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幽綠的燈光刻在對方的臉上,我甩開那人的手,有些惱怒地喊道:“你幹什麽?”
捉住我手腕的人正是沈清,他今日穿着白色西裝,頭發往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五官立體深邃。
沈清堵住出路,松開我的手腕,說了兩聲對不起,等我冷靜一點,他才問我:“你最近在哪裏?為什麽找不到你?”
我瞪他一眼,提起裙子就要往上走,他小跑着攔住我的去路,我往哪邊走,他就攔住哪一方。
一想到傅宴禮那幾日的冷落,我死死盯着沈清的臉,“你找我做什麽?”我不是說了讓他這個惡心的同性戀離我遠點嗎?
有時候真的克制不住自己想殺人的欲望,但好在我受過教育,學習過法律,心中也有為人的自制力。
沈清站的比我高,只能垂下腦袋才能看着我的臉,而我必須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樓梯間有聲控燈,只亮了一瞬,幽幽的綠光讓我不至于看不清楚沈清。
他嘴唇蠕動,聲音很小,“對不起,我只是很擔心你。”
我發現不管是沈清還是傅宴禮,他們只會給我帶來壓力。
“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說罷,我小幅度地往後退了一步,想要從出口出去。
沈清不言,用極其複雜的眼神在我身上掃視一圈。我面紅耳赤,那條裙子一瞬間成了讓我羞恥的存在。
明明在宴會廳都沒有這種感覺,沈清一看那種感覺就浮現出來。
因為他知道真相,也知道我不是女人。
艹他媽的。
Advertisement
我臉燒了起來,慌不擇路,偏偏沈清還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突然有些恨他,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現,讓我這麽難堪。
去死,都去死。
“可是你真的過得好嗎?”沈清的話語裏有幾分嘶啞,質問我的時候,我卻莫名地想掉眼淚。
我想我過得只是不快樂。
“我們才見過幾次,你了解我嗎?你憑什麽說我過得不好?”我胸口劇烈地起伏,似乎在平定一種內亂,那種讓我焦急,無處安放的驚恐。
我相信愛情足以驚天動地,但是我和沈清相處僅有那麽幾次,他又怎麽可能轟轟烈烈,像摯愛太陽一樣愛上我。
這不科學,也不可能。
沈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好像對待一個漂亮但是容易碎的搪瓷娃娃。
他甚至不敢伸手拉住我,只能用似是而非的正常腔調向我證明,他很在意我,也舍不得我因為他的話難過。
他說:“我有在了解你,你每次笑的時候在我眼裏都好像在哭。你在勉強你自己。”
我心髒抽動,很害怕他下一句話說,你在向我求救。
操,去你媽的,我有什麽可哭泣的,給傅宴禮當情人,光是躺着就有錢賺,我過得難道還不好嗎?
比起那些在工地裏上班,用生命賺錢的,我不知道好多少倍。
我不耐煩地說:“沈清,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話?你是不是以為你能救我?”
真搞笑,他不會以為自己是天神,能救我于沼澤吧。
沈清臉上沒有一點敷衍,相反,他的神情特別認真,認真到我不知道怎麽罵他,更讓我把想踹他的腳暗暗收回來。
“我不能,我只是想拉你。”
“滾——”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吼道:“我不需要你!”
沈清到底是個有教養的人,哪怕我對他再兇,他也只是露出受傷的神色,“你需要傅宴禮對嗎?”
終于,我終于明白那不對勁在哪裏。
或許在我離開川城之前,沈清就知道我被傅宴禮包養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他才會問我是不是同性戀。
但到現在我還是想說,我不是同性戀,也不是跟任何男人都能談戀愛。
那個人只能是傅宴禮,除了他,我無法接受自己跟男人在一起。
“你都知道為什麽還要問我?”他就是想把我變得不堪,讓我親口回答我有多麽卑賤,卑賤到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來。
沈清立刻認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慌張張地伸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急忙地拉着我的手,向我道歉,可在我這裏,他的罪狀不可饒恕。
“放開我。”
我甩開他的手,提着裙子往外面走,由于不習慣帶跟的鞋子,右腳崴了一下,扶住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強忍着疼痛繼續走,等回到宴會廳,我四處張望傅宴禮的身影。
他好像不在。
“在找我?”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我回過頭去,他剛好湊上來,以一個非常暧昧的姿勢挨在一起。
我的背靠在他的胸膛處,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仿佛看到他微揚的嘴角。
傅宴禮是不是笑了?
“嗯。”我沒有否認,我确實在找他。
傅宴禮攬着我的腰,他喝了酒,氣息之間帶着幾分酒意,人似乎也有些醉了。
宴會廳上方有專門的休息室,受到邀請的賓客都有一張房卡。
乘坐電梯上到五樓,傅宴禮拿出房卡,滴的一下,房門開了。
一進房間,傅宴禮圈住我的腰,俯身吻上我的嘴唇。
這個吻裏帶着酒香,誘着我沉醉于此。
我感覺自己被淩遲了幾千刀,只有傅宴禮的吻才能讓我不痛。
他的手搭在我冰涼的背上,客觀點評道:“太瘦了點。”
“對不起。”我說。
傅宴禮的氣息變得灼熱,噴灑在我耳邊,“李辭,剛剛我喝的酒裏摻了藥,現在出去還來得及。”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把我留下來。
事實如此,我無法拒絕傅宴禮,尤其是此刻的他。
傅宴禮臉微微紅,有點像擦了胭脂,鼻翼煽動,眸子很黑,深不見底。
不管看多少次,我都會被他的眼睛吸引。明明是個無情的人,偏生了多情的桃花眼。
今晚的他是我兩年半來見過最誘人的他,腦子變得遲鈍,眼神因為藥效也變得迷蒙。
“你是故意的?”我問的是他是故意喝下那杯下了藥的酒。
他把我抵在進門口的牆上,背部的皮肉緊貼着牆壁,前面又是傅宴禮火熱的胸膛。
“不是,是喝了才知道。”傅宴禮的手緊緊扣着我的腰,我貼在他身上,能感到他的**正在瓦解我的理智。
許是傅宴禮嘴裏殘留的酒精和藥卷入了我的胃裏,滴酒未沾的我腦子也變得暈乎。
我大膽地勾住傅宴禮的脖子,将自己送到他嘴邊,念念道:“我不出去,我給先生當**好不好?”
也許我的舉動取悅了傅宴禮,他手一伸,把我抱起來。
我因為失重感緊緊抱着他的脖子,腿纏在他的腰上,俯下身,吻在他的眼角。
我早就想這麽做了,只是以前不敢。今天的我要到了一個特別的恩赦,所以做了夢寐以求的事。
他對我來說是罂粟花,一嘗便上瘾,之後無休止地為他沉淪,哪怕殺人放火,哪怕死無葬身,我都要在他這裏堕落。
要是能跟傅宴禮殉情該有多好。
房間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照明,他抱着我去的浴室。
傅宴禮身上異常的滾燙,今晚的他也格外的滾燙,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他的魅力。
-
再次醒來,我看着熟悉的裝潢,幾經确認才敢相信我已經回到別墅。
聽張姨說我才知道,我發高燒,睡了三天三夜。
怪不得我覺得好累,每一根骨頭都是軟趴趴的。
這個時間點傅宴禮在公司,張姨打着毛線,我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講的什麽,我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那天晚上傅宴禮的态度讓我感覺我在他心中有不一樣的地位,可是我沒辦法驗證。
而且他知道我的心意還把我留在身邊,到底是何居心。
當天晚上,傅宴禮從外面回來,他身上帶着寒意,我接過他的大衣,對他說:“先生,我能留下來照顧您嗎?”
我很難鼓起勇氣要一個結果,但是傅宴禮讓我心甘情願當一次飛蛾。
傅宴禮洗了個手,回來坐在餐桌前,向我勾手,我朝着他走過去,他牽着我的手,“我給你個機會。”
居然沒有遭到拒絕?
我結巴了,“什……什麽意思?”
傅宴禮似笑非笑,“字面上的意思。沈清心有所屬,我也不想再對他死纏爛打。”
“可是……”我一下子沒了底氣,傅宴禮喜歡沈清十幾年,怎麽會輕易放棄。
難道真的是因為沈清心有所屬,發自內心想要成全他嗎?
“可是什麽?”傅宴禮的眼神溫柔下來,好像那次我在醫院看到的那樣,化冰的水。
“沒什麽,謝謝您。”我趕緊搖頭,生怕他把特權收回去。
吃了飯,我去洗碗,下定決心,明天開始我要向張姨學習廚藝。
十二月底已經開始步入最冷的階段,距離過年還有不到兩個月,已經有人開始往門前挂燈籠。
自那以後,傅宴禮沒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以至于我還可以跟着張姨去逛商場。
張姨挽着我的手,一路上有說有笑,有時候我會生出一種她好像我媽媽的錯覺。
如果媽媽沒死,她是不是也會像張姨一樣溫柔?
我不敢深想,不是怕沒有媽媽傷心,而是害怕媽媽也不喜歡我,認為我是災星。
商城還算熱鬧,上下五層,有三層都是人擠着人,尤其是路過電玩城,裏面的噪音簡直是這一層最吵鬧的地方。
我發現,基本上大的商城都有一個這樣的游戲世界,并且受衆不完全是小孩。
成年人也需要烏托邦,需要一個能短暫放松的地方。
張姨去男裝店給她兒子買了一套衣服,她說她兒子比我矮一點,不過他今年才十七歲,說不定還有長勢,又說南方長個一米七也差不多,只不過長高一點好讨老婆。
我笑着說是,竟然有些羨慕素昧平生的張姨的兒子。他的媽媽好溫柔,不管是說話還是想法。
逛完商場,準備回去,我在軟件上打車,聽到有人叫我,随即一個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力道不算太重。
“操,真**是你啊,一直聯系不上你,我還以為你被傅宴禮弄死了呢。”他說話向來口無遮攔,說完注意到我身邊的人,又問:“這是誰啊?”
蘇槐的朋友手裏提着東西,慌慌張張地捂住他的嘴,一臉賠笑地說道:“抱歉,他性子就是有點急,但沒什麽壞心。”
“沒關系。”我也笑着,然後在蘇槐的目光下回答他:“前段時間出省了。”
蘇槐顯然不相信我的措辭,用一種面對朋友時冷聲冷氣的口吻:“出省沒必要把聯系方式都換了吧?更沒必要把我微信删了吧?”
我點點頭:“确實沒必要。”
見我這般唯唯諾諾,沒有絲毫反駁的樣子,他火氣一下子起來了,肩膀都在發抖,“不是,李辭,我他媽的招你啦?媽的,早知道你這樣,我也是賤才貼上來。”
說罷,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拉着他的朋友快速離去,連我旁邊是誰他也失去想知道的欲望。
回到別墅不過是下午五點,張姨要準備晚上的飯菜,我沒什麽事情做,就在一旁幫忙,但總感覺越幫越忙,好在張姨沒有嫌棄我。
傅宴禮到家的時間基本上是七點,算上堵車的時間也不超過七點半。
冬天黑得早,五點鐘的天已經慢慢黯淡,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暗下去,升起來的燈是夜晚的标志。
差不多七點,阿姨準備了三個菜,我饞的厲害,用手挑了幾塊臘肉。
這是張姨家裏自己腌的肉,還用煙熏過,味道好極了,偷嘗了幾塊還是想吃。
張姨就笑我:“急什麽,有得吃,下次姨來給你帶香腸。”
她笑起來眉間是皺紋,一條一條,不過她在我心中可美了。
我也笑着,真心的,“好嘞,謝謝姨。”
她溫柔,對我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好喜歡她這樣對我,這種感覺很幸福。
張姨準備好飯菜,放在保溫板上,以免天氣冷,菜涼掉。
我和她聊着天,電視放着《倩女幽魂》。
她沒走,陪着我說話,“小辭啊,你長得這麽秀氣,怎麽沒想去當演員呢?”
她語氣裏帶着幾分惋惜。
我自得地說:“有星探給我遞過名片,但是我感覺我沒那個本事。”
她揉了揉我的後腦勺,雖然我還不能接受這麽親昵的舉止,但是她的手法很輕,說不出來的舒适,“沒試試怎麽知道呢?”
語重心長的句式,帶着幾分憐愛。
我應該怎麽回答她呢,我說我沒有那個勇氣去嘗試,還是說我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
自己的人生都亂糟糟的,還要去演繹別人的人生,怎麽可能嘛。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說道:“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我把張姨送到門口,她騎着電動車離開,還不忘對我說,快進屋,外面冷,感冒了要受罪的。
我說好的,還是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我才進屋。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和傅宴禮相處的這些日子,我并不覺得自在。
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我內心的感受,他對我的态度依舊不冷不熱,唯一一點變化,他會跟我搭話。
汽車轟鳴聲在院子裏熄滅,一聽到聲音,我連忙跑到門口去,傅宴禮下車後,對司機說了句明天早上不用來。
寒風冷冽,我只穿了一件毛衣,傅宴禮走到我面前來,帶着一身的寒意問我:“不冷嗎?”
我揚起笑容,“不冷的,先生今天回來的有點晚。”
“年底公司忙,等段時間就好了。”傅宴禮照舊把大衣脫給我,在玄關處換鞋子。
吃了飯,傅宴禮找到一個電影,問我要不要一起看。
影片叫做《藍宇》,我聽過,這是一部同志電影,而且尺度不小。
電影結束時,傅宴禮突然出聲:“你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線奇怪嗎?”
本來我還陷在沉痛中,他的聲音立馬把我拉回來。
“為什麽奇怪?”我不解地反問。
他的臉被燈光切割成了無數個碎片,語氣不冷不淡:“藍宇愛陳捍東什麽?”
我想了一下,看向他,很堅定地說:“反正不可能是錢。”
藍宇一個窮大學生,剛開始跟着陳捍東可能是為了錢,但他能把攢了那麽多年的錢,心甘情願拿去保釋陳捍東,跟他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為了錢。
影片最後是陳捍東停在藍宇出事故的工地旁邊。
他從來沒有感覺他離開過。
這樣的意外确實意外。
不知不覺我的頭靠在了傅宴禮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寬大厚實,沒讓我覺得不舒服。
身上蓋着一床毯子,屋內又開着暖氣,我并不覺得冷,甚至有一種心燃燒起來的錯覺。
我抓住傅宴禮的手臂,他常年鍛煉,肌肉結實,捏起來很有彈性。
奇怪的是,傅宴禮居然沒有推開我,于是我得寸進尺,勾住他的脖子,仰起頭,像是獻祭自己一樣,“傅先生,我想做。”
傅宴禮手放在我的後腰處,一個用力,我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話少,所以他用行動證明,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除去他在床上驚人的耐力,其實我很喜歡和他做愛,身體熱到發漲,跌入雲端,再從雲端落入大海,五感被海水淹沒。這些感受都讓我有一種活着的刺激感。
傅宴禮完事一次,抱着我上樓,在床上又做了一次。
我跟他說:“這次你沒洗手。”
他回:“不是洗了澡嗎?”
我窩在他的懷中,昏昏欲睡,“明天是元旦節。”
“嗯。”他喉嚨裏發出一個很輕的音。
我又說:“後天是你的生日。”
“嗯。”他還是不冷不熱。
我心髒微微發漲,他的語氣還有這麽柔軟的時刻,但骨子裏的卑微卻沒有向他提出一起過生的邀請。
傅宴禮生日那天要回家吧,畢竟他有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他們會給他慶生的。
我說:“我明天想去看我哥。”
元旦節我想陪在我哥身邊,或者說,是讓我哥陪着我。
“讓司機帶你去,明天我要回家。”傅宴禮親吻我的發頂,手放在我的後腦勺上,沒穿上衣,露出緊實的肌肉。
他的肌肉形狀很漂亮,我對美的定義是只要我看得舒服,那樣東西便是好看的,盡管別人不這麽認為。
“謝謝。”我對他好像只能說這句。
“早點睡,我去書房處理點事。”傅宴禮去浴室放好水,把我放進浴缸,讓我洗會兒記得起來,他先出去了。
浴缸的水打開了每一個疲憊幹癟的細胞,我眼皮子沉,靠在邊緣阖上了眼睛。
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腳踝,用力向下一扯,我拼命地掙紮,撲騰起一片水花。
手抓空了,從水裏坐起來,猛地睜開眼,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
我是在浴缸裏睡了過去,剛剛差點把自己淹死。
那種溺水的感覺真不好受,我發誓,如果以後要自殺,我絕對不會選擇水。
耳朵和鼻子進水像是刺痛到了大腦神經,從小到大,我對水就沒什麽好感。
我三歲那年,有了記憶,我清楚地記得我爹是用右手把我提起來扔進水缸裏的。
鄉下的水缸是用石頭砌的,比我高不止一個頭,我在水裏撲騰,一張開嘴喊救命,水就不斷地灌進去。不合身的衣服沾水完全濕透,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拖着我下墜。
我爹就站在水缸前,但他沒有伸出手。
當時我以為我會死,但是沒有。
那是我哥第三次救我,然後我爹狠狠打了他一頓。
那時候我想,我真應該死,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我才覺得,該死的是李國平。