你是答應我的邀請了嗎?]
盛斐如觑着手機,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哪兒跟哪兒?顧無央這人怪離譜的,打蛇上棍都不至于此。
[顧小姐,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說,這麽點小事情不值得我生氣。]
顧無央抱着手機,她的眸光慢慢地黯淡了下來,那張讓星辰失色的面龐籠上一層無形的郁悒。
盛斐如的這番話她解讀成了是她顧無央不值得。
糾結了好一陣子,顧無央才又敲下一行字。
[盛小姐,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
盛斐如在回複完這三個字之後,怕顧無央又得寸進尺,将黑的說成白的,她忙不疊補充道:
[只是陌生人而已。]
對于一個不太可能再碰面的陌生人,哪有喜歡或者讨厭那麽強烈的情緒,是吧?等到顧無央發過來一個大哭的表情,盛斐如又心軟了,她在心中暗暗念道:
在謝女士的面前,顧無央是心儀對象,在顧無央面前,就成了陌生人。
盛斐如啊盛斐如,你會不會太無恥了?!
盛斐如原以為在這樣無情的打擊裏,顧無央會放棄跟自己當朋友的念頭。
她放下手機沒多久,又被那亮起的屏幕給吸引了視線。
顧無央:[圖片]。
盛斐如點開一看,是一張十分清晰的照片,拍的是顧詢之收藏的石刻,石面風化磨損了一小半。
顧無央:[我真的沒有騙你,我家有。]
盛斐如盯着這行字,許久之後撲哧一笑。顧無央仿佛在這一刻變成顯擺的小學生,非要将家裏的東西拿出來溜溜,等着被吸引的人大駕光臨。
[我信你。]
盛斐如敷衍地回複了三個字,沒等顧無央開心,她又道:[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會去你家呀。]
顧無央火速回應。
[那我來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